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大的人流散发出刺鼻的鲜血气味,鬼哭神嚎地奔赴深不见底的深渊。越是拥挤,这支队伍走的越是缓慢,但偏偏这缓慢,又成为了游客们癫狂情绪的催化剂。
整个游乐场的喧嚣在钟声响起后达到了巅峰,那甜腻的腐烂苹果香气正从四面八方涌入,流淌在人海之中。
徜徉其中的游客带着病态的陶醉之色,深深地呼吸着,仿佛从灵魂深处恢复了精力,随后就用手提包、雨伞、钥匙等任何手边的东西为自己开路,敲开前面挡路者的脑壳,任由脑浆和鲜血溅射在他们的脸上。
瘫倒的死尸很快就埋藏在了混乱的脚步中,投入人海甚至没有浮沉出一点浪花就被吞没。
这些血腥和暴力的行为,进一步点燃了人们内心的恐惧和期待,一种微妙和惊悚的气息盘旋在这座潘尼兰德游乐场的上空,如有实质般低空翱翔而过,每次都能引发游客从脚趾到心尖,不可抑制的激动颤动。
两边的路灯,不知何时变成了昏黄的亮光,吃力而沉闷地照亮着道路。其他区域的灯光尽数熄灭,只剩下主干道如超生之路的光辉。
道路明明近在咫尺,却忽然出现了数不清的台阶。但所有人心里都感觉到了方向——关于如何到达那令人感到窒息的露天剧场。
从路灯上投射出的昏黄灯光,正巧照在了两排手拉着手警戒的工作人员头顶上,这些人的面部成了被光所遮蔽住的形体,无论如何都看不真切,在楼宇街市之间,这些暗黄、邪恶的面孔在互相对视,窃窃私语。
他们的脸上依然挂着明媚的微笑,可惜这种往日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此时处于狂喜激荡的场景中,显得尤为格格不入。
这些警戒的动作也毫无意义——与其说是在维护现场的秩序,倒不如说在阻止着游客们擅自离开队伍。偶然有游客被剧痛所惊醒,尖叫着想要逃离这条死亡之路。
但立刻被两旁的工作人员拦住。
他们依然微笑着对游客说道:“欢迎来到乐园,这里就是您的家!”
随后可怜的人就被身后的暴徒所淹没,化成血海中不起眼的一朵浪花。
在工作人员入场“维持秩序”后,身处队伍最末尾的游客,可能因为神秘气体影响较小,明显出现了恐惧和惊惶的表情,终于逆着人流开始尖叫,狂奔着冲出队伍想要找到逃离的地方。
但是他们除了制造微不足道的喧响以外毫无建树——因为谁也找不到这个游乐园的出口!
我躲过来自身后的攻击,一把掐住这个人的脖子,将他掐晕后挡在身后,转身看格雷。
我惊喜地发现格雷眼神依然清明。可能是发现情况不对,此时他的呼吸已经完全封闭住了,腹部正以缓慢地节奏鼓动着,良久吐出一口高温气体,随后继续只进不出的奇异呼吸。
他身体更是散发出一股惊人的高温,炙烤着附近游客的皮肤,似乎随时可能燎着毛发形成火灾。显然格雷是用着这样的办法,抵抗住了神秘气体的侵蚀影响。
但格雷的眼中比我还要惊奇,根据我对他的了解,他毫无疑问想说的是“老大你怎么也不受影响?”
我拭去眼角的泪水,拍了拍他的肩膀:“因为我在脑放网抑云歌单!”
露天剧场越升越高,已经拔地而起成为一座朝圣的神庙。里面的欢腾也表明其中正在上演一出奇异的神戏,演员们用自残、肢解、迷幻、狂呓贴近神明,顺便让癫狂的观众们如痴如醉。
我隐约看见这座消失于时间长河,却浮现于现代的神庙里,供奉着某些已经消失许久的神明。祂们置身在某些模糊的巨大建筑之中,不计其数的黑色巨型石柱从一片潮湿的泥潭里拔地而起,直达我视野之外云雾缭绕的高处!
而剧院的虚掩着的大门中,正徘徊着许多模糊的幽灵一般的怪异身影,它们与亵渎神圣的寺庙和若隐若现的立柱图腾同样古老,露出了不怀好意的微笑……
前面的危机已经越来越临近了,格雷即便处于奇妙的反向呼吸状态无法开口,也不停用眼神向我传递着一个意思:
“再不跑就再也跑不掉了!”
我也知道情况不对,但是按照我的恐怖片生存理论,现在仍然没有适合的机会突围——这时候强行制造混乱的人,往往都会成为出头鸟被打落。
幸好没过多久,我们的队伍分裂成了两条窄窄的纵队,每条纵队都走向了不同的方向,就像是队伍从不同的检票口准备入场……
其中一条纵队消失在了左边的窄巷子里,只剩下可怕的阵阵哀嚎。另一条纵队则是进入了一个巨大的铁门,从中发出了疯癫的狂笑声和咆哮声。
我眼角的余光不停扫视着路边,寻找着熟悉的身影,终于在到路边看到了一张画着笑脸的纸片……
“趁着混乱准备跑,听我倒数三、二、一……卡其脱离太!”
