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不答应,我便从这里跳下去。”见温柔攻势没用,裴公子后退几步,立即从翩翩书生变成无赖之徒。他撩起袍角缠腰上,双手攀上石栏,眯起眼角威胁花频频,“你答不答应?褴”
花频频:“……”
她已经傻眼了,目瞪口呆瞧着这一幕,谁能告诉她这特么的是什么神展开?!她眼前这个幼稚无比的男人是谁?!他以为他是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妇人吗?!此时此刻,她啥也不想多说了,扶着石栏去抓他的手,“好了,别闹,咱们回家吧。”
天已经黑了下来,路上行人寥寥可数,湖面上冒着水汽,茫茫一片。然而,就在此时,花频频一个没注意,只听扑通一声,裴公子已翻身越过石栏,一头扎进了冰冷的湖水中。
周围默了一下,裴府赶车的马夫禁不住卧槽了一声,他从马车上滚下来,奔到石栏前就狂喊:“额滴个娘哎!大公子你这是闹哪样啊!花小姐又没说不要你了!你何必呢!你快上来啊!哎!花小姐!你倒是让他上来啊!我家大公子水性可不好了!”
他声音之响亮,言辞之诚恳,感情之充沛,路上稀稀拉拉的行人全被吸引了过来,他们扒着石栏往下瞅,有人识出了车夫,有人识出了花频频了,微一思量,均是恍然大悟又是无比兴奋,“我天,裴大公子为花大小姐跳湖啦!鲎”
一边的花频频:“……”
最初的震撼全化为了愤怒,可一听车夫的话,愤怒又都变成了惊慌,她也顾不得在场人的反应,只扒着栏杆往下喊,神情焦灼,“裴羡之!!!”
湖上一片平静,没有丝毫声响,她急了,抓住车夫的肩膀就道:“你会水对不对!去把他捞上来,去啊,你去啊。”她推搡着车夫,还没好透的腿微一使力,就疼得难受,她身子冽歪了一下,车夫见此,忙扶住她,“不,不要紧,我这就下去。”
又是噗通一声,他人下去了,花频频拖着腿继续喊,“裴羡之!你应一声啊!应一声啊!”她仓皇无助的声音让其余人忙丢了看热闹的心思,也帮忙喊了起来,“裴大公子,你媳妇儿喊你呢,你倒是露个头啊。”
“是啊,再不露头,你媳妇儿就走了哈。”
“哎呦,水性不好,就不要下去嘛,有什么想不开的事,刷脸不成啊。”
“对哦,你瞧你把花小姐急的,都快哭了啊啊。”
“卧槽,你忍心让她哭吗!!!”
花频频:“……”
已是晚上了,街道上的灯火渐次燃起,风声与喊声交织,寒气漫近每个人的心田,他们声嘶力竭得喊着,花频频却默了下来,她死死盯着下面,早已红了眼睛,半响,她张嘴道:“不用喊了。他是不会出来的。”
其余人一听,齐齐停了下来,喊声蓦地一顿,风声大了起来,她朝着湖面慢慢道:“裴羡之,我答应你。我答应你。”
声音不大,可,不过一会儿,只听呼啦一声,湖中冒出了一个脑袋,露出了一张清俊无双的脸。
下一刻,车夫也呼啦一声钻出水面,哇哇大叫,“卧槽冻死了冻死了冻死了!”忙爬上了岸。
裴公子纹丝不动,依然泡在水里,黑发湿漉漉的,眸中的笑意在淋淋水光中犹如寒冰破碎后深藏的一汪春水,他问:“频频,你生气了么?”
其余人默,静静瞧着这一场别有趣味的风花雪月。
片刻,花频频颔首:“嗯。”
岸边的灯火燃到了湖面上,风拂过一缕缕的波纹,有点点的亮光,微弱的光亮覆上他的眉眼,满是心疼,“如果有可能,我希望我给予你的全是欢喜。”
可,现在的他做不到,这才有了逼迫她这一出,虽是个笑话,但他别无他法,他希望她每天都过得欢喜。没他,也能欢喜;有他,则更加欢喜。
湖水瞒过他的腰身,沁上他的手臂,他四肢发凉,心口那一处却热得冒汗。他与她的初见并不愉悦,可谁也料不到,就是这么个姑娘,住进了他的心里。他眼底发酸之际,耳边忽然传来一声,“裴羡之,我喜欢你。”
今年的冬天比往年冷了很多,雪已经下了几场了。昨夜又下了一场,纷纷扬扬的雪花瓣漫天乱撒,悄无声息,却将整个京城都裹在了白茫茫的世界里。
一大早,安静又寂寥,花府小厮们起来,穿着厚厚的棉衣开始铲雪,丫鬟们拢着袖子哈着寒气跑去干活,鸿雁抱着药罐去熬药,穿过
走廊时,瞧见几个丫鬟凑在一起私语。
“夫人,是不是不行了?”
