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恬进去叫他们吃饭,院子里的圆桌放在阴处,外面的阳光很大,饭菜很香,几个人围在一个小小的圆桌上。
他们都直接夹肉吃,只有她对着自己炒的那盘菜下手,尝了一口,好像还不错。
没有想象中的咸,就是一道普普通通的青菜,甚至还有一丝肉香,很好吃。
一顿饭下来,木恬吃了一大盘青菜,只因为那个是她第一次自己没有炒失败的青菜。
男人休息两天,跟他们同路,于是,木恬和马文·库尔元又住了一晚,今晚她跟老人一起睡,男人和马文·库尔元睡一间房。
奶奶的床很干净,没有普通老人那种异味,想来也是一个爱干净的人,老人睡得很早,几乎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
木恬折腾了两天,早便疲倦了,她缓缓也睡去。
第二天她起了个大早,身边的老人比她起得还早,她出门就看到老人在慢吞吞扫院子,弯曲着腰,看起来很难受。
木恬走到角落,多拿了把扫把,帮忙把院子扫得干干净净,又打水擦桌子,把衣服收进去叠好,刚做完,男人就从门外带着早餐回来了。
他看到在院子里干活的木恬和站在院子里看她做事的老人,老人的目光很浑浊,但很温柔,像是把她当成自己的孩子那样看待。
或许,她是在思念自己死去的女儿。
不得不说,还真的有些相似。
男人还没有开声,就看到老人走过去抱住木恬,嘴里念念有词,木恬愣住了。
她听不懂,眼神求助看向男人。
男人赶紧放下手里的包子,饼子走过去:“对不起,她是太想自己的女儿了。”
男人说着,就要把老人带走,木恬抓住他的手,摇头:“没关系的。”
木恬捏紧手里刚洗干净的抹布,用另一只手轻轻拍老人隆起的背。
许是家里的爷爷,她对待老人总有一份爱惜,看到老人如此,她更是不忍心推开。
她也做不到那么残忍。
一个人要有多想一个人,才能把她错认呢?
老人固执,一直不愿意松开她的手,她一动,老人就露出一副难过的样子。
男人在旁边劝了许久,都没能劝动老人。
直到老人的儿子出来,看到了,了解到情况,才扶着老人劝着,一把眼泪,一句话,把老人劝走了。
木恬还怔在原地,听到男人的声音才回过神来,扬起笑:“我没事。”
“奶奶她...”木恬看着屋里的人,迟疑:“经常这样吗?”
男人手插在腰间,看了一眼:“这是第一次,可能是你刚才洗抹布的习惯跟她太像了,老人看错了。”
木恬点头,想起手里还有抹布,就若无其事把抹布晾起来,走出门口的摇椅上坐着看风景。
老人的情绪还没有平复,现在进去,有可能会让她难过。
有什么比白发人送黑发人更令人难过的呢?
她想,应当,没有了。
他们吃过早餐,收拾背包准备离开,老人一家人站在门口目送他们,木恬一直不敢回头,却忍不住回头挥手说再见。
她扭过头,小声轻叹:“好想回家。”
想回那个有爷爷的家里,咋咋呼呼叫她起床的声音,门口那条窄小的道路,石子布满地,那是一条无数次奔跑回家的路。
她更喜欢踩着爷爷的二八单车从一个小坡上骑下去。
她小时候个子不高,却格外喜欢爷爷的那辆二八单车,虽然是为了赶集方便买回来的二手车,很旧,常常掉链子,可还是很喜欢。
她常常歪着身子,从二八杠里穿过去下坡,她特别喜欢下坡,不费劲,凉风吹过很凉爽,有时候刹车失灵,还会控制不住,但还是很喜欢。
每次都能听到爷爷在身后吼:“小心点,一会把牙给摔没了。”
有时候她怀疑,爷爷是神算子。
有一次下坡,她把门牙摔断了,流了满嘴的血,当时把爷爷吓坏了,一直骂她,一直骂她,最后带她去镇上给牙医看,这才止住血,拔了门牙。
好一阵时间都说话漏风,吃饭掉米,每次都被爷爷笑话,老讨厌了。
村里的小孩,看到她说话漏风,还笑了她好长一段时间,给她起了个掉门牙的外号,特别令人讨厌。
直到她的牙长出来,他们才渐渐忘了。
但后面一提起,还是有人笑话她。
这个村子不讨人喜欢,甚至让她有种让这里的人都消失的想法,可也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这个村子,因为这个村子,有爷爷在。
她好想家,好想小时候的家。
想念一直念叨的爷爷,想念一生病就骂她却背着她去看医生的爷爷。
在她看来,这不是骂,是关心。
有些人的关心,注定不会有软话,但他的举动能让你看出来,他是关心的。
这种关心,要你很细心,或者长大以后,才看得明白的关心。
爷爷就是那种人,不厌其烦的修那辆二八单车,就因为她喜欢。
对了,小时候,爷爷一直不允许她踩车上坡,说以后会长不高,于是她就养成了,一到上坡就下来推车的习惯,哪怕现在已经不能再长高了。
那段不富裕的时光,成为了她回不去的时光。
只能想念,不能回头。
“真是一个孩子,还没出门就想家了。”马文·库尔元坐在车后面,摇头。
怎么没出门呢?
都出门十多年了。
木恬没有反驳:“嗯。”
男人沉默开车,一路上,他们没有再说话,临近边境,停车。
二人下车,看着他致谢。
男人开车离开,不到一段路,又退了回来,他按下车窗对着木恬说:“前面的路很长,甚至会遇到难行的阶段,但是你不要害怕,不要听别人说什么,尽管努力往自己想要的方向走去,总有一天,你会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马文·库尔元听不明白,前面的路几乎都是平地,怎么会有难行的阶段。
木恬猜想,那天她和马文·库尔元的对话,他是不是听到了。
一语双关,不管是眼前的路,还是以后的路,只要她不放弃,那么不管别人口中的自己是什么样的人,都跟她无关。
男人开车绝尘而去,没有再停下来,木恬紧跑几步追上去,用尽大喊:“谢谢你,真的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