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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骄阳似火。

火热的阳光,从无精打采的叶子中透射出来,洒落地上,片片斑驳。

屋外,虫鸣鸟叫。

屋内,爷们都打赤膊。

桌上是一大盆加了小鱼虾的糊糊,杂粮窝头,大片的咸菜。

这样的饭菜算不得好,太平时节喂猪的。但是朱重八,徐达等人吃得热火朝天。他们本就是穷人家孩子,现在还缺粮,谁也不挑。

赤膊的上身,古铜色的肌肤,随着呼吸的节奏跳动。豆大的汗珠,在肌肉的纹理上滚落。

再上那些作为勋章,狰狞的的伤疤,有着别样的美感。这些汉子的身体,雕刻出来的一样。

“香!”朱重八放下碗,端了一碗凉茶,一饮而尽,“老董,最难的这一个来月是顶过来的,你说组织百姓现在播种,还来得及不!”

“那也得种!”董抟霄的脸也晒黑了,屋里只有他穿着一件汗衫,但还是那副儒雅的样子,“地荒着也是荒,能收多少是多少。到了秋收,淮西各地勉强能维持,缺口就是淮安一地,只要饿不死人,就不会出事儿!”

“是这么个理儿!”朱重八点头大笑,对兄弟们道,“看看,还是读书人,有老董帮咱们,这关就过了,要是你们这些杀才,嘿嘿,老子两眼一抹黑,完蛋个球的了!”

众人都是笑,看董抟霄的目光很是敬重。穷人家的孩子,心思简单,谁对百姓好,谁能不让百姓饿死,谁就是好官。

董抟霄虽然是降人,但是短短时间内就在濠州军内部站住了脚,就是因为他是不可多得的民政人才。

“不过!”董抟霄沉思道,“粮食嘛,越多越好。那边,有信没有?”

朱重八苦笑,摇摇头。

派人去朱五那要粮食,去的人回来说只见到了李善长,对方说的客气,但是模凌两可。

“估摸着,不会送了!”董抟霄说着,看看朱重八,“总管,那边称汉王了,您怎么看?”

朱重八还没说话,汤河在边上嚷嚷道,“称王有啥稀奇,他朱小五能当,咱也能!重八,你也称王,谁不服俺剁了他!”

“对,哥,咱如今也是十几万大军,怕个鸟!”

“就是,他叫汉王,咱就叫秦王,姥姥地,压他一头!”

兄弟们七嘴八舌的吵吵,朱重八眼睛一横。

“瞎咧咧啥?几斤几两不知道?还她娘秦王,你他妈咋不说秦始皇呢!”

说着,朱重八看向董抟霄皱眉道,“按理说,小五不是这么不知道轻重的人呀?当初和咱闲聊的时候,他说过,要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现在这是咋了?他就不怕朝廷真急了,往死里揍他?”

“他不称王,朝廷就不打他了?那可是脱头的六十大军啊,大元丢不起这个人!”

董抟霄笑道,“再说,此一时彼一时,他若是夹缝中生存,兵马不多,城池不广,缓称王还可以。

如今,朝廷在长江以南,再无兵马可以制衡于他,江浙之地就是他的囊中物。

地盘大了,人也多了,不称王,怎么管?打仗的事好办,内政难啊!税收,征兵,征粮,士农工商这几样,靠打仗可不行,靠打仗也走不远。

不称王就是草台班子,所谓名正言顺,称王才能巩固基业。”

说着,顿了顿,董抟霄继续说道,“朱五手下有能人阿!这步棋走得好。”

朱重八听得极为认真,可还是有些迷茫。

“称王之后,一边打仗一边内政,才能消化打下的城池,人口。”

董抟霄喝口水,又道,“再者,要不是称王,他拿啥赏赐手下的文成武将,人家跟着他为啥?

他当总管,下面人顶多是个元帅统领,按照朝廷的官制,也就是个万户。

可是当了王,官职,爵位还不是随他赏!

况且,随着地盘越来越多,他手下肯定分出一些人镇守地方,或为将军,或为一方父母官。

这可是,实打实的荣华富贵!”

