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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两天,先考四书五经,后考杂学,第三天考的是时政策论。

如果说前两关,依靠死记硬背就可以,第三关就没有标准答案了。

第三天,经过两天的折磨,很多考生精神萎靡,哪怕写好的卷子放在一旁,也总忍不住想翻看一二,生怕哪里写的不好或者写错了。

王旭吃得饱,睡得着,对前两天的考试根本不放在心上,深知真正的难点在于策论。

策论没有标准答案,怎么写,以点盖面,微言大义,还是逐步解析,各有各的写法。

同样,主考官的性格也是一方面,有的人喜欢直白的,你跟他东拉西扯他不喜欢。

反过来,就有人就喜欢云里雾里,半遮半掩的,写的露骨他说你没有文才。

还有的人风格朴素,不喜花团锦簇,太华丽的文章认为你华而不实。

还有人就喜欢华丽,写朴素了他看不上你,你说这怎么办。

王旭对于策论,还是有些把握的,因为时政策论是就事论事,阐明利弊,比如严松刚推行新政时,那届进士试考的便是新政如何。

当时在策论上,支持新政反对旧政的,十有八九平步青云,登上了改革的快船。

王旭不担心自己不能中举,唯一担心的是能不能夺魁,举人试也有排名,州试第一被称为解元。

如果能拿到举人试第一,按照科考惯例,参加进士试的时候,解元是不能被罢黜的,最差也是二甲进士,这是科举内的共识,也是京试给地方的面子。

毕竟,举人试是一州举办的,举人试第一便是一州之地,举人中的第一名。

到了进士试的时候,各州的举人进城赶考,争夺三千名进士资格。

要是连一州之地的第一,都评不上进士,这不是在打脸么。

你想啊,我们扬州的解元,到了京城连个进士都考不上,是我们这些主考官有眼无珠,还是你对我们有意见?

官场是个大蛋糕,大多数时候要你好,我好,大家好,这才是真的好,平白无故没人会得罪人。

所以,只要考中解元,进京赶考必是二甲进士,王旭如果能够夺魁,明年的进士试便稳了,就算有人想压他都不行。

哪怕是皇上,也得捏着鼻子认了,谁想打破这个潜规则,就是在跟士林为敌,跟历代的解元为敌。

“扬州知州,名为杨启年,此人年过五旬,谨小慎微,奉行无为而治。这个人是保守派,反对任何改革,当年寒党执政时,在翰林院坐了八年的冷板凳。寒党失势,反对新政的杨启年,立刻青云直上,没多久就做了大学士,然后外调成了扬州知州。

有这么个主考官,心有抱负,痛斥朝廷政策,直指利弊的文章,估计看都不看就会被丢在一旁。

想要得到他的青睐,必须站在保守党的角度思考,要不然别说夺魁,不被罢黜就是好的。”

王旭在脑海里想了下三位主考官,发现这三人各有特色,其中知州杨启年老成持重,学政张玉才喜好书法,御史朱玄风嫉恶如仇。

不管今天的时政策论考什么,首先不能提改革,不然过不了杨启年这一关。

另外可以秀一下书法,张玉才喜欢书法,策论内容好坏不说,书法好,在他这就能先得三分眼缘。

至于最后的朱玄风,此人最恨贪官污吏,是个一心为公的人。

他这个人应该比较好相处,策论上有内容,有新意,不是内容空洞的夸夸其谈,过这关应该不难。

另外,自己的老师薛牧山,曾任左都御史,是督察院中的巨头,很可能是朱玄风的老上级。

有这层关系在,不看僧面看佛面,老师是督察院出身,自己这个当弟子的,也能算半个督察院的人吧。

王旭不求朱玄风给他开绿灯,只求他不要为难自己,这点要求说不上过分。

不谈改革,文章华丽,言而有物,王旭给自己定下了三条标准。

剩下的时间,就是等着放考题了。

上午九点多,有军汉敲响铜锣,从外送上考题。

考题为:变与不变。

看到这道考题,王旭便知道是杨启年出的,只有他才会计较变与不变的问题。

这个题目很广,既没有说变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不变,考生可以围绕这个题目自由发挥。

重情义的人,可以写情义之变,以小见大,写人间百态。

重利益的人,可以写商人之变,字字珠玑,讲人世浮屠。

要是不怕死的,也可以写朝政之变,法律之变,聊一聊新政与变法。

当然了,以杨启年的性格来说,你写的越好,他就越膈应你,跟保守党谈改革与变法的重要性,就像跟女朋友谈化妆品的危害性一样,有一个听得进去就算我输。

杨启年是个读书人不假,可你要知道自己的身份,你要是个鸿儒,可能还能跟他谈谈这些问题。

可你是个考生啊,在杨启年手底下吃饭的,跟主考官唱反调,你想不想混了。

王旭听到这个题目,就知道今年的寒党,还有那些支持改革的读书人有难了。

不对,身为保守党的杨启年,被调到江南执政,又给出了这样的考题,不像是无意而为。

王旭心中一惊,该不会朝堂上的朱党大佬,察觉到了寒党想要复辟的心思,派杨启年来割韭菜吧。

寒党能够执政靠的是什么,一半在于当今圣上的支持,一半在于那些穷苦出身,原以为百姓请命的读书人,严格来说是那些寒门进士与举人。

这种人被扼杀的越多,有分量,有话语权支持改革的人便越少,压一压潜在的改革支持者,便能在接下来的十年内,减少无数的反对声。

想到这里,王旭目光一亮,找到了问题所在,这篇策论的题目有了。

“墨之忠义在于守规,商之忠义在于守则...”

王旭提笔便写,以墨守成规与商人守则为出发点,为不变写了个开头。

墨者若变,墨便非墨。

商人若变,商为奸商。

墨家的伟大,就在于他守规则,从不逾越,所以墨者可以成为全天下最可信任的人。

商人的伟大,在于他守护自己的制度,只有如此物价才能稳定,百姓才能安居乐业。

所以,有时候并不是变就一定好,不变就一定不好。

王旭以墨家和商人为例,写出了不变的道理跟效果,并以汉·晁错《论贵粟疏》为例,写出了朝令夕改的错误。

治大国如烹小鲜,最需要注重的是火候,火候太猛就糊了。

王旭又以新政的农田水利法为例,直言农田水利法没有经过实施,就冒然对全天下推广的害处。

农田水利法中,集资修建水利的想法是好的,可是不合时宜。

比如说,农田水利法中表示,当地河堤、水库、水车、水渠失修,由当地按照个户的贫富差距,承担百分之五十维修费用,另由官府承担百分之五十。

一些当地的商家,并不依靠水利吃饭,却因为是富户就要掏出银子来,从而造成了物价上涨,失去的这部分钱,最后还要均摊在百姓身上。

同样,一些地方的水利工程,虽然失修却能用,并不影响使用。

为了政绩,为了好看,为了贪污,官府也强制维修,白白对民生造成了压迫,让百姓苦不堪言,这样的变法除了增加百姓的负担又有什么用呢。

天下间,没有任何一种变法十全十美。

杨启年既然不想变,王旭就要符合他的观点,痛批变法的错误与不变的好处。

位置决定脑袋,面对个不喜欢变法的主考官,他总不能写变法的好处吧,没那么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