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三章
5、前妻归来
进来的人满头白发，面容黑瘦，甚是憔悴，站在院中环顾着院中的一切，转过头时看见了发呆的老五和身后的淑珍，她自己也呆愣住了……
眼前的这个老婆儿老五已经四十多年没见过了，虽然面容已经变得十分苍老，可老五还是一眼认出了这是几十年前跟人跑了的前妻——韦玉珍。
老五望着这个女人不知道该说啥，几十年前的仇怨与愤怒随着时间的流逝早已淡忘，他的脑海中甚至早已经忘了这个女人长啥样子了。也从没想到在自己有生之年还能见到这个女人，他想着这个女人肯定是再也没脸回来或者早已死到外头，可这个女人几十年后竟然就站在自己的面前。他实在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这一切，可这一切又是真实的。
看着院中发呆的二人，领着孙女的淑珍看出了俩人的不正常，也大概猜出了对方的身份，可她还是想确认一下自己的判断。
“这是谁？”淑珍对着发呆的老五问道。
“玉珍。”老五冷漠的说了一句。
回过神来的老五看着眼前的前妻玉珍，多年前自己独自忍受的那一切苦难和痛苦的记忆再一次在脑海中浮现，遭受到乡党的白眼和嘲笑的情景再一次变得清晰起来，被对方离弃的怨恨又重新点燃，那些年压抑在胸中的怒火再也无法抑制。
老五大步走上前，指着这个看起来有些狼狈的女人大声吼道：“你还回来干啥？！你给我滚！滚出去！……”
发呆的老婆儿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她知道她对不起老五，自己当年做了糊涂事，无情的抛弃了对方。千错万错都是自己的错，老五再用恶毒的语言骂自己她也得受着，毕竟都是自己对不起老五。玉珍流着眼泪任凭老五对她吼，把她往门外掀。
“你朝出走！你嫑往俺屋来！这屋现在跟你没关系！你爱跑你嗟哇远，你滚！你滚远！……”老五更加愤怒的咆哮起来，张开大手把她使劲儿往外掀。
小孙女从来没见过爷爷这样的大声吼叫过，被吓得哇哇大哭起来。面对眼前的这一切淑珍也不会了，她也不知道该不该去劝解老五对着自己的前妻大发雷霆，老五这样的举动她分不清老五是对前妻的仇恨还是不愿意让自己多想，但她确定老五这些年还是在乎自己的。她认为这事不去管它，他两个人的事还是让老五自己去处理，她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掺和。她抱起站在地上大哭的孙女抱在怀中哄了起来。
第一个看见玉珍走进院子的其实是隔壁楼上的狗娃子，狗娃子正站在自家楼上看工人用电焊焊接方管架子，他一低头就看见了院中进来一个老婆儿，他蹲在楼顶仔细辨认了一下就认出了隔壁院中的人正是老五的前妻玉珍。他也惊奇玉珍为啥在这个时候回来了？他能想到这玉珍一回来隔壁老五家是要热闹了，看到院中老五大吼，他也赶快从楼顶下到院中喊了英琴过来劝架。
英琴又喊了对门的秀兰和奔颅子，几个人几乎前后脚的来到老五的院子。看见老五对着玉珍大吼，就都过来劝架。
“老五！老五！你嫑躁了，有啥话好说。”狗娃子拽住老五的袖子把人往后拉。
“你叫她滚，嫑叫进俺屋的门！”老五依旧气的大喊道。
秀兰挡在老五面前劝解道：“老五，有话好说，你嫑喊叫咧，一会儿叫门口乡党听见了还都笑话你呀。”
奔颅子拉住老五也劝。“老五！听我说，有多大的事嘛，你先消消气，有啥话坐下来慢慢说！”
奔颅子跟狗娃子俩人强行把老五推开摁到石桌旁的石凳上坐下，奔颅子继续劝解道：“咱都这么大年龄咧，犯不来发火，就是有天大的事坐下来慢慢说。”
秀兰拉着玉珍的手说：“你还想得起我？”
玉珍止住哭擦了擦眼泪叫了声。“秀兰。”
英琴又问道：“还有我呢，你记得不？”
“记得，英琴。”玉珍又回过头看了下英琴。
淑珍见院里来了这么多的人吵闹声把娃吓的，于是抱起孙女径直往大门外走去，经过几个女人的时候，她用娃当着自己的脸，用眼睛余光睄了一眼被围在中间的玉珍。
秀兰和英琴也看出了淑珍的不高兴，秀兰侧头看着走到门道的淑珍喊道：“淑珍，你做啥去呀？”
“娃不乖，我抱到门儿哄一下。”淑珍说着已经抱着孙女出了大门。
秀兰这会儿顾不上她，又回过头对着玉珍问道：“玉珍，你这些年去哪儿了？咋这些年都不回来？”
