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星辉缭绕。
西门上挂起一片片白幡,不知情的,莫以为是没了哪家的老爷。
如一片芦苇荡。
风吹幡动,隐约之间响起几声呜咽。
干涸河道之中的金蟾,圆睁双眼,仰头看天。
昂!
一声嘹亮的蛙鸣响起。
金蟾四足下升起一片白烟。
紧接着,狂风大作,携带着一股常人难以忍受的巨热而来!
金蟾嘴中的舌头猛地探出,不断挥打这面前的空气。
“哼!死物一只。”
黑夜中传来一声闷哼,金蟾如临大敌,不断的鸣吼起来。
昂!昂!昂!
城楼斗拱上,一只飞禽扑落而下,一只爪扣住金蟾的头颅,狠狠一挝!
咔.....恪!
三根利爪箍破金蟾头颅,深深嵌入其中!
金蟾身子簌簌响动,狂躁不安,脚下泥土开裂,好似要蹦跳出来!
而他头上的那只飞禽,正是早时的人面鸮。
人面鸮轻摆犬尾,遮住金蟾两只大眼。
“听话。”
恍若情人低语,金蟾闻声盖然不动。
人面鸮爪子略松一点,两翅猛振,高声呼道:
“恭迎神驾!”
这一声尖啸之后,金蟾脚下的泥土猛然炸开,伸出两只靛蓝大手。
大手抓着金蟾两只脚,青筋暴起往上一送,整个身子从土里冒了出来!
只见一只獠牙旱鬼高举金蟾,单膝下跪,行拜君大礼。
刚才正是有这一只旱鬼拉住金蟾,才没有让他跳起。
随着旱鬼的出现,呼啸的狂风愈加放肆,众多妖魔鬼怪也冒了出来!
土里相继钻出数具旱骨,天上也落下众多妖禽,异兽蛇鳞随行而出,恶虫毒兽相继而现。
恍若妖君兴兵动勾陈,也似魔王点卯参朝本!
看那肥遗,朋蛇轻吐信,旱狐,獙獙左右行,白蛤蟆,黑幽猖,说不尽野物精灵,跪在门前等那主公前来。
轰!
一声雷响,众兽抬去头颅,俯下身子,愈加恭敬。
几条白幡无火自燃,随风飘起,绕成一团火云!
一只雷牛踏火而出,金角银蹄,两眼暴红。
坐上骑一怪,枯槁妇人首,嶙峋鱼骨翼,生着一条花斑蛇身子,盘踞而坐!
“臣跪迎旱魃娘娘!”
众妖鬼低下头颅,齐声呐喊。
那旱魃两眼无神,讷讷下了雷牛,转到金蟾边上,叫道:
“我儿,起来。”
旱鬼闻言,恭恭敬敬放下金蟾,躬着身子站到一边。
人面鸮连忙扑两下翅膀,落到金蟾脚下。
旱魃游上惊颤,尾巴在其身上轻轻摩梭着。
人面鸮笑道:
“这个夯货,倒也有些法力,拦了我等好些时候,好歹将其磨死了。”
旱魃微微点头:
“还有那番阻碍,说与我听。”
人面鸮高声说道:
“土地城隍早已失信,香火不灵,娘娘自然不惧,城内和尚道士概不济事,独怕一人作乱。”
“何人?”
“乃青州炼魔司搜山使张缘洞也!”
“可是斩条庸,诛化蛇的那个道人?”
人面鸮一愣:“娘娘晓得?”
旱魃面无表情,说道:
“他纵有些手段,可却奈何不得我。”
人面鸮犬尾翘起,笑道:“自然,自然。”
旱魃双翅一振,呼道:
“天下起殃,那人道不生,我妖鬼二道兴茂!然,亦逃不过阴司纠察,上天征伐之苦,又有那释老二教门人赶捉杀戮,苦之恼之,无计处之!”
众妖闻言,缄默不语。
“今幸得见宝玉,乃天地生成,灵就之宝,得之立国称号,助我道之兴,逐灭人道之流,尔愿拼生穷命,教吾昌盛否?”
众妖尽皆嘶声吼叫,相互迎合,惊得那城内百姓个个打起火把,前后寻看。
旱魃见城内灯火亮起,枯槁脸色上浮起一抹笑意:
“既如此,今夜,入城!”
人面鸮当即呼啸一声,怒振双翅,飞上城楼,口中吐出火焰,烧化了城门,大开道路。
众妖鬼目露凶光,各逞凶恶,直发城内冲去!