“可,可能吧。”
“可这么多年都是夫人在照顾老爷,夫人走了,老爷咋办?”
“昨晚我真的瞧见老爷在书房里哭了。”
“夫人虽严厉,我挺怕她的,可又想想,她对我们也是真好……”
说着说着,有个小丫鬟抹起了眼泪,大点的一个错眼,瞧见了鸿雁,慌了慌神,又想她算是呆在夫人身边多年的人了,此时怕是更加难受,便默默拉着其他丫鬟走了。
任由她们离开,鸿雁低眼,瞧了瞧药罐,在廊上站了一会儿,廊外厚厚的雪压过树枝,啪一声砸到了雪地上,她惊得回了神,又怔了怔,抹掉药罐上落下的泪痕,疾步朝后厨走去。
外面冰天雪地,房里温暖如春,花老爷捏着杯子,将醒过来的花夫人靠在床头上,喊了一声,“喝点水吧。”握起她枯瘦如柴的手攥紧怀中,他将水杯抵在她唇边,“喝点?嗯?”
被病魔折磨了这么久,花夫人早已虚弱不堪,瘦得脱形,她动了动嘴,实在没力气张开了,花老爷见此,便自己喝了口水,嘴对嘴给她渡了一口过去,好在她咽下了。
她抬起眼皮子瞧了一眼花老爷,喘了一会儿,才发出声音,“频丫头呢?”花老爷将她放回床上,掩好被角,轻声回:“在忙生意。”又道:“你再眯会,我喊人让她回来。”
闻此,她轻轻摇头,又阖上了眼。她突然想起自己的以前,每天忙着做生意赚钱,她的夫君,她的女儿,是否也同她现在一样,想见却见不到?
即便累成了这样,即便给花家赚来了家产与声望,可她还是让自己至亲的人失落过,难受过,她活了这么久,奢望能给他们带来幸福,可到头来呢?
她心绪翻滚,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咳得撕心裂肺。花老爷惊慌,忙捞起她,轻拍她的后背。过了许久,她终于咳完了,却不禁抖了抖身子,鲜红的血迹大刺刺躺在被面上。
几乎是一瞬间,她习惯性得用身子去挡,却被花老爷按回了床上,他淡着神色道:“我都瞧见了,你还掩什么?”他欺身压了上来,手指拂过她苍白无色的脸颊,平静道:“秦沁源,这辈子,我只求你一件事。”
门只掩了一半,鸿雁端着饭菜站在门外,她侧着头,只瞧见她家老爷的一片衣角,声音却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不落,“我求你多撑一阵子,我想与你一起再过个新年。”
雪还没融完,谢小榕便要嫁人了。消息传开以后,花频频还在钱庄忙得不开交,温老板得知消息,便过来帮忙,让她去谢府一趟,“你就是再忙,谢丫头的事,你还得要去顾一顾。”即便她不来,花频频也要去一趟,便将剩下的事与她说了说,赶去了谢府。
不巧,裴公子正往钱庄来,两人生生错开了,裴公子得知她去了谢府,又不得不往谢府赶。
谢府门外已经拉起了大红的绸子,看门小厮脸上笑开了花,裴公子进了府,瞧见处处喜气洋洋,即便心绪繁重,也不免笑了一下。
花频频从厅里出来,抬眼瞅见他的笑,毫不客气白了他一眼,“又不是你成亲,你这么高兴做什么?”说着,往后院走去。
“别走这么快,地上滑。”冬日的暖阳早已升起,厚雪已融化了一半,地上一滩滩的雪水,她虽然腿已好了,裴公子还是怕她脚下打滑再跌伤了。
她知他担心,脚步遂慢了下来。裴公子又拉过她的手放袖子里,“天冷,多穿点衣服。”她无语了,“再穿就要被裹成球了。”
哪料,将进院子,真正的球踩着雪水啪啪跑过来,费力得一把搂住她,“你终于来啦!我以为非得等到成亲那天你才来看我!”与其说是搂,还不如说是撞,谢小榕里三层外三层将自己裹得圆圆滚滚的。
花频频只觉自己抱的就是一堆衣服。裴公子见她难受,忙把两人拉开,谢小榕眨眨眼,“卧槽你们穿这么少不冷吗!”
她回身,又指了指站在门口的傅清恒,“你瞧他穿得,比你们厚实多了。”两人齐齐望去,瞧见了一个比谢小榕还大的球。
回去的路上,花频频问裴公子,“你能想象俩球拜堂成亲的样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