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九点,民政局门口。
倪荫靠在车门前,一身红色风衣,露出小腿,远远望过去,一团火似的。
今早站在衣柜前,她寻思半天,最后还是决定穿得喜庆点。
好歹是登记。
她有点不安,身子斜倚着,不停换左右腿支撑,时不时地低头看时间。
还有五分钟,要不要逃?
余蓁知道她要和骆逸南结婚,哭得好像要嫁女儿似的,这让她非常不习惯。倒是倪倪,很淡定,送了她一块巧克力做礼物。
来时一路畅通,连堵车让她思考会的时间都没有,于是,她早到了十五分钟。
对面一辆旧现代开了过来,车子停了,骆逸南从里面下来。
他穿着一件黑色呢大衣,身姿衬得高大挺拔,头发刚剪过,胡子有刮过,下巴泛着淡淡的青色。
他走近:“等多久了?”
“刚到。”
倪荫上下打量他,在见到他的那一瞬,居然打消了之前所有的不确定。心想,就这个男人吧,不介意她的过去,恰好她还不讨厌。
她一笑:“走吧。”
“东西都带了吗?”他问。
“带了,户口簿还有身份证。”
“真不通知你家里人?”
倪荫皱眉:“你非得扫兴吗?”
骆逸南一笑,不说话了。
倪荫留学归国后,便在接收单位所在地做了户口迁移,从此以后彻底跟倪得昌一家脱离关系!所以,结婚只是她的事,跟其它人无关。
歪头看他,她又问:“那你呢?通知你家里人了?”
骆家父母不喜欢她,她是知道的。
“嗯,”他说:“来的路上打过电话了。”
她愣住:“就这样?”
他扫了她一眼,“再隆重些,怕他们承受不了。”
“……”
直到现在倪荫才有所感悟,谁说骆队愚孝?这不,挺有爷们样嘛!
两人一前一后上台阶,他步子稳,速度快,几步就走跨进大门,见到里面都是成双成对的,突然回身,又走下去,伸手去牵倪荫。
她穿着高跟鞋,窄裙,上台阶不方便。看一眼他伸过来的手就握了住,顺便调侃道:“总觉得咱俩不像是来登记的,倒像是过来蹲点捉奸的。”
他扭头看她:“你很紧张?”
倪荫昂着脖子,“瞧不起谁呢?”
他失笑:“那进去吧。”
两人误打误撞,挑了个好日子,进去后里面都是排队登记的准新人。骆逸南让倪荫先排着,他先去拿表格填,回来的时,抬眼一扫就能看到队伍里的她。她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美女,但是气质够好,气场够强,往那一站就开启了“生人勿近”的模式。
她一只手插在风衣口袋里,另一只手握手机,看得很认真。
他过去,她迅速关闭屏幕上的页面,他还是看到了,是张婴儿的照片。
他知道她还没有准备好,所以,有关那个孩子的任何话题,他不会主动询问。但那不代表他会介意,娶她就是最好的证明。
倪荫突然说:“喂,你还有机会反悔。”
骆逸南低头瞥她,好笑道:“听上去,好像你在逼婚。”
“事实上的确是你会比较吃亏。”这是依照传统观念的评断。
他抬手亲昵得捏捏她的下巴,“那以后就对我好点。”
队伍在有序前进,倪荫时不时地抬眼看他,最后没忍住,问他:“你就不好奇?”
骆逸南还在盯着前方,“好奇什么?”
倪荫有点赌气,“你知道。”
他这才收回视线看她,笑了下:“你想说吗?”
倪荫皱眉,又摇头:“不太想回忆。”
他耸肩:“那就不要回忆,等你什么时候能把它当成一个笑话讲给我听,再来告诉我。”
倪荫心安了。
轮到两人,整个程序很流畅。核对证件,然后拍照,存档,再到人手一本红证书,不过几十块钱就搞定了。
出来的时候,倪荫捏着小红本本调笑道:“结婚的成本这么低,才会有催生那么多痴男怨女!如果跟离婚一样,要明确责任双方的财产分配、共同债权、配偶赡养等等问题,离婚率一定会降低!”
骆逸南说:“真有那一天,什么都归你。”
倪荫瞪他:“你能说点好听的吗?这才刚领证就把离婚的事想好了!”