旱魃仍旧伏在金蟾之上,见身边妖鬼散尽,嗤笑一声:
“乌合之众。”
又道:“我儿何在?”
身边的旱鬼闻言,哼叫一声,蹲了下来。
“待时而动,遇到那道人,切莫抵敌,我能感应到,宝玉就在那道人手上!”
旱鬼低吼一声,以作回应,少时身子一动,大步走入城内。
旱魃身形化作一团火焰,钻入金蟾之中。
..........
张缘洞摩挲着手中的谷璧,心中无比纠结。
到底是上交于朝廷,还是自己留下呢?
手中的谷璧发出灵光,传到张缘洞体内,真炁也跟随着慢慢增长。
“若是自己留下,还炼什么龙虎,配什么雌雄,每日只需携此宝物便可增长修为,何愁不成仙道。”
张缘洞喃喃说道,目光也变得愈加炽热起来。
少时,谷璧一颤,灵光渐渐收拢,反而放出一股妖气来。
张缘洞目光一凝。
“怎么回事......嗯?”
只见那谷璧上的粟米纹理渐渐变化,化作一个个人头。
张缘洞连忙将其放下。
民以食为天,这谷璧便是呈五谷丰登之意,所以能镇国富民,显出这等纹理来。
而今变谷为人,岂不是‘五人丰登’。
什么东西以人为食呢?
自是不言而喻。
张缘洞忙稳住心神,准备渡一口真炁过去试上一试,不想门外传来喧嚣之声。
他心中升起不祥来,连忙拿上青龙剑,大步走出屋外,只见西门上火光冲天,衙门里的衙役东走西奔,急急忙忙浑作一团。
“发生什么事了?”
不待张缘洞多想,回廊处跑出刘县令,衣衫不整,满脸惊慌。
“刘知县,这.........”
“张真人!救命啊!妖怪进城了!”
“啊!”
张缘洞惊怒一声,倒持青龙剑,转上衙门的楼台上,用上望气之法看去。
只见西方一股浓郁妖气,血光冲天,路途沿有火焰,渐渐向衙门逼来。
张缘洞脸色阴沉,飞身一跃,跳下楼台。
“真人,该怎么办?”
刘县令急得如热锅蚂蚁,连忙拉着张缘洞询问。
张缘洞稍一沉吟,说道:
“贫道也不知何处来的这么多妖怪,但当务之急,还是先将妖孽赶出城去才可,刘县令先去把衙门里能干事的叫出来。”
刘县令急忙朝前堂跑去,召集衙役县兵。
张缘洞在院中找到一个水缸,计从心来,当下担了几挑水将其灌满。
“禅灵道长,怎么了?”
无因和王玄觉早跑了过来,见张缘洞在挑水,急忙问道。
“二位想必晓得妖孽进城了吧,快去召集城内僧道,这件事全靠你们两个了。”
两人意识到身上的担子大,也连忙跑出衙门,将满城的僧道叫起。
刘县令已经集结了衙役,加上民夫,共八十人来人,到了二堂院子里听候。
张缘洞看着眼前的老弱病残,心中有些打鼓。
“真人,都在这了,怎么说?”
张缘洞咽下一口口水,现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随后,他指着那一大缸水说道:
“列位想必知道,妖孽攻入城中,说不得便要杀生吃人,你们也是城内的百姓,其中利害,贫道不需多说了,但要守城的,留在这吧。”
此话一出,当即有半数人溜了出去。
张缘洞见此,不由得叹息一声。
场上剩下的,多是刘典史带的快班和壮班差人,以及零零散散十余个民夫。
张缘洞没有多言,朝众人行了个江湖礼。
“张真人,你只说咱们什么时候去死,老子好叫家中人挂好孝旗!”
刘典史摸了摸腰刀,腿脚有些打颤。
谁他娘知道妖孽来的这么紧,全没些预兆。
张缘洞对着众人大声说道:“列位不会死!且看!”
说罢,拿手一指后面的水缸。
“这什么意思。”
张缘洞脸上流露出愧疚的神情,但只一毫之间,便转瞬而逝。
“此乃我门中秘法,求太上真灵,请来的圣水灵液,喝了自然不惧那妖孽!”
刘典史凑上前去,闻了一闻,没闻出些名堂,遂脸色奇怪的说道:
“这有用么?”
张缘洞眼角一跳,咬了咬牙。
“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