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栗不适应古代的作息习惯,晚上早睡睡不着,白天早起起不来,救她出困倦苦海的,是色香味俱全的早膳。
瞧着摆满大半张桌子的青瓷盘盏碗碟,她还以为自己在梦里,完全没有想到金莲的膳食条件如此之好,根本不像是被夫家欺压苛待的苦命大娘子。
小丫头鸿雁一边布菜一边说道:“范妈妈果然是个会做事的精明人,昨日从您这里得了置办酒席的好差事,今儿一大早就亲自准备了早膳送来,全都是小姐喜欢吃的,菜有藕鲊、白玉笋、酥黄独,点心是桃穰酥、芙蓉饼、樱桃焦糖酪,还配了莲子羹和山药鸡丝粥。”
听小丫鬟这么一说,景栗便明白了,昔日是没有如此排场的,今早这一顿算是范妈妈的谢礼。
她无法完全将菜品与名字一一对应,不过并未多问,问多了反而显得怪异,做一个埋头苦吃的干饭人就对了。
干饭人,干饭魂,抽刀断水水更流,唯有干饭解千愁。
鸿雁接过小姐递来的芙蓉饼,圆圆的眼睛笑成了一对弯弯的月亮:“范妈妈还说,除了筵席之外,她还会准备好姑爷喜欢的酒菜,今晚您就可以和姑爷一起享用宵夜啦!”
范妈妈果然靠谱,情商过人,办事周到,得此队友,景栗的生活水平大幅度提升。
她吃的不亦乐乎,还和小丫鬟玩笑谈天:“你都笑成一朵花了,姑爷回来值得你这么高兴吗?”
鸿雁可爱地歪了歪头:“奴婢是为小姐开心,您的病好的正是时候,我昨晚梦到小姐生下了一对大胖儿子,这可是个好兆头呀!”
景栗的笑容霎时僵在了脸上,因为她想到了纯真小丫鬟的悲惨命运。
金莲所定的主副线任务里都没有鸿雁,不知是忘记还是不在乎,这么忠心的好丫鬟,难道就任由她陷入凄惨宿命,做渣男武易的通房丫头,再死于难产吗?
鸿雁察觉她的神情有变,立即关切道:“小姐,您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有…我…我吃饱了…”景栗胃口全无,她非常同情这个善良的小丫鬟,可又不知如何才能帮其改变命运。
鸿雁递上白瓷盏,道:“我特意为小姐熬了冰糖燕窝,滋阴润肺,补气养身,旁的不想吃便罢了,但这碗补品您一定要全部喝光!”
小丫鬟越是忠正纯善,景栗越是于心不忍,梳妆的时候她一直心不在焉,久久之后才定了心神,须得先尽力完成主线任务,保住自己的性命,方有机会扭转这个小丫头的人生。
鸿雁是一个有选择综合征的话痨姑娘,为衣裳和钗环的搭配纠结不已,唠唠叨叨了足足一刻钟,终于替小姐做出了决断——
“要不然戴这套翡翠首饰吧,是去年您生辰时姑爷送的礼物,再配上灿如烟霞的云锦新衣,一定能让姑爷眼前一亮,小姐意下如何?”
“都听你的”,景栗淡淡笑笑,心里却更加感伤难过。
一个鲜活的生命,即将被残酷的命运吞噬,她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滋味苦涩扎心。
鸿雁拿起金镶翡翠的手链,犹豫不已:“小姐,您习惯戴着老夫人留下的玉镯,若是再配手链,未免有些累赘,咱就不戴这个了吧。”
景栗眼前一亮,脑中萌生出了好主意,伸出右手道:“既然首饰是一整套,那就得一件不落地戴上。”
鸿雁依言而行,殊不知,她刚一转身,景栗就悄悄使劲拽了拽手链,把接口处扯的极松。
金莲乃永昌侯爵府大娘子,二品诰命夫人,在府中的日子虽是不好过,可出行时仍有风风光光的体面,乘三匹骏马所拉的华贵车驾,排场鲜有人及。
人前显贵,人后受罪,这样有苦难言的富贵日子,真真是凌迟人心的钝锈刀子。
马车缓缓而行,景栗与鸿雁谈天交心,得知了金家其他陪嫁丫鬟婆子们不在身边伺候的缘故,原来都是“老乌婆”在背后捣鬼。
金莲嫁入侯府时共带了六位丫鬟和四位婆子,可是这些人都被“老乌婆”以各种理由重重处罚,其中有三位因伤病而身亡,四位被发卖,两位“投敌”成了“乌婆”老夫人的心腹,仅剩下鸿雁一位忠仆。
侯府为金莲安排了新的下人,不过她都信不过,平日房中仅留鸿雁一人贴身伺候,这小丫鬟的确是忠心,可是能力有限,难免顾头顾不了尾,金莲的院里一点秘密都藏不住,稍有风吹草动,“老乌婆”便可得知。
“小姐,您嫁入侯府三年有余,消瘦了不少,也憔悴了不少,从西北边境前来的故人见了您,只怕是认不出来了呢…咦…不对呀…”鸿雁说着说着忽而停了下来,后知后觉忆起反常之事——
“姑爷这次出门,单独给小姐寄过三次信,都没有提到要设宴款待西北军将领一事,您却突然在‘老乌婆’面前说起,奴婢奇怪的很,只是昨日忘了问清楚。”
景栗不能透露魂穿与情报外援之事,敷衍答道:“我胡猜的,运气好猜中了而已。”
鸿雁竖起两个大拇指,嘴甜道:“小姐真厉害,集美貌与智慧于一身!”
