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现在青涩正直的美少年以后会成为一个城府极深的心机男,夏元熙顿时觉得,此时不欺负,更待何时?
于是她恶劣地调戏他:“明明小殿下刚刚主动轻薄我,现在怎么翻脸不认人了?人家好伤心啊~”
“我……”小盆友语塞,但那声“小殿下”提醒了他,眼前的白发女人面对祸乱谈笑自如,而且即使从燃烧的火场里过来,浑身上下一尘不染,甚至连烟火气都没有一丝,哪还不知道这就是那种传说中的隐士高人,“父皇他现在在哪?!您既然能在万军之中毫发无伤进入这里,定然是身怀异术的高人,请您救救他!”
“来的路上,我已经看到他坠楼自尽了。”
少年全身一震,虽然他竭力想要维持一种泰然镇定的表情,但豆大的泪珠还是一滴一滴落下来。
“你身上的剑是他刺的吧?虎毒尚不食子,你又何必为他伤心。”
“不是的……父皇他是没有办法……”少年紧紧抓住她袖子,抽抽噎噎地说着:“父皇担心孤落入逆贼之手,受非人屈辱折磨,才会做如此不得已之举,孤不恨他……天下大乱,改朝换代事成定局,还有一件事想要求前辈帮忙。”
“什么?”
“今日领军破城的是右将军董炤,也是孤表姐华阳郡主的夫婿,此人热衷权势,见父皇节节败退,竟然杀妻求荣,以孤表姐首级为投名状,依附逆贼汝南王……”
“你要我杀了他?”
少年摇摇头,颤声道:“那董炤曾得仙人传承,一身异术,否则也不会一介白丁之身得尚郡主,前辈与孤素昧平生,怎敢劳烦前辈冒此大险?”
“贼子势在必得,如果斩获不大,定然大肆掳掠百姓,以金银珠宝博得汝南王欢心。如今父皇尸骨无存,只有孤还算是够分量的战利品,孤尝闻前朝末代君主亲守国门,战败城破,曾言:‘朕自去冠冕,以发覆面,任贼分裂朕尸,毋伤百姓一人。’最终引颈就戮。今日,孤愿效前朝哀帝,求前辈护孤不被乱军所害,献与董炤。大虞司空氏有愧于天下,使生灵涂炭,皆孤父子之过,但求以孤一人之尸,保全西陵百姓免于兵祸。”
明明害怕得全身发抖,但他还是执着地哀求夏元熙把他送给反贼军。
这种懂事让人看起来真是太心疼了……
夏元熙捧起他的脸蛋,拇指肚轻轻擦过他沾着泪珠的睫毛。
“我这次是为你而来,又怎么会送你进火坑?太虚前辈,杀一人之力能不能挤出来?”
“无,但是屠一豚犬的本事还是有的。”太虚童子平静答道。
夏元熙哈哈一笑:“你在这等我,我去去就来。”
董炤的营帐就在城外,对夏元熙来说不过是一个遁光而已,还未走进那个最豪华的大帐,就听见其中细细的哭泣喘息声传来。
“将军,饶过奴吧!奴不行了!”
“再哭老子把你扔到军营,让那些粗汉教教你怎么伺候男人!哼,那帮蠢货还没抓住司空渊那小子,你就先给老子受着!等到他来替换你为止!”
她随手定住营帐外的卫兵,掀门进去,却看见一个两米多高的铁塔大汉在一位少年身后拼命耸动着,在祭坛一样的大床下,还倒着许多少年男女赤果的身体,所有人都不超过十五岁,看痕迹似乎受尽凌-辱。
恶心的恋童癖。
夏元熙判断道。
师兄果然不靠谱,要是按他说的办,绝对会被这猥琐男吃干抹净的。
董炤也看到了她,一双淫-邪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身下动作却不停。
年纪大了点,不过质量很高,足可以弥补这个缺点。
他知道这白发女人定然也有两把刷子,才能躲过他的守卫,不过他对自己极端自信,所以心里只在盘算怎么料理这个送上门来的美餐。
征服美貌女刺客,听起来就很带感。
心猿意马着,他控制不住形态,身上黑毛渐渐露了出来,下半张脸也陡然变尖,迅速突出。
“太虚前辈,你猜错了,不是豚犬,是个杂种的熊罴精罢了。”
夏季的石质地板十分凉爽,刚才那位白发女子话音刚落,就消失无踪,司空渊这才明白自己遇到了传说中的仙人。他本来以为要等很久,但仅仅过了一刻钟,那白发女子就提着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掼到他面前。
“这是他的首级。”
滚落在地的头颅须发皆张,有着野兽的特征,但仍然看得出与董炤粗豪的五官存在某些相似。他大张着嘴,面目惊恐万状,血迹没有丝毫干涸,甚至连收缩的瞳孔都未涣散,活生生地定格在死前一幕。
司空渊贵为皇储,不是没有见过用石灰硝制好、用木盒呈上的罪人首级,但从未见过如此鲜活的新鲜人头。而微笑着将它扔到他脚下的那个白发女仙仍然是那样一尘不染,让他莫名感到一种醇酒般的危险,只想安心沉醉其中。
“这人应该是熊罴与人生的杂种,不过侥幸学了一些三脚猫的道术,哪能称之为仙人?此次事件也来的蹊跷,应是有邪修在背后作祟,今日我会带你离开,修行仙家法术,以后惩邪除恶,求长生之道,你可愿意?”
