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君,便是此处了。”
刘玉伸手指了指前方不远处,半躬着身子,神情有些激动。
便是他自己也没想到,时隔五年多,静疏真君竟然还能记得自己,来到执事堂便直接点了他为她引路。
傅灵佩抬眸,前方百丈开外依山傍水处,青竹制的一栋小楼若隐若现,清幽雅致,又不至太过繁琐,心下愉悦,便点了点头道:“便定在此处罢。”
“喏。”
刘玉取出一张方形白玉制的地图图璧,取出一支银色点睛笔,在图上一个微缩样的青竹小楼上点过。
微缩小楼跳了跳,竟一跳便跳出了方形图璧,直接显现在两人面前,蓦地放大,光影倏地与前方小楼合二为一,原还若隐若现的青竹小楼一瞬间便在两人面前消失不见了。
“真君请拿好。”
刘玉直接从方形图璧上抠了抠,将图璧上残留着的“小楼”壳抠了下来,垂着头恭恭敬敬地递了过来。
傅灵佩随手接了,目光凝聚在掌中精致小巧的“楼钥”上,笑了笑,果然是待遇见长。
——这便是次一等的随身洞府吧。
天元派还真是大手笔,这等物事也是说给就给。
她前世只修到金丹,竟真正是只井底之蛙,沾沾自喜却不知世之宽广辽阔,便如这天元派,也尚有许多值得探索之处。
至于为何说是次一等,这小楼虽说可以凭着楼钥随身带着,却无法凭心意缩小扩大,除了“居住”再无其他用处。若修士陨落,这洞府便会自动回到门派,说起来,天元派仍是稳赚不赔的。
可惜,此物与真正的随身洞府相比,功效太过单一。但对经常在外游历的修士而言,有个随身洞府无需风餐露宿,也是极惬意的。
可惜傅灵佩本身拥有须弥境,这随身洞府对她的吸引力便没那么大。
她上下抛了抛,便随意地将其收入袖口,见刘玉还恭敬地侍立一旁,不由挑了挑眉:“你还有何事?”
刘玉拂了拂身:“秉真君,您的一位故人尚在门房处等候。”
“故人?”傅灵佩蹙了蹙眉,心里怎么也想不出会是谁在这个当口上门来,见刘玉面上不是一无所知便问道:“你可知是哪位故人?”
“那位故人,自称苏正。”
说起苏正,刘玉眼里便满是羡慕。
在天峰山营地,这苏正便幸得当时尚为金丹的静疏真人帮其炼制了清喾丹,一举去了沉珂,后来更是被静疏真人委托办事,真真是……羡煞人也。
作为静疏真君的簇拥之一,刘玉恨不得取而代之。
“哦?苏正?”
傅灵佩勾了勾唇,想起了曾经的一桩交易。
虽说在修真界五年不长,但毕竟事易时移,她不过在天峰山搁了搁便走,与那苏正的约定自然便断了。现如今,他又所为何来?
“既如此,还有一事拜托你。”
傅灵佩指尖一点,一瓶置了五粒上品复灵丹的玉瓶便出现在了手中。她如今已是元婴修士,再送这些便没有以前那般引人侧目了。
“我不欲出去,你便引苏正来此即可。”
刘玉连连推辞:“真君,真君不可。晚辈帮真君做事,心甘情愿。”一双眼却瞪得溜圆地看向瓶子——真君炼的丹!嗷呜呜呜,好想要!
别问为什么他知道,他就是知道。
作为一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资深执事,对于静疏真人,不,真君的消息,他一丝一毫都不会漏掉!
傅灵佩看得好笑,直接扔到了他怀里:“接着罢!”
刘玉连忙诚惶诚恐地接住,激动地连手脚都不会摆了:“真,真君……”
“行了,去吧。将苏正带来。”
傅灵佩摆手,袖着手便往那山清水秀处走去,随着她步伐幽幽,青竹小楼便若隐若现起来。
刘玉看了眼,便转身迅步地往门房而去。
~
苏正在天元派的门房呆了两天了。
自天元派的静疏真人结婴成功的消息传开,他便将开在天元坊的商铺收一收,来天元派的门房那等。
这一等,就是两日。
所幸天元派的接待水准够高,守门修士美得美,俊得俊,还有几个小隔间长时间供着茶水点心,还可休息,苏正过得可一点不沉闷,不过,也就面上如此了。
他心下的焦虑,随着静疏真君的长时间不露面而一点点增加起来。
说起来,两人的交情也就那么点,何况,还是他欠傅灵佩的,如今她结了婴,也不知……
苏正心下正思虑着,却见一眉清目秀的金丹修士狂奔而来,脸上还带着兴奋的绯红之色,见到他脸先是一皱,很快又拉开来,热情地挥着手道:“苏真人苏真人!”
苏正指了指自己鼻子,惊讶地道:“我?”
刘玉点头,刹住脚,淡定地朝两边守门的师弟师妹们点头,出示自己执事堂的身份牌,而后直接领着苏正便往里去,一边走一边嘱咐道:
“真君不喜欢人话多。”
所以请尽量长话短说。
“真君不喜欢人拍马屁。”
所以请不要随意套近乎。
“真君……”
苏正越听越奇怪,看这刘真人一脸兴奋地嘚嘚个不停,不由摸了摸下巴——莫不是见到了真君的爱慕者?
