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要这么放弃吗?”少年的声音绵软,像是一样,绵软好听。
是江宣。
棠溪眨巴眨巴眼,果然江临和卓妙的事,江瑾和江宣都是知情者。
“不然呢。”江临的声音低沉喑哑,带着浓浓的失落:“娘亲要我们嫁,我们还能有反抗余地吗?”
江宣却不认同,努力反驳:“怎么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这么多方式,不一一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难道娘还真的能看我们死不成?”
他十分坚定,声音虽然依旧软绵绵的,一点力道都没有,但是却听得出他声音里那种破釜沉舟的信念。
江临微怔,完全没想到在三人中最是软和的小三哥儿,真正的性情却是这样的。
果然是真人不露相啊。
江临苦笑了一声。至于他,表里如一,表面有多温和,内里也就有多温和。
到了这个时候,他却连争取的勇气都没有。
墙头外就是卓妙,可是他连门都不敢走出去。
讽刺啊!
如果他跟三哥儿一样该多好。
他抿了抿唇,继续看着那墙头,空气冷了片刻。
他才问:“所以,你不会轻易放弃你和明叶是吗?”
“对!”江宣斩钉截铁的回答,一双眼在漆黑的夜里闪闪发亮:“我已经跟明叶说好了,她会等我,并说服家人接纳我。而我,会倾尽一切,拒绝娘的安排。哪怕真的死了,我也无怨无悔。至少我为此拼过,输了也不遗憾。”
随着他的话,江临的目光更加黯然了。
跟三哥儿相比,他真的太窝囊了是不是?
卓妙如此对他,他却如此懦弱胆小,把她的一片真心至于何地?
“大哥,卓妙真的很爱很爱你,我和二哥都看的出来。”江宣目光平静如水,与江临四目相接:“她在为你们之间的未来努力,你呢?”
……你呢?
呢?
江宣的声音再软和不过,平平淡淡没什么起伏。
可是江临却觉得,那一个个字像针一样,刺在他心口,让他痛不欲生。
放弃?
他怎么可能舍得放弃,他们都相处了那么久,马上就要谈婚论嫁的地步。
可是,他也是真的不敢反抗娘亲的安排。
这个时代,娘就是一家人的天,百善孝为先,他从小被灌输的思想,就是要听娘亲的话,娘亲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要是不做那就是不孝!
……他到底该怎么做啊!留住他的爱情,也不违背孝道,就真的不能两全其美吗?
江宣看了他半晌,见他依旧颓废,却一步不敢踏出。
眼底闪过一丝失望。
无奈的摇摇头,转身躺在床上,动作已经努力很轻了,但是似乎还是惊扰到了旁边的江瑾。
头搁在枕头上,就对上江瑾疑惑的目光。
江宣和江瑾对视一眼,抿唇笑了笑,羞涩又软绵:“二哥,吵醒你了,抱歉。”
江瑾摇摇头:“没事,我一开始就没睡着。”
两人尴尬的对望了一会儿,谁也没提窗边站着的江临。
“二哥,睡吧,明天还要早起。”江宣小小声说了一句,抿唇笑了笑。
江瑾点点头:“嗯。”
两人一前一后闭上眼睛,很快便睡着了。
而江临还站在窗边,忧伤又挣扎,一言不发。
像是被全世界都遗忘了一般。
只有墙头外那个学蟋蟀叫的她,还不停的呼唤着他。
他忽然用了种冲动,想出去见见她。
为了她,离经叛道一次,或许会不容于世,可是不争,他不甘心啊!
他真的不甘心!
咬咬牙,他的眼眶泛了红,深深呼吸一口气,猛地推开门,就要踏出去。
咯吱一声响,以及另一间忽然亮灯的屋子,让他脚步一顿,脚停在半空中,不上不下。
他扭头看着那个屋子,脑袋里一片空白。
那是,爹娘他们的屋子。
“外面是怎么回事?鬼虫子是叫个没完了吧,去外边给我赶走!”江书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但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下一刻就猛地压低:“青青觉浅,要是被吵醒了怎么办,她明天还要早起上学的。”
不一会儿,一个瘦弱微矮的身影推开门,慢吞吞走出来,手中昏暗的煤油灯,微微晃出他那足足占据了半张脸的胎记,又有昏暗的影子在他脸上游走,看着有几分吓人。
江临的心骤然猛跳了一下,他眼睁睁的看着丑爹拿开门闩,推门走出去,在外头停留了好一阵,似乎是在驱赶虫子。
可是外面哪有什么虫子啊。
只有一个装做虫子呼唤他的傻子。
江临咬住了唇,努力克制,才让自己没有当场哭出来。
而那清脆的蟋蟀叫声,已然停了。
丑爹又走回来,重新把门栓上。
目光从始至终没有往旁边移动过,因此并没有发现一直看着他的江临,和看着他俩的棠溪。
门关上,煤油灯熄灭。
江临的脚却始终没有踩下去。
一股郁气凝结在胸腔中,让他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而门外,一个人从草堆里爬出来,脸上已经肿起好几个大包,都是虫子咬出来的。
她看着围墙,久久不动。
临儿,你为何连出来见我一面都不愿意呢?
我就在围墙外啊,只要十几步的距离而已。
你都不肯吗?你就这么绝情?
一直站了很久,她心里的热一点点冷却一下。
心凉的厉害,像是被西北风狠狠肆虐过一般。
失望的叹了口气,她转身准备离开。
却在下一刻,身后传来嘎吱一声轻响。
以及江临压抑着思念和爱慕的声音:“妙娘。”
卓妙微微瞪大了眼睛,猛地转身,看着偷偷摸摸溜出来的江临,心地的温度骤然回升。
眼睛也亮的吓人:“你终于舍得出来了?”
本该是高兴的,只是话出了口,不知怎的,就带了埋怨的味道,一腔委屈也无处发。
江临愧疚的看着她:“对不起,妙娘,是我太懦弱,让你等久了。”
卓妙只是控制不住的抱怨了一下,其实她很高兴,江临能为她如此。
她是有多清楚江临的性情的。温软到骨子里,又愚孝,胆子又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