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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里烧着温暖地火龙,墙边几株寓意高雅,被读书人比做君子地兰花,傲然地盛开着。

朱五坐在太师椅上,身子微微前倾,居高临下的看着李善长,嘴角带上一丝冷笑。

“老李,你跪什么?”

“臣!!”李善长抬头,面容似乎瞬间苍老了许多,泣道,“臣有罪!”

“你有什么罪?”朱五靠在椅背上,目光转向那些盛开的兰花,左手撑着脸颊,几乎是咬着自己的小手指。

李善长再次拜倒,“臣惭愧!”

“呵!”朱五轻轻的笑出声,依旧看着兰花,“我以为你会有很多话说,没想到你只是说有罪,说惭愧。”说着,朱五转头,慢慢说道,“你现在,也没了主意,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吧!”

李善长惶恐地地下头,默不作声。

“哎!”朱五长叹一声,缓缓扶住额头,用三种不同的语调开口。

“老李!”

“你说?”

“该怎么半?”

说着,朱五站了起来,亲手扶起李善长,把他按在座位上,背着手,踱步到那几株兰花前。

“我不是圣人,我明白人都有欲望,都有私心。可是凡事都要有度,关起门来在自己家里吃喝玩乐,只要不是挥霍民脂民膏,我就当没看见。”

朱五缓缓的蹲下,擦去兰花叶子上的几滴水珠儿,“可是现在,他们却闹得这么大!你弟弟开赌场就算了,弄一群秦淮河的的歌妓也就算了。但你看那卷宗写的什么?”

“赌场就是个幌子,真正可怕之处,真正让我痛心疾首的是他们结党营私,相互串联,阿谀奉承大搞钱权交易!用屁股想,都知道这里面有多少猫腻!”

突然,朱五掐断了兰花的叶子,狠狠地说道,“老李,你在定远就跟着我了,咱们风里雨里好不容易才有今天。我记得咱们被脱脱围在和州城外那天,你都拎刀子上去拼命了。

可是大业未定,天下未安,正因该君臣一心地时候,竟然出了这么多蛀虫。

这些蛀虫,还都是有功之人。老李,你告诉我怎么办?”

李善长的手臂微微颤抖,任何地君主都可能容忍这种事,李存义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不管他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用赌场搞出个圈子。

一个臭味相投,为了升官发财的圈子。一个相互勾结,为了彼此方便的圈子。

别说朱五这样以刀兵起家的君主,就是那些末代昏君,都容不得这样的事。

这是对王权的挑衅,也是王权之下的隐患。

想到此处,李善长站起来,正色道,“臣,请诛李存义,以正视听!”

以正视听?

是大义灭亲吗?是一心为公吗?还是心里有着其他想法?

李善长以为给出了对的答案,殊不知他慌乱之下也犯了个错误。他再次,把难题推给了朱五。

朱五回到自己座位上,忽然感到一阵乏力,他的心有些累了。

“老李,你脑子里是不是在想着,只要是个君主,就容不下这种事?

京城的府尹开赌场,不但自己赌,还把下属的巡防营将领,官员,乃至一些外官也拉进来,吃喝嫖赌,形成一个利益同盟。

你是不是想着,李存义必须死,是因为他触犯了我的逆鳞?

老李,你大错特错了!”

朱五和李善长目光相对,恍惚间,李善长突然发觉看不懂眼前这个自己一路辅佐的年轻人了。

当年在定远城下,他的态度温和谈笑风生,在和州城心智坚定视死如归,在金陵春风得意豪情壮志。

可是现在,他从朱五地眼里什么都看不到,也什么都猜不出来。

“我知道,你们心里些腹诽,我对武将宽容,对文官有些刻薄!”

朱五缓缓说道,“可是你想过没有,咱们这个大汉现在真正掌权地是谁?还是你们这些中枢和地方的官员。

我手下那些武夫出身低微,眼里见不得钱,见不得女人。但是他们都能知道分寸,怎么文官就不能?

—————

我知道武夫专权地坏处,我也更知道贪污腐败地坏处。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我这么看着他们还能闹出如此大地事来,我要是不看着呢?

我记得我和你说过很多次,我一开始造反,是为了活命吃饭。但我打下南京之后,是为了反元。

我要建立一个和蒙元不一样的国家,不再只是让天下的主人换个姓氏,然后高高在上的享受百姓的奉养,为了自己的江山,纵容手下的官员。

大汉现在是个国,不是过去的强盗集团!”

