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苏晨枫与秋同时出现在谢玄的面前之时,他倍感到意外,这两个家伙可真他妈的是想要找死啊!真以为自己就是一副好心肠,放过了他们一回,还会再明目张胆地放第二回,谢玄拔出刀一步一步往前走,他说:天堂有路你们不走,地狱无门你们闯进来,既然这次回来了,那就别想活着回去了。
苏晨枫却说道:给我们一个机会,只要能再次见到国主就行,我有些话想要亲口和他说。
谢玄抽刀向前,他可不管了,这是他俩自找的死路,然而接下来的一句话,他明明已经将刀架在苏晨枫的脖子上,让他彻底惊呆住了。
秋说:给我们一个机会,也给你一个机会,更给你们的主帅陈白衣一个机会,最后给你们国主与万天成一个和解的机会。
……
万天一在归曜阳城的途中,谢玄一直在旁边陪伴,万天一说:高山国接下来就委托给爱卿了。
“末将义不容辞。”
万天一看着谢玄的一副刻板认真的模样,这是军人固有的严明,可军人也是人,他们在当兵之前,他们也都是普通老百姓家中的子弟,军队不能够有自己的想法,但不代表他们没有自己的信念,就像曾经的他们,有一个共同的主帅,兵仙陈白衣,只要有他在,他们就坚信定能够带领他们获得最后的胜利。
万天一说:朕如果不令你除了他,你觉得凭你自己的本事,能够坐到这如今的位置?
“不能。”
“你知道就好,他给这个国家带来了不少的好处,同时也带来了许多弊端,有利有弊,这些都是相对且又共存的,他在的这段时间的确是我们高山国发展最为黄金的时期,可是一味地求快,高山的底子本来就打得不够扎实,这样一提样就暴露了太多的问题,贫富差距拉大,地域限制始终无法突破,富得更富,穷得更穷,牺牲部分人,满足另一部分人,这不是实现天下共处一个美好时代的初衷,而且他太过于好大喜功了,本来国势不是太稳,他还频繁对外发动战争,结果呢?一战就将我们高山多年的努力彻底给打回了原形,你们在前线的人知道战争的残酷,我在国内更是倍感压力骤增,国库被掏空,群臣对战争的奏章更是满天飞,更还有底层的百姓们倍受折磨,打仗拼得就是钱,可这些钱从哪里来,还不是要从平民百姓身上索取,可是你要知道他们本身就没多少了,都已寅吃卯粮,他们接下来可怎么活啊,月轮本就是一个雄踞中原腹地的大国,有损失,他们要不了多久就可以从中恢复元气,可是我们高山不行,这一仗太伤了,全国接近有大半人口数量会受到影响,他留给我的烂摊子,不知道朕此生耗尽心力还能不能给弥补回来,民间有一句话说得好,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句话同样也适用于治理一个国家,方方面面都得给想好了、整明白咯,才能下定决心去做一件事情。
谢玄说道:陛下真是辛苦了!
辛苦一点这也是应该的,谁叫朕背负着是整个一国家呢?朕说这么多,也希望你们能明白朕的良苦用心,朕不管再怎么样,心里装的一直都是这个国家,但凡是有触及到国家利益之人,朕必然不会放过,哪怕这个人是朕的亲弟弟。
谢玄说:陛下想必是英明的。
“想必”这两个字有些是话中有话啊,万天一已经如此重用这个家伙,将他的位置扶正,与他掏心窝子对话,未曾想非但没能收服其心,更是引他的当面质疑,他脸色有些难看,他甚至都在想着眼前这个人究竟值不值得自己如此栽培,还是说再另找一个呢?
万天一问道:谢元帅是有什么话想要和朕说的吗?
谢玄说:末将没别的意思,只是想告诉陛下的是,那些冲锋陷阵的将士们,哪怕再苦再累,可他们一个个也愿意为了守卫国家的安宁,从而献出了自己年轻的生命,我们不怕敌人有多么恐怖强大,甚至许多将士早已留好了自己的遗书,可我们最怕的是不被世人所理解,我们冲在最前线,每时每刻都有自己的兄弟们死在了自己眼前,可我们不害怕、不后悔,我们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身后那些不能作战的人而战,可当有一天我们被我们所保护的人指责,他们觉得我们太耗钱了,对于国家来说是一个累赘,对于世人来说是更是负担,恨不得弃之而后快,这种感觉就像是被一个你最信任的人所抛弃,狠狠地在你背后扎了你一刀,这种感觉,生不如死,活下去的信仰瞬间坍塌,这种滋味,陛下,你可深有体会吗?
