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中燃着的烛火噼啪作响,黎盛意在说完话后便没再开口。
她坐在清风搬来的椅子上,一双小短腿不住地前后轻晃。
“爹爹若是没有想到好的人选给嗯嗯用药,盛意也可代劳。”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一派纯善稚嫩。
仿佛根本没有意识到给那位用药,是一件砍头大罪。
秦松墨还沉浸在小女儿自吹自擂的心声中,忽然听到她要把下药的活揽过去。
他那张放松下去的脸陡然沉了下来。
并未对小女儿动手,他只是沉着嗓音唤了她的名字,“盛意。”
“嗯?怎么了爹爹?”黎盛意停下晃腿的动作,偏过头去对上了身边人那双幽黑的眼瞳。
许是这段时间秦松墨太过纵容她,她也变得无法无天起来,越发觉得前者其实并没有像原书中描写的那样。
如玉面阎罗般,可止小儿夜里啼哭。
直到这一刻,她对上了他那双漆黑的瞳仁,感觉到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升起直至大脑。
她方才知晓,这段时间秦松墨究竟有多纵容她。
抓着椅子扶手的小手收紧,饶是害怕的想要钻到书桌底下去,黎盛意也还是硬着头皮未曾挪开与他对视的双目。
最终还是秦松墨先心软败下阵来。
抬手在她的脸颊上掐了一把,看到小女儿做戏般‘哎呦’一声,捂着小脸蛋躲到一旁去的模样。
秦松墨深吸一口气,哑声开口道,“盛意可还记着答应过爹爹什么?”
黎盛意听言愣了一下,看向他的眼神中也多了几分迷茫。
其实秦松墨掐她脸颊的动作并没有很重,她只是在借此缓解书房中尴尬的局势而已。
现下看来,她爹似乎并不想就这样放过她?
面对小女儿眼眸间流露出的迷茫,秦松墨手中想要捏她脸颊的手指再次蠢蠢欲动。
喉头轻滚,他道,“盛意忘了?”
“当然没有!盛意答应过爹爹的事,都会做到!”
黎盛意当即开口反驳,“只是爹爹,到底是什么事啊,小孩儿多健忘,爹爹你聪慧,也不能盼着我也是个天才吧?”
“老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说不定我爹娘是老鼠呢,我也是老鼠崽子......”
秦松墨被她这番不着调的自我批判逗得想生气都生不出来。
正当他轻启薄唇,准备说出当初二人说好了,她要为自己养老送终的诺言时。
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猜猜猜,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哪儿能猜到自己之前说过什么。】
【呜呜呜我爹真可怕,不愧是能止小儿夜啼的男人,刚才吓得我差点钻书桌底下去。】
【届时若是进了宫,我一定要和太子殿下告状,让太子殿下克扣我爹俸禄!打工人最不能忍受的就是扣工资了!】
【不过如果我爹俸禄被克扣的话,他还能养得起我吗?】
眼看着黎盛意的思绪又被扯远了,她的耳边忽然响起一道熟悉的说话声。
“盛意曾答应过我,将来要为我养老送终。”
“如今你的诺言还未达成,却要自寻死路,怎的?是我待盛意不好?惹盛意嫌弃了?”
喑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的时候,黎盛意当即抬眸对上眼眼前人的双眸。
看到眼前人眼眸中浮现出的委屈神色,她不敢相信地用手揉了揉眼睛,再睁眼时,却什么都没了。
秦松墨还是那副平静面容,脸上哪有什么委屈神色。
不过他提到的诺言......
黎盛意小脸上表情滞住,旋即就见她低下头来说了句‘抱歉。’
“童言无忌,我还小还不想死呢,方才说要给嗯嗯用药的话,爹爹你就当没听到。”
“将来盛意还是要为爹爹养老的,爹爹待盛意好,盛意都记着呢。”
【虽然但是,怎么我爹这话听着这么茶呢,真的不是我出现了幻觉吗?】
内心的小人抬手摩挲下巴,黎盛意的目光一直落在秦松墨身上,后者一派清冷模样,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沈望尘坐在一旁默默端起手边的茶水,内心对黎盛意的心声一片认同。
别说是她了,他跟秦松墨跟了这么多年,还从未看到后者流露出这番模样。
倒是与苏锦柔故作柔弱时有些相像。
看着眼前父女二人重归于好的场景,忘了手中茶盏中的茶水是清风刚倒上的。
沈望尘仰头饮了一口,滚水入口让他当场把口中茶水喷射而出。
黎盛意这厢刚把秦松墨哄好,就听到沈望尘那边做出人体喷泉的动静传来。
待父女二人同时偏过头去看他,就看到他双眸含泪,一手捂住嘴,一手急匆匆把手中茶盏放下。
“沈叔叔,你没事吧?”
好在茶水也不至于滚烫到能把嘴巴烫出水泡的程度。
沈望尘摇了摇头,抬手用衣袖擦去眼眸中的泪花后,回过头看向第一时间关心自己的黎盛意。
“我没事,谢谢盛意的关心。”
说是没事,沈望尘的唇瓣还是被烫红了。
黎盛意跳下椅子跑到他面前,确认过他口腔里没有被烫出水泡后,方才又屁颠颠跑回到她爹身边坐下。
“没事就好,不用客气沈叔叔,盛意也就是动动嘴皮子而已。”
沈望尘:......
沈望尘有些哭笑不得。
明明上一瞬还跑到自己面前来确认自己是否被烫伤。
下一瞬就说关心只是动动嘴皮子而已。
这究竟是从哪儿跑出来的活宝,这般有趣。
近期的事情已经安排的差不多了,眼下又到了戌时,秦松墨当即出口赶人。
今儿个又是被黎盛意可爱到,又是被黎盛意逗笑的沈望尘,一时间竟是不舍得离开。
“明儿爷您不是还要上早朝么?小姐若是要入宫寻十二皇子去,望尘可以陪同。”
“更何况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望尘一黄花大闺男行走在街头,爷不怕望尘遇到危险吗?”
面对沈望尘装柔弱的模样,秦松墨并未作答。
旁人不了解沈望尘,他还能不了解么?
虽然长了张娃娃脸,但已经弱冠的沈望尘武功只比孟久安稍弱些。
虽饱读诗书,却总是用拳头说话的他,也就是在小女儿面前装装样子。
薄唇轻抿,秦松墨眯细双眸看着跟在自己身边多年的沈望尘。
“你最好只是想护送盛意入宫。”
沈望尘笑的一脸诚恳,他抱拳作揖,笑道,“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