美丽,强大而危险。
只是被那包含着复杂情绪的红瞳看着,就仿佛要被吸进去一般。
幼小的司空渊明白,她目的不仅仅是她说的那么简单,但无论她有着怎样的企图也好,想要如何欺骗利用他也好,他宛如受到蛊惑似的,不自觉地点点头。
“你答应了……太好了……太虚前辈说我只能带走想要离开的人,你果然是愿意的……这一次,我一定会保护好你,不会让你再受伤了。”
再一次被抱紧,白发女仙有些语无伦次的慌乱,甚至连全身都带着激动的颤栗,她小心地抱着他,仿佛手中是什么易碎品。
他看到了女仙肩上一个小小的人,那是个表情冷漠的童子,目光直直看着他,无喜无悲,有些陌生。
“时辰快到了,要赶在太和道人发现他之前离开。”太虚童子淡淡道。
夏元熙知道,太和道人是领师兄的前世司空渊入门的前辈祖师,于是点点头,牵着少年的手,等待太虚童子打开通道。
十指相交,感觉到对方无防备和信任,她心中就有一种幸福的满足感源源不断涌现出来。能再见到师兄真是太好了,无论如何,这个师兄也将永远属于她,这一世,绝不会让他再独自背负那么多。
一瞬间,往昔薛景纯的若干画面纷至沓来,最终定格在欺骗她闭关的那一刻。
那时候她还是太天真,没有意识到对方和煦无奈的笑容代表着诀别。
太虚童子说,他早知自己必死,所以传下秘法,让夏元熙在劫后通过太虚镜扭转时间与空间,将幼时的他带到现世。因为那时的司空渊还未染下滔天杀业,如果稍加引导,必然能与夏元熙一同得道长生。
但是,为什么那时的薛景纯会如此悲伤呢?
开启世界晶壁的通道逐渐打开,她只要带着懵懂无知的少年跨过这个门槛,就可以安然回到自己的时代,悉心教授一个完全属于她的师兄,保护他安安稳稳地,一同走上长生之道。
可是,夏元熙却只是定定站在那里,没有迈动一步。
“时辰到了,还不走,更待何时?”太虚童子催促道。
她低低笑了,一颗一颗的泪珠滚落到地上.
“太虚前辈,我得到一个悖论。”
“说。”对于她的问题,太虚童子仿佛早有所知。
“时间究竟是环形,还是平行线?望太虚前辈教我。”
“想不到还是被你发现了。”太虚童子淡然道。
“哈哈哈哈……”她凄凉的笑声回荡在空空的大殿上,引得屋顶的群鸦振翅惊飞。
是的,时间如果是一个首位交接的圆环,那对于过去的一切影响,都将折射到后来,也就是说,如果夏元熙从未来而来,带走了以前的司空渊,那今后的静虚仙君和薛景纯都将不复存在,历史也将向一个未知的方向改变。如果这样,作为昆仑的守护者太虚镜,不会冒这么大风险帮助她。
也就是说,这个世界是一个平行世界,她牵着的是另一个时间轴、另一个世界的司空渊!
“太虚前辈,如果我带他回去,以前的师兄会怎样?”
“世界上无两片同样的树叶,也不需要两个司空渊,他将成为我们世界司空渊和薛景纯,所有人会渐渐遗忘旧的事物,把他当成原本的他。”
“想不到太虚前辈和他是一伙的。”
“这是他的一片好意,你发誓助他成道,如果办不到,那成道之日,就是你应劫之时。你以为他为什么沥尽心血也要推算出这个世界的坐标,让我带你来此?他是希望另一个他能代替他本人,陪伴在你身边,你若是明白他的苦心,就照着这样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