万天一说:当然!
还没等万天一说完,谢玄接着说:不,并没有,陛下从未体会过,相反,陛下就是那个在背后捅刀子的那个人。
万天一瞬间脸色大变,他说道:你大胆!
陛下,末将算是看清了,陛下不仅有愧于大将军,更是愧对于我们高山的世人,白白将这高山局势,葬送于自己的一念之间。
万天一怒吼道:你好大的胆子,敢这样与朕说话,是朕给了你机会,你才有资格站在这里与朕说话,没有我你什么都不是,你只会一直都是他人口中的万年老二,至死都无法往上更进一步。
“朕的所作所为更是上对得起高山的列祖列宗,下更是对得起每一个高山子民,扪心自问,更是得起自己的良心,高山千千万万的人民都会因为我这英明的决定得以休养生息,时间会证明这一切,往后的世人也会理解我的。”此时此刻的万天一已经陷入了疯狂一般,急于证明自己就是对的。
这时候一个声音突然传来:你除了对得起你自己之外,你对不起其他任何人,就像,你对得起小天吗?
秋的突然出现,瞬间就打破了当场的气氛,万天一有些震惊,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再看向谢玄,眼里充满不解,他指着谢玄说道:你背叛朕。
谢玄说道:我从未背叛过陛下,更未背叛过高山国,末将一直都听从大将军的指令,从未有过动摇之心,从以前到现在,从一而终。
“你放屁,他要是有那么好,你让他出来啊?朕可是有说不完的话想要与他当面对峙。”
秋说道:我成全你,小天,该你出场了。
“皇兄,好久不见!”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万天一整个人愣在了原地,他甚至都不敢眨眼,他慢慢地转过头,看到那个不可能出现的身影,站在不远处,一如既往地自信、从容、冷静,没错就是小天,直到这一刻他算是彻底接受了,他张大着嘴巴,冷汗从额头不停地直流,浑身都忍不住地在颤抖,最终从嘴中蹦出两个字来:小天。
“对不起,小天,我错了,是我错了,我不该这样做的,我不该这样的。”万天一看到小天的模样瞬间再也绷不住了,一见面就破防,正是因为他心中对小天有愧,如果不是心中有愧,又怎会如此对他念念不忘。
万天一跪倒在小天的面前,痛哭流涕地说道:我错了,可是我没有办法,我好累啊,每次我都尝试过很努力地去做了,可是一遍又一遍地出错,这是为什么啊,明明我也是按照你的方法去实行的,可是他们就是不承认,每次等你一来的时候,这些人就像是一条见到主人的狗似的,只会摇尾乞怜、谄媚逢迎,我不明白,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他们要这样待我。
可我还是错了啊,你死了之后,他们这些刁民还是不愿意听我的话,仿佛在他们的心目中只有你这么一个国主,我算得了什么?他们眼中既然只有你,还要我这个国主干什么?当初早把我废了不就好了,这样我也可以安心过我一个人的日子了,可是他们不放过我,谁说做皇帝就可以在国家呼风唤雨,想干啥就干啥的?我连睡个懒觉、吃了奢侈点,他们就对我说三道四的,就连我喜欢什么样的女人、我的家事,他们都要管,还搬出各种祖宗礼仪之法来对我说教,我还不能说什么,稍微违逆他们的意思,就被天下人指责是一个无恶不作的昏君,我活得好累,我明明什么都不想要的,是你们所有人都逼着我去干的。
小天,你告诉我的,做国主就要狠下心来,当断则断,所以你不可以怪我的,我让别人杀了你,也只是听从你的教导而已,从小到大,都是你这个当弟弟的挡在我这个做哥哥的面前,我都已经习惯了,况且这本来就是你应该做的,从前到现在都是这样,所以这一次,你再帮帮我吧,你去死吧,你死了,别人就不会拿我与你做比较了,你活在这个世上,站在你的身边,我做什么都是无用的,只有你去死,别人才不会说我太过于无能,我求求你,你去死吧,你原就最后谅我这一次吧!
