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太贪心了。”苏沣眉头紧蹙,面色不善。“即便是为了达成我的心愿,你这也算得上是趁火打劫。”
盛家的两船货一旦交手,五千两的盈利就已经是轻松落入囊中。
更何况能与盛家搭上线,对冯家来说等于开辟了一条通往盛京的道,前景不可估量,更是无法用区区五千两来衡量的。
苏沣用贪心形容已算是文雅,要是换个人估计就要大骂他狮子张口了。
“那苏公子愿不愿意成全我这一桩小事呢?”冯谆坦言道:“对于你来说,想必苏二姑娘会比这盛家的两船货更有价值吧?”
苏沣看着他,一言不发。
冯谆也不打扰他,慢悠悠地端起茶杯噙了一口。
分毫没有因为奇怪的氛围而不自在。
时辰慢慢过去,属于深冬的寒意开始渐渐袭来,总有冷风往怀里钻,惹得人脚底发寒。
外头守着的几个侍从穿着深褐衣,被冷风袭击开始暗暗搓手。
忽然院门被人推开,定睛一瞧是公子,赶紧垂下了头。
冯谆则在院内哈哈一笑:“多谢公子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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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老太太又开始做噩梦了。
这回梦里没有那个女人,而是回到了她出嫁之前的日子。
一幕是她初遇情郎时,二人含羞荡舟的画面。
转场又一幕变成了她成亲时被姐妹围绕的场景,他挑起盖头,面上是温润的笑容。
一瞬间他的笑容变成了冯谆那个孽种的脸,她高高在上地看着伏地跪拜叩首的他,恭敬地唤自己‘母亲’。
她心头一惊一恶,来到了丈夫的病榻前,丈夫眼窝深陷,鬓角生白,一副衰败病危模样,用手拉着她吩咐她照顾好冯谆时,她恶狠狠地甩开了他的手,似乎那是多么肮脏的东西。
正要骂出心口恶气时,她却忽然醒了。
瞧见外头隐约微亮,冯老太太抹了把湿透的额角,掀开被子唤了声。
柳妈妈扣着扣子从外头进来,见到她下床,赶紧快步过来扶住了。
佛舍里没有镜子,冯老太太穿好衣裳坐在窗前的大榻上,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问:“我脸色是不是很差?”
柳妈妈不敢直视,只看了一眼,见她神色倦怠,眼窝深陷,脸色焦黄,一副不堪疲惫的模样,却还硬撑着不休息,想了想赶紧道:“您又做噩梦了?”
冯老太太叹了口气:“最近老是梦到很久以前的事,心里头老是不安生。”
柳妈妈想了想,不敢直言,只道:“您呐,就是操心太多了,大爷如今管理商号,大太太打理家宅,内外皆有人操心,您应该好生颐养天年了,这般辛苦累的是自己——”
按照往常冯老太太断然会摇摇头,说什么‘豺狼虎豹,不敢安然入睡’之类的话,可此回她居然讷讷地点点头,似乎很是赞同:“你说的没错。”
柳妈妈见她想通了不少,心头有些高兴。
正巧外头有人叩门,逢香端着早食走了进来。
菜色清淡,白米粥与拌青菜,外加两个素馒头。
逢香道:“方才大少爷出门前让婢子同您说,吴大人已经将佛舍的搜查撤走,转向寺外与后山,寺内的参拜走动皆可恢复,只是不能去后院的菜园那方。”
冯老太太一愣,片刻才缓过神点点头,无力起身到桌边用食。
冯呈修这时候也被奶娘穿戴整齐牵了出来。
“祖母。”冯呈修规规矩矩行了礼。
他今日不似平时一般穿着锦织的玉圆领衣裳,而是穿着一身灰墨色的素袍子,头上扎着小丸子,脸上还带着未散尽的睡意,一副迷离的模样。
冯老太太见了小孙子心底的烦忧顿时消散了不少,招手道:“快过来用早饭,用过早饭咱们就要去祭拜祖先,点长明灯,可不能怠慢。”
祖孙俩用过饭净口时,冯家的姑娘与颜樾也陆续到了外间。
上元寺并不以佛法出名,而是收纳祭祖远扬周边百里,基本能排的上号的人户祖先的长生排位都立在这里,因此这里并不缺香油钱,反而比其他寺庙更加丰厚。
毕竟糊弄祖先的事任谁也不敢做的。
冯老太太带着孙女外孙女去了祭祀堂,冯霖修冯守修已经守在门口了。
一行人依礼叩首、诵经、上香、添油、点灯,这一番下来,已经从清早延伸到了午后,直到临近傍晚,才算是功德圆满。
冯呈修嚷着要跟着颜樾去,冯老太太执拗不过,颜樾又说可以顺便请青铃瞧上一瞧,于是也就顺水答应了,姐弟二人一行回了屋子。
其实冯呈修除了余毒早已经大好了,只是余毒得经年消除,一时半会哪里好的了,冯呈修也是机灵,在冯家宅子里时就常以此为借口去颜樾的院子,为的就是与之玩耍。
虽然冯玉梅与这个弟弟并不亲近,但见他这般依恋一个刚来不久的‘外人’,难免心生酸意。
然而冯家的亲姐姐就是入不了他的眼,唯独就喜欢黏着颜樾,也真是怪事。
姐弟二人玩儿了两局棋,冯呈修尽是输,颜樾见他着急,于是故意输了一局。
没想到他棋瘾大发,嚷着再来,颜樾却不依了,非要让他写五十个字才愿意陪着下一局,冯呈修急的挠头,却又害怕颜樾一使性子赶自己走,无奈答应了。
几番折腾,终于天色渐暗,冯老太太见他还未回去,让柳妈妈来催了好几次。
然而冯呈修玩性大发,不愿意回去,奶娘要去抱,他嘴一瘪就要哭,弄得奶娘与刘妈妈束手无策,只好看向颜樾。
颜樾笑着道:“家里被舅母看着,能这样肆意玩他也很是不容易,既是在这里又无何不妥,不如随了他的意吧。倘若外祖母怪罪,你们就直往我身上推就是。”
两人面面相觑,只好作罢。
冯玉书见了冷淡道:“你这样就是公然顶撞祖母,你可真是大胆。”
“再大胆的事我都做了,还怕这点微枝末节?”颜樾含笑不在意道。
冯玉书顿时哑然。
颜樾独自登苏家门退亲的事人尽皆知,比起那事,这点子顶撞的确算不得什么。
相对无言,冯玉书深深看了她一眼,被丫鬟伺候着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