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数十天就是百年一次的万魔大会了,在主办门派的红云神教,上上下下的弟子们都恨不得一天有二十四个时辰可以用。因为邪魔道中的宗派,平日里各玩各的,一般没什么交集,要了解自己的同道,再一起谋划点什么好处,也只有依靠这些定期集会了。所以,这此作为东道主,也成了事关全教威名的大事。
其中,万魔会就是西海的邪魔外道们交流感情的地方,而且知名度甚广,虽然各派、家族的首脑们一般忙着修炼的事,但一般都要派出自己的接班人或心腹弟子参加,一来混个脸熟,二来由他们带领年青一代的精英们展示自家声威,也好警告那些搞不清楚情况的人——想要黑吃黑,切莫选错了对象。
红云神教的裘飞宇是一位普通弟子,不过随着他姐姐前不久成为教中一位掌火使的爱物,做弟弟的身份也水涨船高,才能分到迎客的轻松差事。几个月前和他差不多阶层的同门,现在估计还在千丈深的黑水潭下捕捉毒蛰七星鳗,或是同栖息在人面桃花上的百足金翅蜂抢夺蜂蜜呢!这些可都是稍有不慎就会丢掉性命的活计,但为了满足前来参会的贵客们的口腹之欲,他们这样低阶弟子的生死根本就无关紧要。
想到这里,裘飞宇不仅暗舒一口气,他现在的工作就是恭敬为各位尊客们问安,然后指引他们前往红云岛中央的金霞殿享乐。至于那些地位不如红云神教的小宗派嘛……反正迎高踩低也是邪魔二道的文化传统,稍微失礼一下也无妨。通过对其他土鳖门派的蔑视,也有助于培养弟子的门派自豪感。
天边飞来一乘流光溢彩的銮驾,拉车的并不是妖兽异种,而是十二位灵寂期的美貌女修,衣袂飘飘,宛若天女。这拉风的銮驾缓缓降落在岛上的西北方,由那边负责值守的迎客弟子接待,裘飞宇是无缘细看了。
“这是极情宫的车驾吧?啧啧啧,好大排场,不知这次来的是哪位……”
不一会,又有一只全身燃烧着碧火的巨大六首翼蛇妖兽飞来,仅剩一层薄薄的皮支撑在骨骼上,腹腔内一团阴风惨惨,隐约有数人坐于其中。
“圣骨塔?必然是他们了……哎,怎么又不是这边?”
裘飞宇心中失落,因为作为引路弟子,一般这些超级宗派的大佬们都会给点赏赐,他们降落在其他地方,就意味着又一件好处落到别的同门手上。心中烦闷之下,他没仔细看向着自己方向飞来的一辆玄黑马车,因为比起之前的几个势力,对方实在是太不起眼了。
它四周都被黑色布幔盖得严严实实,拉车的是七头虚无黑烟构成的马匹,除了眼中闪烁的红光以外毫无特色。
片刻间,马车悄无声息停在他面前。
真是晦气!估计是哪的土鳖听说这魔道圣会,于是赶来吃白食的吧?这几天老是遇到这些人,全派上下的行头加起来都比不上自己这边一个掌火使,只听闻红云神教会提供毒蛰七星鳗、百足金翅蜂蜜等珍馐佳肴,于是巴巴的赶来蹭吃蹭喝,真是寡廉鲜耻!
裘飞宇心中正不痛快,又认定了这毫不华丽的车驾来自穷乡僻壤的落魄小门派,于是臭着一张脸,挥手赶苍蝇似的道:“一边去,别挡了我视线迎接贵客!真是的,这几天来打秋风的一波接一波,还有完没完了?”
突然,一只雪白纤细、染着朱红蔻丹的素手掀开厚重的布帘,露出一张堪称绝代佳人的面庞!她年纪不大,盈盈素靥不施脂粉,眼角两抹勾魂摄魄的朱红,让她即使目露寒光也似半喜半嗔,一见之下就让裘飞宇心中酥了一半。
为何穷酸小派竟能出这等美人?跟她比起来,自己那位从小不乏裙下臣,备胎无数待价而沽的姐姐简直要被比到泥里去了!
这傻叉为何眼神让人如此不爽?
夏元熙忍着一剑捅死他的冲动,心中默念起薛景纯交代的事项:赤练是虞巽的侍妾、一位心高气傲、恃宠而骄的小魔星,她讨厌的人会慢慢玩弄再折磨致死,所以一剑戳过去就不符合角色形象了。
这也基本上是为她量身打造的身份,毕竟她个性暴躁易怒,要扮演那些魔道的优雅蛇蝎美人,或是口蜜腹剑的心机女都不容易,也就只有这等刁蛮的“磨人小妖精”勉强适合。
于是,夏元熙努力代入设定,用怖畏明王附身的天魔招牌笑容和婉转嗓音问道:“这位小哥一双招子可是无用之物?奴家帮你摘了可好?”