而这时,远处果然如我所料出现了爆炸的火光,在安保队伍的人链上出现混乱。我一脚踹开边上的人,将身后挡刀的倒霉鬼当作沙袋扔了出去,制造出了混乱空档容我们冲出队伍,一头扎入一个游乐设施的入口中。
格雷终于呼出了肺里灼热的空气,竟然还让门上的把手出现了高温变形的现象。我算了一下,他能够闭着气长达二十分钟,同时完成百米冲刺……
好家伙,这小子到底还是不是人类!
“老大,你刚才在等什么?”
来不及和他多做解释,因为我突然发现这个叫做“古堡惊魂”的游乐设施似乎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但是现在就两个选择,一个是回到外面参加死亡行军,走进那座诡异万分的剧院;另一个选择,就是到这个游乐设施里躲藏。
听着身后追逐而来的脚步,我就知道安保人员已经追了过来,果断地做出了决断,钻入城堡的铰链大铁门。
我们坐在门外听了一会儿,发现门外的脚步声在大门外徘徊了一会儿,竟然就此离去了。
“走了。难得有逛游乐场的机会,我带你到鬼屋里走走!”我微笑着对格雷说。
格雷一脸纠结地退缩了一步。“不……不了吧,我们躲一躲赶紧出去就好……”
诶?难道这家伙怕鬼?
“没得商量,我时隔一辈子才能吃一次汉堡玩一次鬼屋,给我进去吧!”
我一点也不客气,生拉硬拽地将他拖进大门里,开始了忙里偷闲的游乐项目。
一进入这座古堡,奇异的景象层出不穷。
城堡大厅中光线逐渐变暗,无数线圈散发清冷的光线在周围旋转着、纠缠着、挣扎着。突然之间,电火花就令人惊讶地飞绕在了我们的头顶上,格雷的头发立刻竖了起来。
电火花最终导入远处的铁床上,一具无法描述的怪异物体,开始在白布下颤抖着,慢慢坐了起来……
随后,我们亲眼见到了缺失手脚的蓝衣男孩出没于阁楼房间,午夜月光降临便发出痛苦哀嚎;玛丽·伯克利夫人常于回廊游走啼哭,寻找负心的出轨丈夫。
在经过一个粉色房间时,里面放满了少女风格的用品,却空无一人。但当我们从房门跨过时,旧墙上轰然倒塌,露出了一个黑暗洞穴。让我们毛骨悚然的是,里面有一具穿着白衣的娇小骷髅。
走出了罪恶深藏的客房后,我们又来到了貌似餐厅的地方。黑色的恶魔个头如山羊大小,长着一张人脸,黑汪汪的眼睛,浑身散发着腐肉气味,正从墙壁上浮现,追逐起了误入其中的我们。
直到我们慌忙推开餐厅壁炉的暗门,误入一片宽阔的地下广场,真正的城堡内部才展现在我们的面前。
谁也没想到城堡的地下深处,竟然隐藏着一处与世隔绝的地牢。这里面黑暗而潮湿,到处都是干涸的血迹。
石壁上的文字显示曾经在历史上的某个时期,这片拥有120个房间的迷宫式地下通道被称作皇冠广场,这些地下室曾被用作瘟疫隔离所,病人被一律投入其中,随后又地成为城堡主人邪恶祭祀的秘密场所,在过去的几百年中都是城堡主人囚禁折磨犯人之地。
最终形成了这处关押瘟疫病人和折磨受害者,白骨层叠累藉的地下坟场。
“惊魂古堡”地下的这处广场,其实只是一座巨大的室内舞台。往日的游客们经历了城堡内种种栩栩如生的惊吓后,就会被带到这座舞台,欣赏最后的吸血鬼苏醒的尖叫舞台剧。
我站在阶梯的顶端,看着聚光灯突然打在了场地中心,似乎在欢迎小丑出场。无数的灯光打出了蝙蝠的影子,化作碎屑在场上纷飞,最后汇集到了场地中央的棺材上,凝结成浓黑里带着血红的奇异图案。
在白骨和鲜血所砌成的坟场中心,一具破旧的棺木正慢慢打开着,一只苍白细长的手从中猛然探出,从尘埃、泥土和蛛丝之中降临人间……
但忽然间,坟场中原本播放的诡异背景音出现了卡顿和沙沙声,竟被瞬间替换成了滑稽刺耳的笑声,其中夹杂着无数人在场中鼓掌欢呼吹口哨的音效。
从中揭棺而起的,是一张以煞白的粉底画着血口配色的古怪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