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虽然已经不在皇位上，但他依旧是退下来的天子。
殉葬事宜，同天子无二。
钟声敲响那一刻，悠扬的钟声从宫中一直飘荡到宫外。
一片悲伤的气氛，凝聚在这片天地。
几乎是一夜之间，繁华的京都被一片白笼罩，热闹消退，白色代替了五颜六色。
天子薨逝，天下皆哀。
整整一月，天下不得有喜庆事宜，无论定下的还未定下的通通推后。
而太上皇的身后事，也大张旗鼓的准备起来。
新皇很在意孝子贤名，事无巨细，都做到最好。
太上皇生前尊贵，死后亦不差。
不过，那些排场也只是排场，做出来给人看的。
萧漠视若无睹。
唯有最后一天入皇陵的时候，他才打起了精神。
属于太上皇的陵墓早就修建好了，萧漠的母后，那位早早逝去的先皇后，早早就躺了进去。
很快，太上皇会躺进去，和先皇后同一墓室。
本来送葬，是天子的事。
但萧漠心有遗憾，他想亲眼看着父皇母后合棺。
所以特意恳求了新皇，新皇大度，准他一同进入。
送葬那天，新皇在前，萧漠在后，一身丧白，面色冷肃，一步步踏入那冰冷的墓室。
负责开棺之人早就到了，他们进去的时候，棺椁已经开启，一身凤袍的先皇后冷冰冰的躺在那里。
因为做了一些手段，她的尸身保存完好，美丽的面容依稀如昨日，只是苍白的毫无生气。
萧漠停住脚步，眼眶有些热。
“母后……”
而身后，抬棺的人也走了进来，将其中的太上皇搬出，小心翼翼的转移到大棺中。
一个龙袍，一个凤袍，躺在同一个棺椁中，竟有种终得圆满的感觉。
昨晚一些仪式，棺盖在他们面前缓缓合上。
萧漠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看，因为他知道，从今往后，他再也没有机会看到这两张面容。
他要多看两眼，好好记住。
或许若干年后，他们的面容就会在脑海中褪色，再也记不清。
棺盖合上那一刻，萧漠也闭上了眼睛。
父皇，母后，此生亲缘已尽，愿你们来生好好的，如果还有缘分在一起，不要再像这一世了，好好珍惜彼此。
不要带着后悔和遗憾离开这个人世。
父皇，也愿你那个梦是真。
来世，娘亲做官家小姐，你做贫贱书生，追她怜她一生，弥补你今生的亏欠。
也不要再重蹈覆辙，再一次遗憾而终。
萧漠睁开眼睛，跟着众人离开。
接着是封墓室。
从此往后，太上皇和先皇后，就只留下那墓碑上冷冰冰的两行字。
——
处理完一切事宜，萧漠和棠溪就准备离开了。
他们回京本就是为了太上皇，如今解决完毕，也该走了。
只是，走的时候，对伍中多了一个人——太皇太后。
深宫寂寥，太上皇一走，就剩太皇太后一人，孤独和悲伤是折磨人的毒药。
早晚她会像那些被冷落的后妃们一样，悄无声息的死在深宫。
唯一的差别或许就是她的身后事会像太上皇一样庄重奢华，可那有什么用的。
总之而言，她不想待在宫里头了，她想跟着萧漠，去他的封地上养老。
新皇本是不同意，可耐不住一个孝字压下来。
而且，太皇太后的样子，实在是让人于心不忍，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本就年迈，都七十多岁的人了，亲眼看着唯一的儿子走在自己前头，大受打击，短短几日老了好几岁。
分明是命不久矣的样子。
但太上皇刚去，太皇太后再去了……
新皇怕有人对他这个新帝不满，只能应允，好让她再多活些日子。
于是太皇太后就心满意足的搭上了萧漠和棠溪的回程车。
有了两个小辈的陪伴，她气色好看了很多。
他们走的那天，新皇带了后宫嫔妃来送太皇太后。
许灵也在。
她如今是正宫皇后，裹着一身凤袍，打扮的雍容华贵，很有皇后娘娘的气势。
只是，如今有了地位，有了尊贵，她反而比之前老了很多。
哪怕脸上扑了一层层的粉，也遮不住她脸上的老态。
归根结底，是因为新皇的冷落，和得宠妃子们的刺激。
她过的很不好。
不过和棠溪有什么关系呢？
那只是个和这具身体有血缘的陌生人而已，甚至算算以前的账，她们之间还有仇呢。
许烟早在两年前就疯掉落水而死，她的仇结了。
许灵的却还没。
只是，因为这个姐妹的身份，棠溪不想与她多计较。
把她直接无视掉。
只是，许灵似乎却还没放下过往，送别时，她请棠溪到一旁说话。
棠溪想了想，便去了。
她挺好奇，许灵有什么话要对她说。
到了一旁。
许灵挥退宫人，有些消瘦的身躯裹在宽大的凤袍里，她看向棠溪的眼神很复杂。
有羡慕，有嫉妒，有迷茫，还有一点淡淡的恨。
恨？
她为什么会对自己有恨？棠溪不懂。
难道不是她欠了自己的吗？
“你这两年，过的很好吧，漠亲王对你，是不是很好？”许灵终于开口问。
“是很好啊，不过跟你有关系吗？”棠溪有些疑惑。
许灵语塞。
她轻笑一声，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有时候，我还真是羡慕你啊，什么都不需要做，就能得到一个人真心真意的爱。而我，明明为了他付出了那么多，最后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他却变了心，彻底冷落了我。到头来，除了这尊贵的位置，我什么都没得到。”
“停！”棠溪冷着脸打断她的话：“你今天，是来找我抱怨来了？不过，我并不是很想听。而且，我纠正你一下，你怎么就知道我什么都没做呢？许灵，实话告诉你，我为他做的太多太多，多到十个你加起来都不够。
不过我从来不说，因为我做一切都是为了他，而不是为了给别人看，只要他懂我的心意就够了，别人如何看与我无关。但我很讨厌像你这样自以为是，拿自己的标准去衡量别人、定义别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