眼神却没有笑!如果它们能化为实质,估计裘飞宇身上早开了百十个洞了。
但是裘飞宇遭到这笑容和声音的会心一击,连另一半也酥了去,区区眼刀直接脑补成媚眼,威胁的话也只当是*,魂不附体地回答:“仙子尽管拿去!我自从见到仙子,就再也看不见他物!”
按角色形象,这种情况应该是可以出手的范畴,夏元熙虽然不能用太华雷音这正道仙剑,但符箓化的黑色羽衣一派死寂之气,可以冒充邪道。
她正要废了这不知所云的白痴,突然一道遁光降落,穿着红云神教高阶弟子服色,口中连连告罪:“虞公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乞望恕罪!”
那名弟子看见那位传说中“毒士”的招牌座驾落在这么近位置,心知一旁这靠裙带关系爬上来的废物没有上前迎接,心中早就骂开了:裘飞宇这有眼无珠的蠢材!这车看着不起眼,但都是真材实料的天材地宝,虽然因为主人的恶癖掩了灵光,但近看完全不至于认错啊!倒害得他要低三下四赔罪。
“吴师兄,为何……”裘飞宇一见这位同阶弟子中的大人物都如此恭敬,就如一盆冷水兜头而下。
“闭嘴!你这蠢材竟敢怠慢贵客!定要从重处罚!”吴应也不想取了裘飞宇性命,毕竟他姐姐是一位掌火使的爱妾。所以口中骂的凶,却是表明己方的歉意,希望对方能轻轻揭过,不再过问他们教中的内部处罚。
“哼,下次注意点——”
夏元熙怒火来得快,去得也快,她对于人情世故心思简单,也不知道其中关节,正想讽刺几句就算了,不料马车里面又响起一个声音。
“赤练,上来。和一个死人说话没有意义。”
低沉磁性的声线如蜂蜜缓缓流动,听起来彬彬有礼,让人如沐春风。但吴应知道这位虞公子金口有如蛇吻,几乎字字带毒,传说他的每一句话都昭示着一个人死去,所以被称为“毒士”。
灵蛇岛虞家一直就盛产阴谋家,他们的子弟作为策士,常常被邀请为各邪魔门派的座上宾,凭借自己的无双智计与无所不知的消息网出谋划策,其中,虞巽更是出类拔萃。虽然他修为仅金丹,不过只怕连自家元婴的掌教都要到履相迎,这如何惹得起?
现在,这位闻名遐迩的阴毒男子亲口宣告了裘飞宇的死讯,他那便宜姐夫追问起来也无话可说——如果掌火使在现场只怕出手比自己还快。
所以,吴应深吸了一口气:“虞公子请先往中央慢行,在下这边事了,马上就跟过来带路。”然后低头保持非礼勿视,不去看那位美貌的白衣侍妾隐没在重重帐幕中,直到幽灵般的马车缓缓向密林方向行去。
“裘师弟,得罪了!”吴应摊开双手,两团赤红跳动的火焰在掌上集结。
看到同辈中排名前五的高手对自己展现了成名绝技,裘飞宇魂飞魄散,尖叫着求饶:“吴师兄!小弟罪不至死啊!我、我要见我姐姐!”
“没用的!”吴应恨其不争地摇头:“我若带你去,这才是让掌火使颜面扫地!虞公子从没带过侍妾外出,可见这次得女子有多得他欢心!你竟敢调戏他宠爱之人,这次谁也保不了你,别怪做师兄的心狠,我会让你去的痛快的!”
“吴师兄!不……”
……
“按理说这红云神教的教主元婴后期,还有个几个分神的隐世老怪物,为什么刚刚那人还会对主人如此畏惧?”
马车内暗藏了一些空间阵法,所以远远比外面看上去宽敞,还分了许多茶室,琴室之类的房间。夏元熙就坐在主居室内,百无聊赖用精金钎子拨弄着香炉,里面暗火熏蒸的龙髓香木明灭变化,升腾的轻烟模糊了前方半倚在贵妃榻上的黑衣男人。
这人除了相似的五官,完全没有一丝薛景纯的痕迹……至少那位玄微真人不会如此坐没坐相,而“虞巽”却像一条深渊中的蛇一般,美丽而致命。不过,这也让她能直接把对方看成另一个人,从而很快进入角色。
“这是自然,因为世间能杀人的途径,从来就不止刀剑。有时候,语言同样可以做到。”虞巽状态的薛景纯慵懒地支起身子,单手灵巧地把她腰上的珍珠坠子换做白玉环佩:“下车时,要是它响了,我会罚你。”
意思是行为要更加淑女嘛?呵呵,如果薛景纯状态时候发出警告,或许她还会小惊一下,但虞巽这种如情话般魅惑的语调,完全没有威慑力嘛……
“回答?”
“是,主人。”
叫主人什么的,还真是恶趣味……果然宅男都有女仆情节吗?夏元熙心里暗自吐槽。
不过,要是后面人人都像刚才这样恭敬,她怎样才有机会打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