这样的话,从万天一的口中说出来,更像是他是一个小孩子,从小到大他遭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然而这一路走来都是小天在前面为他遮风挡雨,小天什么都好,就是对有些感情太过于看重了,以至于这个人把小天的付出都认成了一种理所应当的行为。万天一痛哭流涕,早已没了他皇室贵族应有的尊贵,这一刻他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紧紧地抱着眼前这个小天的大腿,哭着喊着,求他的原谅。
这个小天,也是闭眼长叹,眼前的这个家伙是多像以前的自己,无能又无助,好在最后自己身边可以有这么一群人可以帮助自己,与他共渡难关,拯救他于苦难之中。万天一他是可怜的,因为他不是自己,身边没有那么一群人可以帮助他、指引他走出困境,万天一他也是可恨的,他将唯一一个指引他人生方向的人,看成了是自己的阻碍,将小天的付出视作一种理所应当,他终于明白小天为什么在最后的那一刻说出这番话来了,他心中即使再有如何万般不甘与伤心,可这是小天他自己选择的,小天早就知道这一切了,可小天是局中人,他破不了局,只能交给局外人来破局了,小天愿以自身的死来破局。
这个小天脸上流下了泪水,可依旧噙着泪、挤出一丝微笑来,说出了小天想要与万天一说的话,也是那天小天临别时与秋最后的遗言,他说:皇兄,我原谅你了!
这一副和蔼可亲却又带着一丝宠溺的微笑,真就像是小天本人来了。万天一更是确认无疑,他哭得更加大声了,真就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哭着喊着求爸爸妈妈的原谅,不停地念叨着“我错了,原谅我”这几个字,就连在一旁的秋与谢玄等人也仿佛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秋转过身不愿再想起小天的过往,谢玄抬头看天,这样才不会让自己的泪水流出来,那个人也曾与他说过,男儿流血不流泪,就算是死也死在沙场而不是病榻上,可是他却死在了自己最信任的人背后一刀。
做完这一切,完成了小天生前所交代的遗言,这个小天直接一脚将万天一给踹开,小天是原谅他了,可不代表其他人就会原谅他。万天一像是失去了父母拥抱的孩子,他的父母不要他了,他哭着喊着想要重回父母的拥抱,然而这个小天依旧再一脚给他踢开,小天说:就因为你的无能、你的弱懦、你的自卑,明明啥也不是,却还把自身的尊严看得比谁都还重,舍不得开口,看不清现实,只觉得是这个世界太不美好了,就搞得好像这个世界欠你的,你自身都不好,又哪来的资格去苛求这个世界呢?听着,我想告诉你的是,这个世界是不完美的,可他是真实的,因为人就是这样,你也一样。
万天一还活在小天的梦里,小天的那一句原谅算是击在了他的心里,小天原谅他了,可是为什么他自己一点高兴的念头都没有呢?相反,他还陷入了无尽的深渊,感觉这一切都不是真实的,所有的东西都是假的,小天的死是假的,这个小天也是假的,这个世界都是假的,就连自己也是假的,哈哈,都是假的。
万天一指着小天说道:你不是小天,你是假的,我也是假的,这一切都是假的,哈哈!
万天一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整个人疯疯癫癫,披头散发,时而指着这边的空气说道:你是假的,指着另一边的空气又说“也是假的”,最后指着自己的鼻子说:你也是假的。
哈哈,这一切都是假的。
小天是假的,我也是假的。
我的皇位,我的江山,才是真的。
我是国主,我是高山一国之君,谁都不能阻拦我,谁都不能说我。
我的天下,我的皇位,我的我的,都是我的,哈哈!
万天一看来是真得疯掉了,这种人,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是他生在帝王家,比起常人不知道幸福多少倍,他的执念太深,他自卑又自负,尊严刻入骨子里,太把自己看成一回事了,他这种人,就只剩下可恨二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