一口气说了许多,朱五有些口干舌燥。他知道他有很多想法,很天真,很不切合实际,不适用于这个时代,更不被人理解。

但是他更知道,如果因为别人不能理解,而选择同流合污,选择妥协放弃,选择退让。

那么,许多年后,那该死的历史还会重演!他不确定自己的路,一定是对的。

可是只有前人的勘探,后人才能知道,前面到底是死路,还是活路。

李善长默默听着,心里五味杂陈。反元?当初大伙聚拢在汉王的旗下,何尝不是为了反元。

只是现在,大汉建国了,朱五距离那个位置一步之遥了,强盗们变成官员了,有人的心已经变了。

李存义是他的亲兄弟,要说他对弟弟的事,一无所知,他自己都不信。

有些事,他有所耳闻。那边的生活如何奢华,府中有多少靓丽的女子,自己的兄弟和一些外官走得很近。

天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忽然,李善长悚然而惊,想到了关键的地方。李存义之所以如此大胆,之所以有那么多人跟他同流合污。

是不是根子在自己这?

自己是大汉的文臣之首,李存义是自己的亲弟弟!

冷汗再次流下来,李善长不经意的抬头,只见朱五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难怪他叫我前来,难怪他问我怎么办,他是在再敲打自己!”

此时,朱五再次开口,“老李,你应该能猜道,我有很多密探。”

李善长面色道,“但是都是用在军事上,我从没用他们窥探过臣子的隐私。”

“我信你!”朱五继续说道,“叫你来,一是因为你是李存义的兄长,二是因为你是文臣之首,三是因为淮西人中,资格最老的人!”

“最重要的是,我想给你留些脸面!”朱五再次走到那几株兰花前边,“出了这事,你脸上最不好看!”

“臣,不胜感激!”

李善长心中的疑惑尽去,只剩下浓浓的感激。朱五看得比他这个局内人通透,李存义这事,等于直接给来他一个在官途上,致命的打击。

“咱们走到今天不容易,我希望一直能走下去!”朱五拿起一个花洒,慢慢的给兰花浇水,“你有国士之才,堪比萧何。咱们二人起于微末,有始有终,千古佳话多好!”

“臣....”李善长哽咽,说不出话来。

朱五放下花洒,慢慢拍拍李善长的手,“我还离不得你,大汉也离不得你。这件事,你要站出来,做个了断!”

李善长肃容道,“臣请彻查李存义一案!”

这时,朱玉在门外轻轻说道,“爹,花云来了!”

朱五背身道,“进来!”

花云拿着卷宗从外面进来,似乎没看到李善长一样,“汉王,该说的,都在这儿!”

“念!”朱五微微一笑,“大声念!”

“是!”花云展开卷宗,“胡惟庸,冯家兄弟共去赵家庄六次,除赌钱外并无其他。胡惟庸为大军后勤运转使之前,曾有一商人在赵家庄宴请,谋大军冬衣的生意,送银十五万银元,胡惟庸婉言拒绝!”

朱五拍拍手,对李善长笑道,“看着没,聪明人!”

李善长明白朱五的意思,作为淮西功臣的一员,胡惟庸可以跟着在一起玩,但是不会留下太大的话柄。

相比胡惟庸,自己的弟弟就是个蠢货。

花云接续念道,“淮西流民安置使赵文志,以淮西流民安置田,一千三百亩为筹码参赌,输给了定远李家远亲!”

“天爷!”李善长脑子嗡地一声,该来的还是来了。定远李家,就是他的本家。

一千三百亩流民安置田!仅凭这个,就是杀头的罪过!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不但李存义感触混账事,李家也屁股上不干净了。

“苏州盐商何氏,为盐票引,请李存义代为疏通关节....”

“别念了!”朱五看李善长已经坐不稳,打断花云,“老李,这事你来办,你查比我查好!”

李善长哆哆嗦嗦站起来,颤声道,“臣,绝不敢再存私心!”

朱五看着他,“但是也不能全交给你一个人,我让刘伯温和你共同署理此案!”

说着,朱五再次背身,“老李,你先带人去把你弟弟的家抄了吧!这也是,我给你们兄弟,最后一次私下见面的机会!”

“是!”李善长点点头,步履蹒跚地往外走,一瞬间好像老了十岁。

既然是文臣之首,就要有文臣之首的样子,文官们出了事,李善长必须一查到底。

再者,你这淮西文臣地主心骨,不能再老好人下去。你要摆出铁面无私地架势,让其他人敬而远之。

不然,结党之事,还会死灰复燃。

看着李善长出去,朱五长叹一声。李善长看不懂他了,因为他不单只是杀人,而是开始学着用心术和手腕了。

“传旨!”

“诺!”

朱五盯着地上的兰花,“此案,凡是涉及到京城地方武装的军官,一律处死!”

“是!”花云躬身道。

朱五又道,“但是别为难他们的家眷,按战死的待遇,给予丧葬银子!”

“是!”花云低声应答。

“传旨,胡惟庸,冯国用,冯胜三人,剥夺身上一切官职爵位。冯家兄弟至郭兴军前效力,编入敢死队,以观后效。

胡惟庸为军中随军书记,调往江西傅友德处效命!”

说着,朱五端着一杯冷掉的茶水,狠狠的泼在兰花上,“老子让你们勾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