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冯呈修才三四岁略微长开了时,陈氏无意说了句话,大意是冯呈修长得不似小叔,倒有点与冯谆相似。
她心头念着小儿子,对多嘴的陈氏一通斥责,陈氏自知说错了话,不住向柏氏道歉。
现在回想起柏氏当时紧张的神情——冯老太太如今才恍悟过来。
下意识看向隔间,却反应过来今晚他不在此处,而是歇在了颜樾屋里。
原来.......
方才回来的路上颜樾一直说起自己带上的玉子棋如何晶莹剔透,玉润滑手,惹得冯呈修好一阵好奇,只管要跟着她去,旁的话是再怎么也听不进去,她想着去也无妨就应了,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一出——
她可真真是小看了这个外孙女。
她比起那个糊涂的女儿可聪明的多。
“原来你跟玉娘早就合谋了。”冯老太太怒极反笑,“我可真是糊涂了,在我眼皮子底下我居然也没发觉。”
“是你小看了她。”冯谆笑道,“她要是早些时候来,指不定就不用蛰伏如此久,不过现在来,倒也不耽误。”
话尽于此,自然是要结果了。
冯老太太不是愚迂的人,为了自己的亲生孩子她可以逼迫那个女人饮毒,将冯谆无情地打压,任由管事嘲笑他只是个店铺掌柜;如今亦可以为了冯乾放弃自己拥有的一切。
冯谆这番计划已经是完美至极,她没有反驳翻身的机会。
只怪自己太过松懈,太过于依赖他的才能,一次次放纵任由他壮大变成狼回头吞掉自己。
“我这就回去了。”冯谆退后几步,目光闪烁,“我期望明日能听到好消息,否则家里会发生什么,我可就不敢保证了。”
言罢,不待冯老太太作答,径直离开,手轻脚慢,一如来时悄然。
“作孽!作孽啊!”
冯谆离开几步后,听到屋内传来的痛哭声,嘴角不自觉扬起个优美的弧度,踏着轻快的步子离开了。
在他离开上元寺之前,有个人悄然无声来到他背后,窈窕身姿,是个女子。
她拱手道:“二爷。”
“你做的不错。”冯谆回头,赞赏道,随后伸手将一物放置在她手心,“这是她随身之物,看着她明日去自首,再将证物交给官府,你的任务就完成了。”
那人瞧了一眼,就收进怀里,再行礼:“是。”
冯谆回首看了一眼笼罩在夜色中的上元寺,门口两盏橘色的灯笼在风中微微摇曳,整座山庙以倾斜之姿被夜色衬托地像是一张大口要将人吞噬殆尽。
冯谆掸了掸袖口不存在的灰尘,终于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随后坐上马车,伴着马蹄声消失在了夜色中。
.......................
吴天成这几日都歇在寺庙里,为了追查严大人交代的那几个人,他已经连着几日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他无比想念府里的软床温玉,想念新纳的六姨娘的酥胸与白玉般的脸蛋.......于是越发嫌弃庙里的硬板床。
然而想找的人没找到,又出了一具莫名其妙的骸骨至今未破案,这让他很是焦头烂额,心急火燎。
睡得不安稳的吴天成忽然被下属叫醒,他憋着火气刚要发泄,却听下属讨好道:“大人,有人来自首了!”
这话莫名其妙的,吴天成缓了一会才想明白自首的会不会是跟骸骨有关。
“有话就说,别说废话!”
下属点头,“有个老太太方才登门,说后面菜院子那具骸骨是她造成的。”
老太太?
吴天成感觉莫名其妙,“老太太来凑什么热闹?”
“大人......这位老太太是城西冯家的老夫人,属下听她说,那骸骨是她丈夫早年间的外室——”
吴天成更加惊奇!
正室处理外室并不少见,自己家宅的事私下处理就完了,即便是如今这般大肆搜查也查不到她的头上,毕竟尸骨埋地下这么多年,能破案的几率是微乎其微,哪有这样正大光明地来投案的?
怪事年年有,今年尤其多!
看着眼前的冯老太太,吴天成竟然有点语塞。
“大人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就是,无须在意。”冯老太太面目平静地开口。
吴天成见她这般,倒也抹了不好意思,按着审理的步骤来。
“你是何人,为何事自首?”
“民妇冯梁氏,凤城西城冯家,因寺庙骸骨一案自首,望大人发落。”
“既然自招,那那具骸骨是何人氏,你为何痛下杀手?又为何掩藏尸首在这庙堂清净之地?”吴天成迫不及待连连发问。
冯老太太很清楚这事一旦公知,虽然她不会赔上性命,但她与冯家多年的名誉将付之一炬。
但比起独子的性命,这又算得了什么?
她的好丈夫背着她在外养女人生孩子,被她发现后非但没有悔意,还妄想让她进家门作妾,还打算让她的儿子也要记在嫡出名下——这么多年,要不是为了冯乾,她早就顾不得什么冯家颜面了!
只是争着一口气罢了,要让他瞧瞧没了他,他们母子过得非常舒心,而他喜欢的那个野种如今卑躬屈膝活在她手下!
冯老太太在心头狠狠叹了口气。
“她......是民妇丈夫在外头养的外室——”冯老太太异常平静的脸上终于透露出些许的自嘲,“民妇的丈夫瞒着民妇在外与她成家生子,隐瞒数年,民妇怒从心头,一时激愤,将她骗至上元寺,将她杀之后快。”
吴天成虽是头一次遇见这样的怪事,不过多年的经验告诉他一个道理:不要多管闲事。
他犹豫地看了一眼面无表情,似乎在说他人之事的冯老太太,踌躇片刻还是劝道:“老夫人,您看您都这个年纪了,倘若是有谁逼迫你自首,你与本官说来,本官定然要誓查真凶,绝不会让你平白受这份罪!”
“大人是个英明的官,”冯老太太不卑不亢,“可民妇所说之言句句属实,并无包庇,更没有被要挟。”
吴天成有心向她,可瞧见她这模样,顿时有些气结,手一挥:“带走。”
下属见了这情形也有些犹豫:“大人,这——”难不成真要缉拿这个老妇人?
“怎么?!”吴天成瞪他一眼,“本官的话不好使?”
下属赶紧垂首:“不敢。”遂将冯老太太带了出去。
“这都是什么事!”吴天成叹气无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