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家两兄弟带着赵询去了凤城最大的酒楼。
点的菜是最好最贵的,上的酒亦是最好的,足可见用心。
赵询并不动筷子,只是把玩着手里的银酒杯,时不时闲啄一口,以表怡情。
“大人远道而来,我冯家无以款待,只有备下薄酒,望大人别嫌弃——”冯乾看准了赵询的脸色开口敬酒。
然而赵询并没有要理会他的意思,而是淡淡瞟了他一眼,笑笑道:“酒就免了。”
被赵询断然拒绝,一点儿余地全无,身为冯家的家主冯乾顿时很尴尬。
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转头瞧见冯谆端坐着,没有一点儿要为自己解围的意思,心头一火想要如往常一般挤兑斥责,但此时碍于情形只好憋着火气,对他猛使眼色。
然而冯谆就像没瞧见他的眼神示意,依旧坐着不声不响。
冯乾还未受过这样的冷待,他脸色登时变成了青色。
见他这模样,冯谆心头冷笑一声,换上谦卑模样替赵询斟酒,谦和带笑道:“大人在陛下跟前侍奉,什么琼浆玉液未曾见过?但这酒是凤城独有的青桃酒,是采用三月初带些许涩味的桃子下酒,经过存储四季再揭开饮用,味色清甜,却因要压住涩味用了最烈的酒,因此这酒喝时无比爽快,后劲儿却是足足的,大人酒量想必不弱,倘若有心不妨敞开一试。”
赵询手指搭着杯沿,默默思索,有意看了他一眼,而冯谆则似与友人闲聊饮酒一般自在,始终保持如沐春风的笑容。
赵询端起酒杯,笑了笑:“即使如此,就试试。”言罢一饮而尽。
冯乾松了口气,正预备坐下,谁知赵询毫不留情道:“你,出去,我与他有事要谈。”
冯乾一愣,随即觉得疑惑又难堪,硬着头皮道:“大人,我乃冯家家主,您有什么事不妨同我商谈就是,何必让一个管事来浪费您的时间呢?”
冯乾盘踞冯家太久,在冯家的庇护下走到南江九城的何处都是无不受人尊敬,捧着,哪怕是官家的人呢只要见了钱对他也一样是客客气气的,尊一句‘您’,可到了赵询这儿,仿佛所有的都成了笑话,在他面前,那些规则都不算规则,他想要做什么,就是什么,从不循规蹈矩,简直不按常理出牌,可谁叫他身后的靠山是皇帝呢,可不就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谁还能伸手管他?简直是不想活了。
“哦?”冯乾看到赵询转过头,面含霜色,即便不需要任何动作,也能从他的眼神当中感受到他此时的森冷,那就像是被暗夜中的鬼魅盯上,想甩甩不掉,想跑跑不动,简直是令人后背生寒。
他听见赵询的声音慢慢道;“我做事,需要你来安排?”
赵询笑起来的时候会让人生出‘此人和善’的错觉,一旦冷面无情,即是换了一个人似得,让人不敢靠近分毫。
冯乾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简直比戏子的粉头还精彩。
他也不是真无骨之人,受了这份屈辱还能忍着,于是没来得及看冯谆,自己匆匆走出了屋子。
门被人从外头合上,冯谆站起身一拢手:“大人有何事请说,我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赵询似乎很意外他有这份自觉性,面带着笑容道:“其实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只是想问问关于颜姑娘与苏大公子的婚事是否是真?”
这话问的突然,连冯谆也愣住了,他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观察赵询的表情,猜测他是不是说错了或是自己听错了。
“回大人,这婚事的确是真,不知大人问起此事......”难不成是对颜樾有意思?不对呀,他前些日子听说这位赵大人还未进凤城就在外头歇脚的茶铺上看中了个姑娘,后来被严知州送了去极尽宠爱,这么快就要换新欢了?
赵询玩味地转了转手里的杯子,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片刻才缓缓道:“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若没有也省了功夫,倘若婚事真有,少不得我要做些手段——不过也不麻烦,毕竟再过些日子我就要启程回望京了,太慢了也不行。”
似乎对应了冯谆的猜测,但还是惊愕不已,“大人,此事可不能玩笑,关系到侄女的终身与声誉,再说与苏家婚事是祖辈定下,又岂能违背仙人意愿?此为大大的不孝啊!”言罢一拢手行礼。
赵询原以为冯家人都是贪富慕权的,没想到还有个懂维护的冯二,倒是有些意外,也就耐心地与他多说:“您这话说的太过于牵强了,我可是听说苏家多年来与严知州交好,还隐隐生出要结亲的势头,只是后来苏大公子病危,严小姐不肯冲喜才作罢,可毕竟是有约在先,苏家这般已是背信弃诺之举——再者,苏家早已给过颜姑娘退婚书,这婚事按理早就不作数了——既是我未婚,颜姑娘未嫁,二人清白,为何不能结连理?”
冯谆有些微愕。
但让他愣住的不是赵询破天荒说了这么多话,而是惊愕他说的内容。
“结......结连理?”岂不就是明媒正娶?如此说来,他并非是要强行让玉娘做小或是类似茶铺小姑娘那般的玩物?而是要提亲的意思?
赵询道:“颜姑娘天姿国色,性子十分温和恬淡,让赵某不禁为之倾倒,想要提亲,此事还要请冯二爷帮忙说项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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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谆是怎么回的冯家有些想不起来了,只是他与赵询喝了不少的酒,被随从半扶半背从车上下来已经是眼晕头转的地步,冯乾自回了家怒气无处撒,忍着等到冯谆回来有心想要问问二人说了什么,见到他这副醉成烂泥的模样,更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气却只好忍下,最后只好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随从费力将他外衣褪下,服侍他躺下了,又绞了冷毛巾给他擦拭了脸。
屋子里的人全都走了个清净,外头已是临暮夜色,气温越来越低,屋内烧了炭火更显得无比温暖,外头的细碎脚步声离开后,床榻上原本烂醉如泥,不时呓语的冯谆忽然就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