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另一边,夏元熙又回到望霞峰,她风风火火走进传经院,把装着此次采购物品的储物袋往王诩桌前一拍:“搞定了,那块什么琥珀的玩意分了点给别人,据掌柜说不影响你炼器,没有什么别的事我先走了。”
“教你御剑的老师还有三天就到了,这些东西你先拿回去自己参悟。”王诩看也没看储物袋的东西,直接轻飘飘甩了三件东西出来。
夏元熙接过一看,一柄剑,一条锦缎腰带,还有一套共两册道书。腰带入手就发现是条储物的法宝,容量约有半室,于是点点头笑纳了。再看这口剑,龙首吞口,剑身如寒水,上有鳞纹,铭刻玉螭二字。
“又是剑啊……同是下品法器,就是不知道和青冥剑比起来怎样。”夏元熙从储物袋内拿出青冥剑,把两口飞剑放在一起比较。
“这次出去自己淘换的?为什么你会认为本派连口剑也舍不得给……嗯?!拿过来给我看!”他并不等着夏元熙递过来,一挥手剑就朝他手上飞去了。
“什么叫淘换?这可是我自己卖符所得……你干嘛?!”在夏元熙的惊呼中,王诩随手就把青冥剑折成两段,面具后的眼睛有一闪而逝的寒光。
“少在外面带这些下三滥的东西回来,再有下次给我去打扫兽栏十年。”王诩一成不变的音调少见的带着淡淡地威压,这就是元婴真人的实力吗?夏元熙汗毛竖直。
“原来如此,交给低阶修士收集人牲?竟敢对我昆仑的人用这种把戏……上穷碧落下黄泉,也要让你留下点东西,这才不负我化生道人的名头!”王诩冷冷一笑,倒提着断剑,悬在桌上的笔洗上方。剑柄的吞口处就源源不断流下儿臂粗的血柱,看起来比成年男子巴掌略大的笔洗竟然始终保持半满的状态。不一会,血柱干涸,王诩随手一个袖里乾坤,把装着血的笔洗和断剑变没了。
“这剑是有人塞给你?还是你自己杀人后抢来的?”
“我自己用符箓和人换的!”
“你的符箓,‘伥人’那种修为看不出来历,怎么会拿宝器和你换?其中有诈。这剑炼制时用了点手段,等你祭炼它便会弑主,要么失去戒心时候,伥人暗中催动,叫人防不胜防。凡是丹药、法宝之类物品,用善功到本门换取,再不济去琦珍阁之类仙商联盟选购。若是被这样粗劣的把戏暗算,门派也要颜面扫地。”王诩只差没把“你怎么这么蠢”写脸上了。
“虽然早上看剑上面有点血,但是我毫发无伤啊……”
“福生无量天尊。此剑目前无主,如果的确为别人所赠,多半对方施法失败,被剑所反噬。若非如此,你就只能从灵柩里回宗门……不过这种小事无足挂齿,贫道的东西落到宵小手上便万万不该了。”
夏元熙懒得和这种毫无前辈风度的人计较,又看向那两本道书,一本封皮写着阳遁九剑,另一本叫阴遁九剑。翻开……冬至小寒?寒露霜降?
“院监大人,把历书给我是什么意思?”
“此经是本派御剑之基础,阴遁乃夏至到大雪,阳遁为冬至到芒种,经文上下册含阴阳二遁各九局,下院弟子亦可参悟,成为真传后才可研习副册七十二元部分。不过上下册已然玄妙非常,切记好生领会,不可懈怠。”
“哦。”夏元熙不明觉厉。
【西海聚窟洲悬度山】
“壬、壬辰的血池干了!师兄!万望救小弟一命,分润点血,小弟日后结草衔环以报大恩啊!”一名红袍修士慌慌张张跑过来,坐在各自血池旁边的戊未、戊申两位红袍修士睁眼看了看不远处的壬辰血池,相视一笑。
“干了吗?那壬辰师弟为何还在这里喧哗?现在为老祖尽孝,正是时候。”戊申含笑道。
“不!救命……”有心算无心,两人合击之下,壬辰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悲鸣。
戊未伸手一挥,死去的尸体被投入了壬辰血池,化为浅浅的一潭血水,虽然没有之前满,却也暂缓了干涸的危机。
“告知外门管事,再筛选个新的‘壬辰’。”
夏元熙拿到剑诀后闭门参阅,越看越是觉得高深莫测。这剑诀路数按节气排列,阳遁九式从冬至到芒种,暗合阴极而阳生,阴遁九式从夏至到大雪,则是阳极而阴生。
即使只能看懂皮毛,夏元熙也隐约感觉到,阳遁是行的是煌煌正道,法度森严,让人无隙可乘,阴遁则是剑出奇诡,兵行险招,穷变化之妙理。一个是攻敌必救,一个是攻敌不备,夏元熙觉得自己不具备精分的能力,于是先扔下阴遁的部分,主要参悟阳遁。
这一坐就是三天三夜,她突然醒悟到今天就要去听课了,慌忙从蒲团上爬起来,匆匆沐浴后,连双抓髻都懒得梳,绑着湿漉漉的马尾,一路运功蒸掉水分,来到授课的地方。
一刻钟过去了。
一个时辰过去了。
夏元熙耐心快用尽时,一位头戴逍遥巾,身穿青白二色道袍的男子这才姗姗来迟,也算得上是面如冠玉,气宇轩昂,一见到她,开就就是:“你想学剑?先自己练习一遍吧。”
若不是对方身上的强者气息提醒她,对面就是教自己的剑术传经——玄靖子褚照青,夏元熙早就“你谁啊?”脱口而出了。
这几天她研习阳遁九剑,自认为也算进步神速,于是操纵着玉螭剑演示起学到的剑招。
时值冬末春初,煌煌剑势仍然如三月酷暑,收剑出剑带起的片片雪芒,气势逼人,宛若盛夏的狂风骤雨一般。
奈何这唯一的观众却兴趣缺缺,褚照青眼观鼻鼻观心,毫不为所动,直到阳遁九势结束,方才睁眼道:“好了,我已知晓,下次把阴遁学了再来吧。”说罢便要起身离开。
什么叫下次再来?连差评都不给个,请让我死个明白。
夏元熙忙道:“那阳遁呢?参悟的不太久,恐怕有些问题……”
“还有什么问题?你不适合习剑,仅此而已。”褚照青不紧不慢道。
啊?!这哪是差评?看否定力度分明是退货投诉啊!
