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见几个太太离开,几个女孩子都缺了说话的兴致,特别是苏湘,一副心事难安的模样。
她眼神与苏慕撞上,二人忽然相视一笑。
“我猜三姐姐心头想的跟我一样!”苏湘道。
向蕊梅惊讶地看着她们二人,问道:“在说什么呢?”
苏慕也笑,神神秘秘地挽着她往前走:“咱们在这儿无事,不如跟着去瞧瞧那颜姑娘?”
方才大太太说过让她们在这里别乱跑,一向乖顺的向蕊梅迟疑道:“可姨母方才说过不许咱们去的,再说了,”她有意无意看了身后的严小姐一眼,声音压低道,“严小姐会尴尬的。”
她们几人站的很近,不管压不压低声音,都会被严小姐听到。
严小姐听后笑容不免微滞。
苏湘性子直率体会不到,但苏慕年纪稍长自然晓得其中的心情,于是手挽上严小姐,微笑着道:“咱们只是去瞧瞧罢了,不会教大伯母她们发现,看完咱们就回来,谁也不知道。“她眼睛一转,笑道,“再说了,咱们书卿将来是要进门做大嫂的,既然有人上门提婚约,书卿作为正主可不得去看看?”
她这话说的直白,万是不可能在长辈外人面前提及的。
虽然只是在几个女孩子之间说起,但严书卿也是羞的头都埋下去,绯红更是爬满了脖颈。
苏湘笑呵呵附和:“对呀对呀,咱们正主去瞧瞧冒牌的岂不是天经地义,书卿你可别怂!咱们今天还非得要去看一看!”
严书卿性子文静,被她们姐妹一说更不知以何由头拒绝,于是被带着往前面走。
谁也没注意到,跟在后面的向蕊梅不知何时收起了平日里和气的笑容,而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前面的严书卿。
大太太即将进小花厅时,嘱咐二太太三太太回去,别吓到颜姑娘,二太太原本不干想跟着去,但三太太好说歹说、又拉又劝地才弄走,大太太这才整理了仪容稳步往里走。
初秋时节,小花厅已经挂上半面帘子,被门口的丫鬟高高打起,伴随来的是一个丫鬟的抱怨声。
“姑娘,咱们少说等了半个钟头了,那太太不会是怕了咱们躲起来了吧?”
大太太旋半步越过虫鸟鱼花的屏风,听到一个安静素雅的声音回答她:“别乱说,定是被事情耽搁了,咱们等等就是。”
听声音,是个柔弱文静的女孩子。
这样的女孩子表面上装的文弱可欺,实际上一肚子的计策,她做了苏家十五年的主母,可是见得数不胜数。
“可咱们要等到什么时候呀.......”
丫鬟抱怨的话没说完,便戛然而止。
大太太款步走到上首坐下,抬眼看向那个坐在下首窗户对面的女孩子。
她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穿着平常的衣裙,容色虽略显稚嫩,但眼神通透灵性,皮肤白皙如温玉,干净沉稳的气质让人不免心生好感。
饶是大太太心里头对她早已有偏见,但当即见了还是忍不住心底眼前一亮的想法。
这样的女孩子要么是优秀的,要么就是表面伪善、实际功于心计的人。
可惜,无论她是哪种人,苏家都不会、也不可能让她嫁进苏家作主母。
即便是有婚约,那又如何?
苏家的门槛可不是随随便便谁都能迈进门的。
她心稍定,看着那个行礼坐下,全然得体大方的颜姑娘,缓缓开口道:“颜姑娘请用茶。”
颜樾坐下,依言用茶。
大太太嘴边噙着淡淡的笑:“颜姑娘可知你手中的这套茶杯出自哪里?”
这话没头又没脑,问的是极怪。
见颜樾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大太太带着长辈温和的笑容解释道:“这茶杯釉色纯正,杯底泛白,乃是出自山阳安县窑——那里的瓷器大多送到望京出售,能用的起的都是达官贵人、官家公爵,因为产量稀少,导致这安县窑很是金贵,寻常人家别说用,见都没见过。”
不等颜樾回答,又紧接着道。
“你知道为何这样紧俏金贵的窑瓷会出现在你的手里吗?”
她笑容温和可亲,倘若不是说出来的话相违和,或许真的会让人觉着是关爱晚辈的长辈。
灵韵反应慢,但并非蠢笨,苏大太太端的是大家主母,但真要骂起人来却是不带一点儿脏。
她都明白过来,姑娘会不晓得?
她难受地看向颜樾,却见她并无任何恼羞或是尴尬,而是坦然笑之,更将茶杯的茶一饮而尽,举起杯子对照着光仔细看来看去。
姑娘难道听不出她的意思?还是傻了?
灵韵心头着急,不想被大太太看出她的窘迫,却又不好在此时伸手去拉姑娘的衣角。
却见颜樾端详半刻后才慢腾腾地放下。
“这套茶杯白瓷作底,腰线流畅,上勾勒青叶桃花,寥寥数笔尽显绽放花姿,的确是安县窑的上品,一套白银百两都不为过。不过——单看这茶杯底座略有半条细裂处,虽不明显,但摸上去却有涩感,想来是出窑时不甚磕坏的。因着伤在杯底,或许是窑主不忍心贱卖、亦或是罪首不敢严明,这才有流落至此的后果——”
“敢问太太,这套杯子用了多少银钱买下的?”
她表情认真不似玩笑,说出的话轻飘飘的,却很有力地将大太太抛过去的难堪又送了回去。
大太太看向她的目光微变,但面上的笑容依旧是柔和的。
“倒是没想到颜姑娘有这等见识,这杯子无足轻重,不过用来招待客人罢了,若是沾染了不好的东西丢了就是,无须计较银钱......你说是吧颜姑娘?”
她说的话并无不妥,但只要是个有心人往里一想就能明白其中的尖酸,像她这么大的女孩子是断然受不了一而再再而三的辱没的。
大太太想。
然而颜樾却稳如泰山坐在远处,甚至连头都未曾低下半分,脸上的笑容反而更加深不少,微笑地看着大太太,似乎方才的话并非是在挤兑她,而是夸奖一般让她高兴。
这个女孩子......有些令她意外的难缠。
大太太觉得旁敲侧击对她起不了作用,于是直奔主题。
“颜姑娘,俗话说的好,‘人贵自知’,想必你也听说了我苏家即将与严家议亲的事,又何必自讨没趣上门呢?若是想借此索要银钱,我或许会为了家族名誉尽力满足你的要求也不是不可,再说你一个女孩子就这么来我作为长辈,也不好让你就这么回去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