但看刘玉一脸嫩色与激动,又不像,便摇摇头不欲再想。
东绕西弯走了一阵,来到一处幽静之所,三面环山,一面临水,清风过处,便有清香盈袖。
苏正深吸了口气,只觉心旷神怡。
刘玉停下脚步,端正脸色,摆出一副正经的小脸,指尖灵力一弹,眼前便有灵力泛起涟漪阵阵,一座雅丽的青竹小楼隐现在两人面前。
“请进。”
傅灵佩沉哑的声音传了出来,和着这青山绿水,仿佛这把嗓子都有了股自然之韵。
刘玉退居一旁,躬身示意:“请。”再不见之前的兴奋与激动。
苏正莫名地看了他一眼,完全无法眼前人的心思,摇着头便走了进去,一步一楼,皆合自然之法。
他赞叹地看了一眼,才跨进了小楼。
刘玉在外静静等着,一会还得由他再送出去,天元派可不是随便由人自由来去之地。
~
“真君。”
小楼进去,便是阔朗的正厅,青竹制的桌椅榻无处不在,别有野趣。
苏正却垂着头,不敢再看。
不过是惊鸿一瞥,那绛紫色宽袍大袖在身的元婴女修,仿佛一张侬丽到极点的盛景图直直地刺入眼帘,和着那深不可测的威赫,将他压得一点旁的心思都不敢有。
“苏正,你来此为何?你我之间,早就两契了。”
傅灵佩正身而坐,目光直直地看向来人。
“启禀真君,正来此,是为投效。”苏正垂眸,面上神色不动,掩住心下的不确定。
“哦?”傅灵佩嘴唇微微勾起,指尖点了点桌子,果然是投靠么?
看来她猜的没错。
“我回天元派除却我结婴闭关用去的时间,应该还有一个月。”这一月,你在哪里?
傅灵佩问的仿似不经意,苏正却心神一凛。
他知道,这个问题,他若答得不好,那么静疏真君将永远不会接受他的投靠与示好。
可既然真君愿意让他上来,愿意听他解释,便是说,他还有机会。
苏正蓦地抬起头,直视傅灵佩那双眸子,明若秋水,却威如利刃,让他瞳孔猛地一缩,想低头又按捺住了。
他沉声道:“正不想狡言掩饰,当初静疏真人回天元,正确实知道,但当时真君前路未明,正又毫无建树,如何敢来打扰真君?”
话很直白,却也婉转,傅灵佩听明白了。
当时她也不过是金丹圆满的修为,苏正本身一届金丹,虽存了交好与报答的心,但要说起真正投靠必然还是顾虑重重。
“而后呢?”傅灵佩不耐地敲了敲桌子,青碧的竹桌衬得青葱般的十指有股夺人的白。
苏正头垂得更低了:“正将家当全部取出,来天元坊租了个商铺,进出些货物,这些年下来,也小有了些积蓄。”
傅灵佩敲桌的指顿时停了下来,重新坐正了身子:“你来此租商铺,是为了考察我?”
“不,不,真君误会了,正怎敢如此作想?且不提正这条命是真君救的,便是打杀了正,也不敢为难真君。正来此,一是想在此安身立命,二是为了搏一把。幸运的是,正搏赢了,如此,才有底气堂堂正正地站于真君面前。”
傅灵佩笑了笑,苏正近些年做生意果然是做出心得来了,说起话来比以前婉转的多,意思还是那个意思,只是换了个说法,听着便没那么刺耳了。
只面上还是八分不动。
苏正定了定神,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沓白色纸张来,上面墨迹斑斑,看起来是匆忙写就的,一边小心地递了过去。
“真君请看,这是正的诚意。”
傅灵佩接了过来,原还漫不经心的面色,顿时凝重了起来。
“啪地”一声将纸拍在了桌上,碧竹桌禁不住这力道,哗啦一声就碎成了一团碎屑,落在了地上。
“大胆!”
傅灵佩怒不可遏,指尖还不忘驭使起驭物诀,将那叠白纸收作一团:“竟敢探我傅家秘事,尔该死!”
苏正垂头,揩了揩额头微微的汗,被元婴之威压得身子完全直不起来,只得苦笑着张口:“真君言重。”
“真君,这才是正的投名状。”苏正慢慢地一寸一寸地直起身子,正色道:“正愿为真君之口舌利剑,为真君解忧。”
傅灵佩被他惊了一惊,被冒犯的感觉慢慢吞下,脑子渐渐明晰起来。
苏正刚刚进来之时,她质疑他心思不纯,在她结丹之时不来投靠,却在她结婴后便上门。
苏正不否认其安全感不够,却又提出来此是为了搏一把,给她看他生意来往的本事,这是她回来便作下的决定,无关她结婴与否。
天元坊本身三教九流各处都有,能在坊市内开商铺还蒸蒸日上的,只有那些有后台的才行,而他苏正却能在此有盈余,说明其搅和各方势力的手段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