他笑了笑,揽住她的肩下楼:“谁让我娶了个律师呢,就算是尊重她的职业好了,也要打消一切顾虑,好让她心安理得的嫁我。”
倪荫眯起细眸,不紧不慢道:“骆先生心情不错嘛,平时也没见你把甜言蜜语说得这么溜啊。”
骆逸南胳膊一收,搂她更紧了,“当然了,爷今天结婚,心情好。”
倪荫扑哧笑出声,本来也没觉得登记是多大一件事,只是觉得水到渠成就不必逆流而上。眼下,沾了他几分喜悦,心也跟着愉悦了。
“想去哪吃?”他说:“总得庆祝一下。”
也是。
倪荫说了一个地方,换他叹息:“我就知道。”
毫无意外,是老牛的塑料棚。
与往昔不同,生意格外好,骆逸南和倪荫过去的时候,居然没位子!
“这是……名扬四海了?”倪荫环视一圈,身后工地还在咣咣咣砸着,地基都挖好了,边上停着几辆挖掘机。
老牛的塑料棚在这么一片“乱世”之中,特别一枝独秀。
有人掀帘子出来,一眼看到倪荫,“大姐!”
“牙签?”
牙签和阿原前后脚出来,看见倪荫同样惊喜,可目光触到骆逸南时就扭过头不愿意搭理他。骆逸南笑笑没吭声,进去帮老牛搭棚子搬椅子去了。
倪荫问:“你们两个怎么来了?”
牙签笑嘻嘻地回:“询哥说老牛是熟人,要我们没事多照看下。”
“这生意……”
阿原呲牙笑:“反正兄弟们也要吃饭,哪能便宜了别人!”
倪荫点头:“做得好。”
她又问些郎询和沈月的近况,两人去国外玩了,准备回来就举行婚礼,倪荫挺替他们开心的。
牙签回头警惕扫一眼,小声对倪荫说:“大姐,你怎么能跟这种人在一起呢?”
“谁?”倪荫才反应过来,“怎么了?”
第一次听到有人用“这种人”来形容骆逸南,挺新鲜的。
“还怎么了?”牙签怒其不争:“依你的资质和能力,你是能做大姐的人啊!怎么就想不开跟警察扯一块呢?!”
阿原过来,没好气地敲下他的脑袋:“人家的私事你瞎操什么心啊?”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姐往火坑里跳啊!”
“大姐律师做得多好啊!你还真想她跟咱们一样,天天混得被人瞧不起?”
牙签不吭声了。
倪荫失笑,从包里翻出两张名片,塞到他们手里,“拿着,以后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打个电话就行。”
阿原接过来,连连道谢,牙签还是觉得她适合跟他们混。
倪荫叫住要走的两人,朝他们一笑:“哦对了,我结婚了。”
棚子很快搭好了,老牛搬来张桌子,擦干净后让两人落座,又送来一盘煮花生,“先坐着,菜马上就好。”
倪荫说:“不急。”
骆逸南说:“急。”
倪荫扭头看他:“你不是请假了?”
他点头:“嗯,请一天,说好了,天大的事也不要打扰我。”
倪荫连剥花生边看他:“那急什么?”
他的视线落在她手上,握住后拿起来看一看:“这上面光秃秃的,少点什么东西。”
倪荫会意,笑着抽回来:“我不兴那一套。”
他执意:“不行,别的女人有的,你也一样都不能少。”
望着他坚定的表情,倪荫抿着唇没说话,嘴角微微翘着,把剥好的花生塞他嘴里。
得知两人今天去登记,老牛一连炒了五六个菜,生意都不做了,坐在他们这桌喝酒,结果倒把自己给灌醉了。
骆逸南说,老牛心里难受。
帮着老牛收了摊,又把他送回家,骆逸南拖着倪荫去了珠宝店,把她按到椅子上坐好,指着一排亮灿灿让她挑。
倪荫扫一圈,看好一对白金指环,特简单的款式,价钱也不贵。
店员有些失望,竭力向她推荐钻戒,反正旁边男人看着气度不凡,又放话让她尽管挑,一看就是不差钱的主!
倪荫说:“我就这对。”
店员笑着暗示,结婚一生就这一次,可不能委屈了自己。
倪荫扭头看一眼正盯着柜台的男人,“确实是委屈他了。”
倪荫看着无名指上的戒指,平淡无奇的款式,她却很喜欢;又把另一只套到他指上,大小适中。
“这就套牢了。”她笑着说。
骆逸南微笑,又指向另一款钻石项链,“再加上这个。”
店员眼睛直放光,“好,我给您包起来。”
倪荫瞥一眼,皱眉:“好几万一条呢!”
一圈心型碎钻,中间包着一颗方钻,看上去挺别致的,纵使她眼光再挑剔,也觉得不错。
“不用替我省钱。”他说:“以前没有花钱的地方,现在好了,再也不用担心钱在卡里发霉了。”
对面几名美女店员听到,一脸艳羡。
倪荫抿着唇笑:“突然发现,我好像捡到宝了。”
他把首饰盒里的项链取出来,戴到她的脖子上,“我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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