朱重八有些明白了,沉吟道,“这么说,他这步还是走对了?”

“对是对,但也有隐忧!”董抟霄正色道,“人都有野心,他那些大将万一到了地方上,有钱有人,他怎么控制?”

朱重八笑了下,“老董,你不懂。别的咱不敢说,他那些兄弟,跑不出他的手掌心。”

说着,正色道,“老董,你给参谋参谋,咱们下一步咋整?”

其实,这才是朱重八心里想问的。

淮西穷困,来回打了好几年,没十年的休养生息恢复不了元气,淮安也是如此。

地盘越大,兵越多,但是越来越穷。这么下去,不是办法。

“上中下三策,将军想听哪一个?”

“全说!”

“上策嘛!”董抟霄笑笑,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招安!”

“啥?”

“打来打去还是给官府卖命?”

“要招安俺们早招安了,何必死那么多人?”

大伙又吵吵起来,朱重八再次横眉立眼。

“都吧吧啥?你们懂个鸟?”

董抟霄继续笑道,“如今朝廷在江南颜面尽失,天下的义军更让朝廷焦头烂额,这个关节上,将军若是招安,朝廷不吝公侯之赏。

届时,只要将军摆出一副和朱五你死我活的架势,甚至上表朝廷,大军南下之时,你愿为先锋。

您的路,一下就宽了。

不但淮西诸地,您有礼法上的治权,朝廷还会给钱,给粮,给物!”

朱重八摇摇头,“咱明白了,但是咱不愿意当这两面三刀的人,让人家笑话!”

“那在下就说中策!”董抟霄抖抖身上的汗衫,说道,“您,可以向朱五称臣!”

“不中!”

“不行!”

“老子死也不给朱小五低头!”

又炸庙了,那些朱重八的老兄弟们,各个义愤填膺。

这回,朱重八却没呵斥他们,而是直勾勾的看着董抟霄。

“为啥?”

“有了君臣之义,钱粮他不得救济咱们吗?”董抟霄漫漫说道,“他朱五占了江浙,手指头漏点缝出来,您也不至于过这个苦日子。

其次,称臣给了他面子,您也有好日子过,不然他的刀始终架在您的脖子上呀!

安庆对面就是泸州,淮西的定远和州也在他手里。

要是哪天,他心里对您有想法......”

“不...”朱重八斩钉截铁,“咱不像朝廷低头,更不能像他朱小五低头!老董,下策。”

“下策!”董抟霄苦笑,“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

苏州,运河上,炎热中有江风吹过,战船里倒也不怎么酷热。

朱五坐在船舱里,看着回来报信的新兵。

“苏州府,还是不降?”

定远军的前军已经到了嘉兴,但苏州城却在定远的攻击下,顽强抗拒着。

不是朱五打不下来,而是不愿意强攻,千年古城,江南最繁华的所在,打烂了多可惜。

朱五打仗是为了要钱粮,而不是残破的城池。

亲兵回道,“汉王,苏州知府王若普,还有蒙古达鲁花赤,收了信,就把末将送出城来。”

不知为何,汉王这名,朱五听着就别扭。

脸上有些不自然,但还是笑道,“辛苦你了,下去歇着吧!”

“汉王!”船舱中,常遇春站出来,朗声说道,“既然苏州那些狗官给脸不要脸,咱们也别和他们客气,您下令吧。俺带人,推了这鸟苏州,宰了那些狗官!”

“你可拉倒吧!”朱五揉揉眉心,“当你打?这城里能剩多少活人?”

当日常熟,只是打了一下,就投降了。常遇春为先锋,没了破城的功劳,他居然差点坑杀了常熟的五千元军。

这厮,打仗真是一把好手,不要命。他手下近两万重甲步兵的陷阵营,也都是不要命的亡命之徒。

可是就这个杀性,真是收不住!

他们拿自己的命不当命,拿别人的命更不当命。

“诶,汉王,俺有一计!”常遇春忽然笑道,“可破苏州!”

“说!”

常遇春大笑,“不过,这计,要借几颗人头用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