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无云,日光灿烂。
蜿蜒的道路上,青宣三人默然而行。
经过二十余天的赶路,三人终于是快要来到了旅途中的目的地之一。
流光城!
要入墨云域,必过流光城。如果青宣三人不想去翻山越岭做野人,这地方是绕不开的。
随着三人不断接近流光城,路上的城镇人际也渐渐多了起来。脚下的路面也变成了经过精心修整,铺满青石的官道。
而有了城镇可以借宿歇脚,青宣三人最近这几日总算是舒服了不少,不再似前几天那般辛苦。
只是相应的,青宣三人在路上见到的难民也越来越多,都是成群结队,拖家带口,神色惶恐的逃向远方。
而与柏兰镇上的那些难民相比,这些难民更加凄惨,大多人都有伤在身,面黄肌瘦,甚至直接横尸路边。
青宣三人一路行来,已经见了不下百具这样的尸体。尤其是进了流光城的范围后,死在路上的难民越来越多。
看到这样的情景,天羽君和灵儿都是心情沉重,一路上很少露出笑容,就连青宣也时不时的哀叹几声。
就在各自思索之间,青宣三人走到了一处高坡之上,青宣向着前方垫脚一望,惊喜道:“哎哟,到了。”
天羽君和灵儿闻言一愣,同时抬头望去,只见在远处的连绵山影之下出现了一座大城,周围人流如蚁,隐隐传来各种嘈杂的喧嚣。
眼见此景,天羽君和灵儿都是露出了一丝笑容,压抑的心情一下轻松了不少。
想必入了城,就不用再看到那令人揪心的场景了吧?
如此想着,两人都是加快了脚步,快速向流光城走去。青宣无奈一笑,不急不缓的跟在后面。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天羽君和灵儿就来到了城外。只见其城墙森森,巍峨雄厚,楼门重重,华美壮阔。城门之上,镶嵌着一块十丈之长的石碑,上书两个大字:
流光!
而城门之下人群如织,车马接踵,却又井然有序,杂而不乱。数队衣甲鲜明,手持刀枪的士卒立于高大的城门前,维护着城门前的秩序。
好一派热闹非凡,繁华大城的景象。
然而来到城下,天羽君和灵儿的心情却更加压抑了。
城门下宽阔的道路两旁,全是简陋肮脏的棚子,无数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难民挤在那些棚子中,眼巴巴看着那大开的城门。
而那些进出城池的人,大多都是鲜衣怒马,金冠华服,最不济的也是干净整洁,精气十足。
有几个难民稍稍靠近了一点城门,就被那些守门的士卒给厉声呵斥了回去。
天羽君站在路上看得直皱眉头,心中又是十分不解,向青宣问道:“宣哥,他们为何阻止这些难民进城啊?江二公子不是说流光城在接济难民吗?”
青宣叹了口气,缓缓道:“流光城在江老二来的时候还在接济难民是不假,但是现在可就未必了啊。”
“咱们一路上所见的难民何止数万,只凭一个流光城,能全部接收得了么?”
天羽君闻言顿时明白了过来,心中一时间更加烦闷。
流光城确实是一个大城,物资丰厚。然而从墨云域涌过来的难民却是成千上万,人数比起流光城多了百倍不止,流光城根本不可能将其尽数接纳。
在墨云域战争刚开始的时候,流光城确实在收容难民。但是当难民的人数超出了流光城的承受能力后,流光城自然不会继续接济他们。
毕竟流光城乃是真灵境紫仙湖的势力,和墨云域没有半毛钱的关系,根本没有义务来收容这些难民,刚开始的接济之举已经十分仁慈了。
而现在流光城还不将这些聚于城外的难民驱散,算得上仁至义尽了。
灵儿蹙眉道:“既然入不得城,那这些难民又是何故聚于城外?”
青宣目光一闪,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耸耸肩:“这谁知道呢?过去打听一番便知。”
说着,青宣就向城门走去,天羽君和灵儿默然跟在后面。
来到门前,那守门的将官见青宣三人衣着整齐,精神饱满,模样并非难民,倒也没有呵斥,只是伸手一拦,抱拳笑道:“这位公子,可是第一次来我流光城?”
“唔。”青宣点点头,倒也没有隐瞒,好奇道:“敢问将军何以发现?”
那将官笑道:“但凡自半年内进入过我流光城之人,都有我流光城发放的腰牌作为凭证。我看公子三人腰间并无悬挂此物,故才斗胆一问。”
“哦?”青宣眉毛一挑,看向了那些进出流光城的人群,果然发现人人腰间都悬着一枚巴掌大小的金色腰牌。
青宣问道:“那如何才能得到此物?”
那将官笑答道:“这个简单,只需要缴纳每人十两银子的入城费用,便可获得一枚腰牌。”
“啥?”