“剑者君子之器,辟邪制非,威神伏魔,你的剑法不但未见道意,连徒具其威都达不到,三月后再来,以观后效。”
“其实就是三个月都不要来打扰前辈的意思?”
“不错。”褚照青并未否认,“你的神色像是心有怨气?贫道给你这个机会,把修为压至你的境界,只守不攻,若你能逼退贫道半步,想贫道什么时候授课都随你心意;若是不能,今年也都自行参悟吧。”
“真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我若赢了只怕还不愿来呢。”
“狂妄。”
褚照青本就对传经所得的一点毛毛功德不感冒,之所以选择接这个是另有隐情。而来这里的时候又看见夏元熙微微面露不虞,他自小就在尊师重道氛围浓烈的昆仑长大,自然心中不喜,加上夏元熙展示的剑术虽然在初学者中算进步神速,可是在见过识广的褚照青看来也不过了了。此消彼长之下他更是不愿教,打算一劳永逸地推掉课堂部分,全部改成自习。
“是不是狂妄还请前辈赐教!”被晾在这里一个多时辰,继而被轻视,被否认,夏元熙心中无名火起,吊梢眼冷冽的寒光一闪而逝。
褚照青所学《太霄琅书》以雷法化入剑诀,至大至刚,风烈凛然,取“乾天震雷,天威下行,物皆絜齐,不敢虚妄”之意,他只是随意站里,夏元熙仿佛面对无坚不摧的万钧雷霆,稍有不慎,便要落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她稳住颤抖的手,拿起玉螭剑,被雷霆之气的威势所慑,迟迟不能举剑对向褚照青。
“哼。”褚照青轻哼一声,撤去了身上的威压。
夏元熙如释重负,但是突然轻松下来脑海中却一片空白,产生了“我真的能战胜这个人?”的疑问,一时种种杂念接踵而至。
“倘若另觅宗门,或许会空耗光阴,待二十年期满,死于非命。”
封汲临行前的话语再一次浮现,她第一次仔细审视了这个问题。
我会死吗?
不会的!之前也遇到过许多次危机,我却一一化险为夷,一定是天命所归!
只要再交给那个声音,听从于本能,一定会取得胜利!
所以,杀戮吧!
丹田气海疯狂运转,眼内七颗银星闪耀,昙花一现的光芒后,竟在瞬间全部熄灭。这七颗星每一颗都储存有相当于她大半身的真元,一同释放非同小可,周围树林的鸟类走兽仿佛感应到了她的肃杀之气,纷纷四散逃离。
或许是逃走得过于仓皇,一片鸟羽从她眼前飘落而下,暂时隔绝了这个让她针锋相对的世界。
我想要的是这样吗?
双眼被遮蔽的一刹那,她想起了在山腹陵墓内梦见的场景,那是浩劫一样的业火,一切好的,不好的,通通焚烧殆尽。而站在火焰中央的自己就像是在主宰着一切。
万物归寂……这是我的愿望?
不对,愤怒正是因为喜爱!这个存在仙人和精怪的世界能满足她的一切好奇心,所以并不会觉得厌倦和憎恨。一个个枯坐运转功法的日子,那三天三夜缩在蒲团上手不释卷研习剑经,只是为了得到褚照青的激赏吗?
他还没这么大的脸面!
“天道已自局人,又何用彼山,挠此万里长浪!”现在夏元熙越发觉得这话对自己胃口。上善若水,随方就圆,本性澄淡,无心于万物,不怕万物常围绕,因为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保持本心,所以无所畏惧!
褚照青心里也是暗暗称奇,心怒则剑激,这个少女方才一身怒气触之即发,含愤出手之下,他以同级修为硬接虽然略要废一番手段,也是万无一失,可以化解的,毕竟长年累月的经验技巧差距不可逾越。但是紧接着对方的气势又随之消散一空,看起来简直毫无威胁。
正当他疑惑的时候,夏元熙动了。
不带烟火气息的一剑。
如曲水浮花,又如随风落叶。
直到剑刃将至,一股瀚海般的浩然之气顷刻弥散。
褚照青瞬间仿佛面对巨海洪流,不由自主暗运玄功,食指中指夹住了剑尖。
“我倒不知道,什么样的同阶修士能徒手接我全力一剑?”说好的压制在同一层次修为呢?人和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了……
夏元熙全身真元耗尽,几乎站立不稳,正要萎顿在地,一股柔和的气息托住她。褚照青高大的身影遮住了日光,虽然头晕眼花看不清表情,但是拿着剑刃以剑柄递过来的姿势应该不带恶意。
“全力一剑固然爽快,可是万一对方有自动感应护主的替身法宝,岂不是接下来只能任人宰割?修养一刻钟,之后正式开始习剑。”褚照青板着脸数落。
我要收回我的想法……夏元熙全身无力,连手都懒得抬了,想到等会还要继续学习,感觉就要虚脱一样。
这分明是放出了一个不得了的恶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