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盛意被隐隐的哭声吵醒的时候,还以为自己上了天堂。
四周太过温暖了,温暖的她忍不住想要伸出双手抱住这份温暖。
而后她就抱到了一具梆硬的身体。
意识骤然回拢,耳边的哭声也变得清晰起来。
不断有滚烫的水珠滴落在她的面颊上,烫的她忍不住蹙起眉头,偏过头去想要躲开这些水珠。
孟久安坐在床榻边看着小女儿,后知后觉意识到小女儿居然伸手抱住自己时,他那张布满泪痕的脸上神情一怔。
下一瞬,原本安静的屋子里顿时响起了他的叫喊声。
“醒了!盛意醒了!御医呢,都给我进来看看我女儿啊!”
守在外头正在为如何配药方而险些抓光头发的御医,在听到里屋传来的叫喊声后,心下一惊的同时,忙不迭纷纷掀开门帘,入了里屋。
黎盛意是在听到孟久安的叫喊声后睁开双眸的。
眼前恍惚出现了许多个人头,还处在迷糊中的她小脸上顿时露出要哭不哭的表情。
“不是吧,我居然没上天堂?而是跑到地狱来了?”
“各位大佬,我生前也没做太多坏事啊,顶了天的我在看到小强时候忍不住踩了两脚,但也不至于把我拉入地狱吧。”
说话间,她迷蒙的视线看到了站在床边的孟久安。
小脸上要哭的表情一顿,旋即她的眼眸间顿时浮现出泪花来,“孟久安你怎么也来地狱了啊,你保家卫国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呜呜呜法官,我不服,我要上诉!”
突然举起的手臂又被按回到衾被中。
孟久安还沉浸在小女儿终于醒来的欣喜当中,当他听到小女儿说的话后,他脸上的欣喜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哭丧的脸。
伸手一把拽过正在排队给小女儿诊脉的御医,他的眉头紧锁,刚哭过的他说话嗓音还带着几分哭腔。
“怎么回事?我女儿怎的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了?”
“她她她......她不过是高热给烧傻了吧?”
御医这会儿还没来得及诊上脉,就被拉到一旁接受盘问。
出了一头冷汗的御医抬手擦拭额头,“回禀将军,小姐身上的高热已经退下了,方才小姐不是唤了将军的名讳,想来小姐只是还未彻底清醒罢了。”
试问整个大楚上下,除了陛下与丞相外,谁还敢直呼将军的名讳啊。
孟久安一听觉得言之有理,当即松开抓着御医衣领不放的手,好声好气地又把他请回了床榻边。
“你们可要好好替我女儿看病啊,她还那么小,她可不能出问题。”
“她要是出点什么事,我、我也不活了!!!”
御医听言一边擦拭额角冷汗,一边小心替床上的人诊脉。
站在一旁的御医也跟着擦了擦额角。
还好,将军说的是他也不活了,而不是‘也不让你们活了’这种话。
等到最后一位御医起身,孟久安抬起一双哭红的眼眸,急声询问,“如何?她没事吧?”
“回禀将军,小姐吹了太久的寒风,寒风入体,怕是要在屋内将养一段时间。”
“还有小姐的手,需得每日涂抹膏药,不得抓挠,待明年开春便能好。”
“没事就好,没大事就好。”在听过御医的诊断后,孟久安愣愣地点了点头。
让绿杏去抓药,再把御医送出府去。
男人独自一人留在房间里,单膝跪地后,小心翼翼地用眼神描摹眼前这张苍白的小脸。
也不知过了多久,房间里忽然响起一道憨笑声。
粗粝的指腹在眼前的小脸上轻轻戳了一下,感受到指腹间传来的温软,孟久安面上笑意更盛,“盛意,你还在,真好。”
天知道当时他下到悬崖凸出的平台上,顺着天光看到山洞里的一大一小身影时,他的眼前一黑,险些一头朝着悬崖底部扎去。
直到身边的御林军告诉他,两人都还有气息时,他才从那道溺水的窒息感中喘过气来。
小心到不能再小心地把小女儿抱入怀中,感受到她浑身滚烫,他当即用绳子牢牢把她绑在自己怀中,以最快的速度上到悬崖顶部。
哪怕寻见小女儿已经过去了五日,小女儿也昏睡了五日。
这五日来,他每天都要待在此处,反复伸出手指探到小女儿的鼻尖底下。
觉察到小女儿呼出的气息,他那颗始终悬着的心才会稍稍落下。
但只要在看不见小女儿的情况下,他的心始终悬着,直到他再次把手探到小女儿的鼻尖底下。
如此反复,这是他这五日来做的最多的事。
“我没死。”
长时间未开口说话,以往软糯的童音多了几分嘶哑。
她的高热刚退,又才刚从昏迷中醒过来,在御医离开,孟久安的手指戳在自己的脸颊后,她才彻底醒过神来。
紧闭的双眸底下,她好似还处在漫天飞雪的雪地中,满目的白令她眼睫不断颤动。
直到她彻底睁开双眸,看到眼前熟悉的床幔时,她方才眨了眨眼,偏过头去看向跪在床边的人。
看到床边人一脸呆滞的模样,她勾了勾唇角,低笑一声,“好久不见,二爹爹。”
孟久安那张刚哭过没多久的脸上,两道热泪再次顺着眼眶滑落。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自得知小女儿被山匪绑了之后,他的眼泪就好似不要钱般,一直没有停止落下过。
如今看到小女儿终于醒来,他的眼泪如同开了闸的洪水,起身,伸出双臂,用力把眼前人抱入怀中。
孟久安哭的撕心裂肺,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伤心。
就连当年廖家惨遭灭门,因太过震惊悲伤与痛恨的他,都未曾落泪,直到他缓过神来,体内积蓄的泪水,也早已随着汗水而蒸发。
这是他第一次哭的如此狼狈,亦是他第一次哭的如此痛快。
黎盛意唇角的笑意在听到耳边传来的震天响的哭声后,缓缓落下。
她抬起手想要拍拍他的后背,在看到自己手臂上因为受冻而褪不下去的黑紫皮肤后,她面上的神情一滞,手上拍背的动作却没有停下。
“二爹爹,你哭的好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