一听这将军的报价,青宣直接瞪大了眼睛,差点爆出粗口。
居然一个人要十两银子的入城费用,你怎么不去抢!
涯州上溪府不比这流光城差,但也不过每人收一两文钱的入城费。而一两银子可是值百文钱,这两者之间的差距,何止差了百倍千倍。
青宣是出手阔绰,不在乎钱,但是被人当成冤大头宰,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那将官见状连忙解释道:“公子你误会了,这十两银子不是单次的入城费,而是永久的进出权限。只要您交了十两银子,拿了这腰牌,以后再进出我流光城,就不用交纳任何费用了。”
“而且您拿着这腰牌去城中花销,不管是住宿也好,还是玩乐也罢,都有九折的折扣啊。”
“吁~,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听完这将官的解释,青宣一下明白了过来,本已升起的不爽之意平息了下去,同时心中有些感叹。
这流光城的城主还真会做生意啊,这不勾引人办证么。
见青宣面色缓和,那将官也是暗暗松了口气,很是无奈的继续解释道:“客官你所不知啊,最近这半年来,墨云域来得难民太多,我们流光城实在是容纳不下了。”
那将官伸手一指城门两旁的难民:“这些人就算放他们进城,城内也没物资接济他们了。而他们又大多贫困,身无分文,最终还是要饿死,所以干脆就不放他们进来,也省得到时候清理他们的尸体。”
那将官又面露头疼之色,叹息道:“但偏偏这些人中,又有不少狡诈之徒,伪装成正常人家,企图混入城中。我们城主不得已之下,才想出了这么个法子,以此来分辨难民。”
青宣闻言不禁点头,叹息一声。
虽然流光城将这些难民拒之门外的举动很残忍,但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毕竟自身的稳定才是最优先的。
其实,这些难民进不进城的后果也没什么两样,很可能还是要被饿死。而人在将死之时也是最疯狂的,指不定这些难民在饥寒交迫之下会干出什么事情。
现在这情况下,放他们进城,只会生出各种事端,给流光城徒增负担。
青宣直接从袖子中拿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递给了那将官,指了指天羽君和灵儿:“这是本公子的弟弟和妹妹,我们三个一起办了。”
那将官见青宣如此爽快,顿时眉开眼笑,连连应是,将银票收下后,麻利的从城门旁士兵看守的箱子中拿出三块腰牌交给了青宣。
但是在将官准备将多余的银两交还给青宣时,青宣却是一摆手,豪爽道:“剩下的那二十两不用找了,本公子有点事情想问你,就当是你的开口费了。”
那将官一愣,然后大喜过望,立刻将银票又收了回去,看向青宣的目光露出恭敬感激之意,连忙笑道:“公子有话尽管问,只要是在下知道,定然知无不言。”
他一个月也不过就五两银子的薪资,青宣这么一施舍,就等于让他直接多干了四个月。
大方啊!
青宣看了看那些难民,问道:“既然他们已经知道自己入不得城,为何还要留在这里不走?”
那将官还以为青宣要问什么重要事情,没想到竟是这么一点小事,心中不由得松了口气,瞧了瞧四周,压低声音道:“公子看来很少出门吧?对这世情不太了解啊。这战争虽然残酷,但也是捞便宜的好时机呐。”
“俗话说,乱世人命如草芥。往日要想在市面上买一个壮年汉子或者年轻姑娘,怎么得也要十几两银子。但现在这些难民流离失所,都快饿死了,只要你给他们一口饭吃,他们就能把命给你。”
“如此之好的机会,有钱人怎么能放过?我们城中的那些大户人家或是青楼酒店趁着这半年时间,已经弄回去好多人了,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公子您算算,这省出来的钱,得有多少?”
“唉,说起来,这也不能怨那些大户黑心啊,好歹是给了这些难民一条活路。这些难民去那些大户人家府上做工,总比在这里死饿强吧?”
“原来如此。”
青宣闻言点点头,看向了身后的灵儿。
灵儿听到了答案后,也是恍然大悟,心情随之一阵抑郁。
这些难民之所以留在这里,不就是图个希望么?希望自己能被某家大户看中,然后脱离苦海。
灵儿向那些难民看去,发现其中果然是老幼占得人数居多,青壮年不过只有四成左右,年轻的姑娘更是一个没有。
青宣对此也是摇头叹气,但也没多说什么,让灵儿自己慢慢体会。
随之青宣又看了一眼那些有资格进城的人,搓着下巴问道:“那这些进城的人又是怎么回事?怎么那么多墨云域来的修道之人啊?”
“墨云域不是打起来了么?他们不在自己的宗门里好好待着备战,跑来这里做什么?”