小丫鬟夸人的用词颇有现代感,那天真烂漫的小圆脸与向日葵颇有几分相像,让人一看便心生欢喜,只可惜红颜命薄,如花易凋,不禁引人嗟叹心伤。
马车再好,防震性也不及汽车,走上山路之后愈发颠簸,即便坐在软垫上,屁股也差点被震成八瓣,若不是受侯爵夫人身份的限制,她都想弃车骑马前行,至少还能舒服一点。
景栗在做替身期间,为了挣更多的钱,和剧组的马术师父学过骑马,她对此颇有天分,能够完成各种高难度马戏特技,不但会打马球,还可以纵马花式耍霸王枪与弯弓射大雕,虽然有时需要威亚的协助,不过总体水平与古代骑兵不相上下。
她坐在晃晃悠悠的马车之中,反反复复敲击“跨时空沟通神器”玉镯,不断切换音频与视频模式,可是迟迟没有得到队友的回应。
她以为是设备出现了问题,不由得心慌,今日的任务十分重要,若是出了岔子,那庆国公夫人这根贵妇高枝她可能就无缘攀上了。
苦等了好久,年轻队友屠豪的声音终于响起,大大地打着哈欠。
中年队友独教授的嗓音沙哑,尽显疲态,懊悔道:“昨晚吃完宵夜就该休息了,去夜店真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屠豪抱歉道:“锦鲤小姐姐,实在不好意思,我们昨天玩的太嗨了,今天早上实在醒不来,等我俩喝完这杯续命的咖啡,立刻就进入工作状态。”
原来不是设备坏了,而是坑爹的队友在睡懒觉,景栗一口恶气闷在心头,差点憋出内伤。
马车前行的速度渐渐放缓,小丫鬟掀开车帘子向外瞧了瞧,景栗的目光也顺着望了过去,见前方不远处有一排长长的马车队伍,停在窄窄的山路小道边。
屠豪咖啡喝得太急,被呛的直咳嗽,惊讶道:“古代的马车也会堵车吗?”
独教授哗啦啦地翻着资料:“按理来说不可能,情报事务所给的资料我之前都看过,没提到当天有什么特殊情况发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屠豪的起床气还没有散尽,拍着桌子忿忿不平道:“情报事务所不负责任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这回如果出了岔子,我非得向总部投诉他们不可!”
“情报事务所?”景栗在心中暗暗琢磨,听着似乎是解怨事务所的平级机关,看来冥界的各个机构都不大靠谱。
鸿雁打发小厮问询情况,方才知是禁军在搜捕重要逃犯,路过的每一辆马车都要搜查。
鸿雁探出头去望了望,而后兴奋地说道:“小姐快看,那是西门大人吧!”
“谁?”景栗一时没听清,严重质疑自己的听力:“西门…大官人!?”
“小姐,您不会连西门大人都忘了吧?”鸿雁的双目之中迸发着花痴的火焰,像极了热情上头的追星小迷妹——
“西门安,字淳玉,容貌赛潘安,气质胜宋玉,人送外号‘汴京第一风流公子’!”
“西门…安?”金莲和武大郎都集齐了,西门大官人也来凑热闹,剧情似乎突然向着限制级跨近了一大步,景栗在脑洞之中独自凌乱——
“他…他的名字确定不是…不是西门庆吗?”
她怀疑自己身处的这个故事根本不是什么侯门深深深几许,而是金瓶mei同人文。
鸿雁懵懵地问道:“西门庆是谁啊?”
两位跨时空队友瞬间从信息的制高点跌落谷底,一个急急翻阅纸质资料,另一个狂敲键盘搜寻电子文件,屠豪查不出结果,满心无奈与焦急——
“小姐姐不好意思,情报事务所给我们的资料里没有这个西门大官人,你赶紧和小丫鬟套套话,把这个西门庆…不对…西门安的底细搞清楚!”
独教授也紧张了起来:“看那丫鬟眉飞色舞的八卦神情,说不定金莲和西门大官人有旧情,这段关系也许会成为今天任务之中的一个变数,情报只能靠你自己打探了,加油!”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关键时刻掉链子的队友,景栗抬起拳头在自己脑门上狠狠敲了两敲。
为了重生活命,她强迫自己稳定情绪,开始向小丫鬟探问详情——
“那位…西门大官人…难道…和我很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