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桓面如死灰,心中更是涌起了无数的悔恨。
若是早知道有今日,他说什么也不会贪的。
“陛下,臣知错了,臣是贫寒人家的苦出身,父亲被饿死了,母亲带着臣改嫁,臣从小寄人篱下,受尽白眼……”
“臣吃不上饭,穿不暖衣,这才一时糊涂啊陛下……”
郭桓再次拿出上次贪污,自己哭诉的语录出来。
企图让皇帝感动,再次放他一条生路。
老朱斜眼看着他,语气如淬了冰一般的好冷。
“念你老母已经年迈,咱可以开恩让她去养济院度过余生,她纯粹是被你给连累的。”
“若不是你,不忠朝廷,鱼肉百姓,你老母也不会晚年失靠,你于国,无义,于母不孝。”
“蒋瓛,把郭桓给咱带下去,好好地审上一审,咱倒是要看看,我这大明的朝堂上,到底有多少硕鼠。”
说罢,老朱一挥衣袖,便立刻被两名锦衣卫脱了下去。
“陛下~陛下~饶了臣的族人,饶了臣的族人吧……”
郭桓被拖走,可撕心裂肺的声音还是不停地从外边儿传来,越来越弱,直到彻底消失。
殿中的大臣们,有那心虚的,如黄豆般的汗水从额前唰唰地落,却都不敢伸手擦拭干净。
“咱,给过郭桓机会,是因为看中了他的才华,看中贫寒人家的孩子,当个官儿不容易。”
老朱手里还是拿着那柄玉如意,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
“他让咱失望了,可咱还是要给你们大家一个机会,因为你们当官儿,也算是辛苦。”
“现在,你们当中,若有和郭桓有什么不干不净的关系,现在站出来,咱可以酌情处理。”
“只要把赃银还回来,咱可以免他和他的家人一死。”
老朱睿智犀利的眼光,扫过堂上的每一个官儿。
“咱只给你们半炷香的时间,自己好好想想吧。”
“若是等咱查出来,就别哭爹喊娘地求咱恕罪了。”
说罢,老朱就回到龙椅上,开始现场批复奏疏了。
他确实是忙,就算是半炷香的时间,也要利用起来。
顾晨站在队列中,观察着被自己弹劾过的那些人的表情。
见他们或多或少,都表现出了纠结,表现出了害怕。
纠结要不要自己摔下马,害怕自己和家人的结局。
还有强装镇定,打算耗到底,拼一个运气的。
礼部尚书赵瑁紧紧握着笏板,一颗心脏都揪成了麻花。
他也没干啥。
不过就是今年的会试,王道亨的儿子也要考试。
他通过文章中第几行、第几个字有什么字的规律。
给了他儿子一个好名次而已,那篇文章本来也不错。
他收得倒是也不多,也就五百金而已,他……
朱皇帝的脾气,他是知道的,若是自己不站出来,回头被郭桓招认,肯定得连累自己全家。
可若是自己摔下马来,会不会是自寻死路?
皇帝的话,能信么?
他说他会饶了自己全家的性命,就真的会饶全家性命么?
想想老母亲,想想孩子,想想老婆,还有自己的孙子。
赵瑁最终闭了闭眼,还是从队列里走出来跪了下去。
“陛下,臣有罪。”
他确实不该贪那钱,也不该和郭桓沆瀣一气。
他对不起朝廷,对不起百姓,却不能连累家人。
为了家人,他不能不站出来,为他们找一条活路。
“好,敢做敢认。”对于赵瑁站出来,老朱没有一点儿意外:“咱也说话算话,不要你家人的性命。”
当然了,抄家免不了,流放做徭役啥的也免不了。
“蒋瓛,带他下去。”
赵瑁面如死灰地被带下去,剩下的人也就更加纠结不安了。
慢慢的,一个、两个、三个、四个……都站了出来。
半炷香的时间过去,主动站出来的共有十位臣子,而且六部的基本都齐全,不过也有硬骨头。
顾晨抬眼望去,便见吏部尚书余熂、刑部尚书王惠迪、工部尚书麦至德、这三位尚书还硬撑着。
想必是荣华富贵太甚,让他们宁愿赔上一家子的性命,也要赌一把自己能够逃过一劫。
“时间到。”老朱从椅子上起身,锐利地扫向下首的官员:“咱给过你们机会,是你们自己不珍惜。”
“刑部侍郎,吴庸。”
老朱才刚一开口,吴庸便满脸正气地走了出来。
他什么都没贪,自然是不怕的。
“咱今日任你为主审官,你要好好审办此案,为咱肃清朝堂,还天下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詹徽,你为陪审,韩宜可,你带领各道监察御史,挨个把地方上的蛀虫,一个不少地给咱提出来。”
被任职的三人都应了是,老朱才扭头看向顾晨。
“你去给詹徽打个下手,好好学学、看看吧。”
说罢,老朱一挥袖袍,朗声道:“退班!”
大臣们退至殿外,顾晨不急着去找吴庸他们说话,而是第一个找到了韩宜可,为自己好兄弟争取。
“老师,先让范从文,派人去新繁县吧?”
他满眼殷切,老韩自然不会拒绝,只是低声嘱咐道。
“陛下是让你学学、看看,可没让你多管闲事做决定,你记住了,不可于此事上啰嗦。”
“陈宝船的事,你别担心,我会为你安排好的。”
猪养了这么久,他是看出来了,陛下这是要玩儿个大的。
既然要玩儿大的,肯定牵扯很深,到时候肯定有替罪羊。
他可不希望,自己的学生成了替罪羊。
“老师,我知道了。”
为学生拍了拍肩上的灰,韩宜可叹息一声便离开了。
自己一生刚正不阿,以天下苍生为己任。
没成想,也有劝学生别管闲事,免得连累自己的时候。
到底是年纪大了,竟然也开始爱惜自己羽毛了。
顾晨他们第一场,自然是和锦衣卫一同去抄郭桓的家,来的不止有刑部、都察院、锦衣卫的人。
还有户部的临时尚书,茹太素这位老爷子。
国家财政,历来重要,别的部全都可以空置着,只有户部,是重中之重,绝对不能没人。
老爷子眯着眼,看着宅子里的各种昂贵摆件。
“这宅子,外边儿看着不一样,没想到里头别有洞天。”
郭桓的老妻妾、儿子、儿媳、女儿奴仆们乌泱泱跪满了院子,郭母已经提前被带走了。
皇帝说了,对待老人,还是要有一颗宽容心的。
郭妻吓得脸色惨白,却还在那里嘴硬逞强辩解。
“大人,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吾夫是最廉洁不过的。”
“袜子破了都舍不得换,断然不可能贪啊大人!”
闻言,吴庸直接翻了个白眼,格外不悦地道。
“郭夫人,你身上的衣裳,都值个七八贯的钱,你说你男人袜子破了舍不得还,谁信呢?”
“是你自己带我们去找放赃的地儿,还是我们自己去搜啊?”
吴庸为了升职,从来都老实,没有贪过一文钱。
家中日子也是一般,这会儿见郭桓这么会享受、媳妇儿也娶了这么些,心里早就不平衡了。
品阶就差两级,可他活在人间,郭桓这狗东西活在天堂啊。
“大人,冤枉啊大人,我家夫君是最清廉不过的了,这其中有误会,定然是有误会……”
吴庸懒得和他啰嗦,直接让北镇抚司的兄弟们前去搜。
北镇抚司:“……”
谁跟你是兄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