青宣此言也是有的放矢,不是随便问的。这些进出流光城的人群中,不少人都穿着样式相同的衣服,身散发着强烈的元力神魂波动,显然都是某些宗门的弟子。
而看其服饰的风格,这些宗门子弟还都不是紫仙湖的,全是来自墨云域的。
如此多的墨云域修者聚集在这里,肯定是因为流光城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将军闻言嘿嘿一笑,自作神秘道:“客官您有所不知,这墨云域打起来的这小半年,那可叫一个惨,不知道多少宗门被灭了。”
“但同样的,那些获胜的宗门,也一个个吃得饱饱的,身家富得流油啊。”
“最近两个月,墨云域的那帮人也打累了,战事稍微缓了缓。所以这些获胜的宗门便将一些暂时用不上的东西,拿到我们流光城来卖。”
“我们城主也筹备了将近两个月,打算十天后开一场为期整整半个月的拍卖会,将这些东西统一拍卖。”
“哦~~~,是这么回事啊。”
青宣闻言点点头,心中顿时了然。
战争之时,最重要的就是积蓄资本,将所有能用得上的东西全部变为即时战力。有些宝物虽然好,但是暂时却派不上用场,还不如拿来卖了,换成有用的物资。
而现在墨云域打得天翻地覆,宗门之间谁都不信谁,直接相互交易风险极大。所以那些墨云域的宗门自然是选择流光城这个第三方平台来交易,既放心又安全。
别看墨云域没什么大型宗门,但是架不住宗门数量多啊。一个宗门拿来一件宝物,那十个宗门就是十件宝物,上百个宗门那就是上百个宝物。
怪不得即便以流光城的实力底蕴,还要筹备这么久才开始拍卖,而且还要分为半个月来卖。
青宣已经可以想象得出,十天后的那场拍卖会得有多盛大了。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情报,青宣也不多留,对那将官点点头:“麻烦将军解惑了,告辞。”
“公子慢走!”那将官也是连忙躬身应道。
言语之间,青宣就带着天羽君和灵儿随着人流进入了城门,打算见识一番这个流光城。
只是青宣三人还没走几步,身后就传来一阵喧闹之声。三人好奇之下扭头一看,却见之前那将官正揪着一个年轻汉子厉声呵斥。
青宣仔细看了一下场中情景,眼睛不由得一亮,又带着天羽君和灵儿折返了回去。
此刻城门口已经围了一些人,都是脸露惊奇之色。而那个被将官揪住的年轻汉子满脸怒色,手中握着一枚腰牌,怒声质问道:“我明明有牌子,为何不让我进城?”
那将官冷笑一声,不屑的盯着那年轻汉子,嘲讽道:“这腰牌是不假,但真的是你的么?”
闻听此言,青宣三人向那年轻汉子看去。却见他衣衫虽然干净,但却有些不大合身,还明显有临时洗过的痕迹。那年轻汉子也是脚步虚扶,脸色苍白,显然是饿了一段时间了。
而且他表面虽然愤怒,却有些色厉内荏的感觉,眼底隐隐透着心虚。
猛然,那将官用力一扯,把那年轻汉子外面的衣衫扯掉,露出了里面一身破烂的内衣。
一看此景,周围众人恍然大悟,一个个嗤笑不止。那年轻男子神色慌张,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
显然,他也是个逃难的难民,伪装成这般模样企图混入城内。。
那将官一把夺过那年轻汉子手中的腰牌,鄙夷道:“定然是哪位公子小姐不小心,被你这厮偷去了腰牌,然后拿来招摇撞骗。”
“哼,本官明察秋毫,岂能让你蒙混过关?”
那年轻汉子闻言顿时脸色涨红,怒吼道:“这腰牌不是我偷的!我虽然只是一介草民,但也自有廉耻之心,怎会去做偷盗这等下作之事!?”
“哦?”那将官冷笑更甚,讥讽道:“那你说说,你这腰牌是怎么来的?别告诉本官说是天上掉下来的。”
“这......”
那年轻汉子一下哑口无言,呆在原地。而周围的人一阵哄然大笑,眼中露出鄙夷之光。
“哼!没话说了吧?”见年轻汉子说不出话,那将官又是得意一笑,将腰牌收了回去,对那年轻汉子赶苍蝇似的挥挥手,不耐烦道:“滚吧,本官今天心情好,不和你一般见识。”
“你若是再敢过来纠缠,本官就将你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那年轻汉子脸色一僵,还想争辩什么,但最终还是没开口,颓然的低下头,沮丧的向着人群外走去。其他人见此事了,也懒得再继续关注,纷纷散开。
“哎~,慢着慢着。”
就在那年轻汉子刚走了几步,人群散开之际,一个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那年轻汉子和将军闻声都是诧异的扭头一看,却见青宣笑眯眯的走了过来。
一见是青宣,那将军不敢怠慢,立刻迎上前来,笑道:“不知公子又有和吩咐?”
青宣笑了笑,又拿出一张二十两的银票塞给了那将军,指了指那正一脸奇怪的年轻汉子,低声道:
“他的牌子本公子替他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