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帝篡权,皇纲不正。
这是汪若戟留信中,要她散布的流言。
可这个流言本身——
到底是真是假?
其实就连墓幺幺自己都不清楚,但她此时倒是有几分能看懂了汪若戟的用意。
都不用深想预料,圣帝定会不顾一切代价,也要将今天所有事情、尤其是这个流言死死锁在今天的蟾桂宫内。
可她看得出来,这条巍然屹立了千百年的河堤,已在今日被一点点咬出了蚁孔。
船到江心补漏迟,只会越堵越漏。
她端起酒盏,就着圣帝看似平静之下的惊涛怒浪,又是一口美酒入喉。
吐出一口酒气,她看着又一排被峯月卫给押下去的达官显贵,把酒杯晃到狐玉琅面前,“这个名单,和你有关系吗?”
圣女拿过来的这个显然是用来清算的名单里,到底是一个什么标准呢?她现在最好奇的是这个。这里面的人,有些她相熟,有些她只是认识或者听说过。
狐玉琅摇了摇头,为她斟满酒,“这个,还真和我没关系。”
墓幺幺嗤笑一声,不说话也表明了她的不信。“那你觉得,这些人……”
“这些名单可能是早就准备好了,至于是什么标准吗,那就可能只有我们英明神武的陛下本人才知道了。正好,借着今天这个机会,把这些陛下眼中或许没用的废物、或许是浓疮蠹虫,一并清个干净。”狐玉琅说。
“借着这个暴乱的时机,正好清君侧排异己。”墓幺幺说,狐玉琅倒是和她不谋而合了。“是他会干的事儿。”
“也有可能,我们这位圣女,真的有些真本事能预言这些人未来会出问题。”狐玉琅说。
墓幺幺冷笑了一声,“就像预言阳煞出世一样。”
“今天这么些人里,有许多人参与过剿杀‘阳煞’的事情里。他们当中,也有一部分人是有点脑子的,知道杀了一个阳煞,日后还会出阴煞,天煞地煞——无穷尽的。”狐玉琅说,“但是就算是这些聪明点的家伙,刀落不到自己头上,谁都不认为自己会成为阳煞。看,才多久啊,已经遍地都是‘阳煞’了。最好笑的是,这些人可能都没想到过,陛下想杀的人太多,‘阳煞’的名头都来不及取了,就这样走个过场,拉份名单,就已经可以推到铡刀下头了。“
她也觉得荒唐,“圣帝可真是……”
“其实朝中很多人都不清楚,狐狂澜跟陛下相比,都只是小巫见大巫而已。狂也狂不过,疯也疯不过的。”
她笑了下,“那看来,今夜这场好戏,会三百六十五夜——”
“夜夜都有。”狐玉琅将酒杯轻碰与她杯沿,叮当一声,“敬这三百六十五夜,也敬我们,毕竟看戏也看得辛苦。”
她第一次觉得和他碰杯酒也可以如此痛快舒心。她仰头一盏酒闷入口中,再次看向那边,“圣帝没拿疏红苑下刀。”
“他不会的。”狐玉琅说。
“我知道。”她反而好像有几分失望。
“他现在仍防着你,断不敢做的,就是再给你送刀子。”狐玉琅说道,“你看到现在,他点的这些名字,只是杀鸡儆猴居多,把大隆皮儿上几层浓疮给割了,还没敢大刀阔斧地砍到筋骨上去。他刚拆了疏红苑没多久,你就把疏红苑从部搞成现在的铁桶一座,就已经让他感觉到很大威胁了。他清楚着呢,若是他现在再动疏红苑,杀一个,就会让你借此再笼络十个人。他虽狂虽疯,但还远不到傻那一步。”
墓幺幺冷哼一声,“所以看来,他接下来还要给我甜枣吃了。”
“我觉得,应该远不只是甜枣。”狐玉琅笑吟吟地说道,“先杀后赏,骗来庸夫,也能钓勇夫。至于你——他可能未来至少半年内,都要把你供起来。”
这倒是远超过墓幺幺的想象了,她看向在圣帝身旁站着的兮风,说道,“这应该就是你想多了。”
狐玉琅这时却凑了过来,明显是有意地挡住了她的视线。“说起来,我今天……不好看吗?”
“…………”墓幺幺不得不看他,本来是想怼一句不好看,但一看到对方的脸……还有他今天这个扮相,这身漂亮到匪夷所思的衣服,愣是看了好一会也没张开嘴。
狐玉琅撑起脸,“别挪开视线啊,大大方方地看。就是打扮给你看的,你不看,我不就白起那么早,白费那么大功夫了——这发冠,好沉的呢……”
墓幺幺不想理他,下意识就想避开他,“你是不是喝多了。你别太过分,会被人注意到的。”
他反而蹬鼻子上脸地、凑地更近了,“要打赌吗?我这会不管对你做什么,与你如何亲密,哪怕就是现在亲你几口——”
“………”
“也不会有人敢说半个不字。至于圣帝?”狐玉琅的眸光从眼角瞥过去,灵灵一转地回过来,就要魅到人的心尖上去了。“现在他对你,会又瞎又哑。”
也果然如狐玉琅所说——
这么多人,有不少早就看到了他们两人此时过分亲密的举动,但绝大多数人都只敢看一眼就心惊肉跳地瞥过去当做无事发生。其实这么久了,关于他们两个人的传言早就传遍了隆天城,许多人都只是当一层窗户纸而已。
但是这是第一次,狐玉琅敢如此当着圣帝的面,堂而皇之地与她亲昵暧昧。
她的目光越过狐玉琅,果然,圣帝那双无瞳的眼眶中,仍有种森森的目光掠过了他们两人,却无事发生。
狐玉琅凑到她面前,“而且……我有预感,圣帝会在不久之后,颁圣旨让你离开天狐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