心直口快的秀兰这些话显然问的有些没神，把玉珍问的脸红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迟疑了半天只是小声的回了声。“新乡。”
奔颅子见老五这会儿情绪安定下来了，对着老五说：“有啥话你俩好好说，再嫑喊叫了，听见了没？”
老五仍旧气的大口喘着粗气，掏出旱烟袋装上旱烟点着咂了起来。
奔颅子给旁边的狗娃子使了个眼色，狗娃子当然心领神会，对着老五说：“有啥话你俩好好说，我跟奔颅子走呀。”
奔颅子和狗娃子又把秀兰和英琴叫了出去，院中也只剩下了老五和玉珍了。
几个人在门口看见了抱着孙女的淑珍，秀兰就把淑珍拉住说道：“走，在俺屋浪走，你看俺屋正修假山呢。”
淑珍不愿意去，但被奔颅子两口子强行的拉了过去。
站在院中的玉珍见院里只剩下她和老五，老五一个人低着头大口的抽旱烟，她缓步的走了过去找了一个小板凳坐了下来。
“我知道你心里恨我！你撅我，把我往出撵这也都不怪你，错都在我……”玉珍看着默不吭声的老五小声说道。
玉珍又抬头环顾了一眼这个曾经熟悉的院子，心中满是感慨。“时间过得真快，离开这个院子已经整整44年了，一切也都变了，我老了，你也老了……”
老五依旧低着头大口大口的咂着旱烟，闷了半晌才从嘴里挤出一句。“你走了，还回来做啥？！……”
玉珍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日子实在也是过不下去了，才想着回来……”
“太迟咧！……”老五依旧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
“老五，你知道不，这些年我其实把肠子都能悔青，我都能后悔死！我也把罪受了……”玉珍说起往事又有些心酸，眼泪止不住大颗的往下掉。“那年，批斗的太狠了，咱屋这黑五类叫人欺负的最惨，我是兮兮儿的受不了了，我也有些太瓜了，太相信人了……”
“你把责任嫑给旁人身上推，路不都是你自己选的，你这会儿怨谁？……”老五想起往事心里也很不舒服。
“我不怨谁？要怨就怨我自己……，老五你知道不，我这些年其实把罪也受够了，那年和木匠一起跑到河南，那边运动也搞得凶，我没户口，在那边一直也都没落户。他把我哄过去刚开始对我还好，后来见我生不了娃就成天打我！后来把我打的实在招不住了，我就又跑了。我那会儿就想回来，可真的没脸回来了。在路上碰见商丘的一个人把我领到柘城去了，那也是一个造反派头头子，把我哄回去对我还好，文化大革命一结束他也不红火了，成天喝酒还是打我，最后喝酒喝死了。他妈对我还好，我也没地方去，就一直在那地方生活了下来。去年邻居的娃和我无意间说起就在咱村对面的大学上大学，过年回家说听说咱村要拆迁。我听了也想回来，想着我这些年也没个户口，我户口一直都没迁走，这要拆迁呀我想着我回来能不能给我分一套房，我回来也有个住的地方……”玉珍含着泪把自己这些年的经历又给老五诉说了一遍。
老五听了心里也很不受活，但她不想原谅这个当初抛弃自己被人哄骗的瓜女人，他心里觉得那就是活该、罪有应得！可嘴里已经不想再说出这些落井下石的话了。刚才脾气该发也都发了，这会儿已经没有必要了。听到玉珍的想法，他咂着烟袋说道：“你一走十几年不见人，我后来结婚连结婚证都领不成，后来我就到人民法院起诉了，法院寻不见你人，最后判断为死亡。我拿着死亡证明去派出所把你的户口都销了，这会儿你想的这些恐怕是弄不成咧 ……”
玉珍听完，突然被吓了一跳，急的问老五：“那你说这咋办？我人不是还活着呢？”
老五咂着烟袋说：“你问我我问谁去？你不行了你回南头你娘家去，看你兄弟咋说？”
玉珍留着眼泪说：“我晌午回来的，俺兄弟就不叫我进门，俺兄弟说我把俺爸气死了，害得他一辈子在村里抬不起头，心里把我能恨死。……我现在真的没地方去了，你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你就帮帮我，我求你了。”
“我现在咋帮你？你没地方去，我总不能叫你还住到俺屋，不说我现在的老婆子在屋，娃们家都有媳妇儿有娃了，你叫俺老婆子跟娃们咋想我？！哎！我看你这事这会儿真的难办，一想起就叫人颡疼……”老五用指头抠着满头灰白粗硬的短发长长的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