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大楼,那股金属和陶瓷混合的味道又萦绕在身边。
上次来这里时,还是去见辛凡。纪默摸了摸口袋,确定欺骗者模块还在。
这次来正好还给辛凡,他心想,正是这个不起眼的小玩意曾经救了自己一命。
“那么做好准备了?”身边的丛文开口说。
“什么?”
“我是说面对方东升。”
听闻此言纪默笑得有些无奈,暗自感叹世事变化之快。
还不知道方东升会以怎样的姿态去面对这一切。他心想,毕竟在爆出监视丑闻后bG公司开始走向下坡路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但方东升毕竟借助法律漏洞逃脱了杀人罪责,至少在现在他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随着科技的发展和相关法律的健全,我相信终有一天他会受到法律的制裁。”他对丛文说。
丛文笑了笑,并没有接话。
“那李谦源那里打算怎么办?”隔了半晌他开口问纪默。
“下午我去见他,会和他说明现在的情况。”
“嗯,也好。”
这应该是第一次与方东升见面,纪默发现他比印象中要憔悴得多。但从他如炬的目光中,纪默仍感受到有一股磨砺而成的坚毅和与生俱来的狠毒并存着。
是造物者给的危险信号,他不自觉又想起这句话。
“事情经过和你们推理的并无二致,总归所有参与此事的人都得到了应有的报应。”坐在转椅上,方东升的身姿依旧可以说得上从容。“林茜成功凭借一己之力摧毁了公司所有的努力,而她也永远不会再有机会去享受胜利的喜悦。”
“但她的死将会是你一生的阴影,你终将受到法律的制裁。”纪默说。
“在这个世界上本就有许多人要去承担莫须有的责任,这样才能解放另一部分人。”方东升仿佛没有把纪默的话放在心上,只是一直轻蔑地笑着,随即抛出杀手锏一般的问题。“你们警局本是监控事件的始作俑者,在这场风波后却把自己置身事外。所以谈什么制裁?又该怎样去制裁?”
丛文向纪默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不要再继续搭腔。
“微妙的平衡永远比真相更重要,如果你坚决要把我绳之以法,那么这个天平就会倾斜。”方东升再次开口,表情仍没有太大的变化。“世间没有绝对的平衡,总需要有一种外力去维持,而付出这种外力本质上就是一种牺牲。”
如果让我受到法律制裁,那么我会把警局委托bG公司监控用户的证据和盘托出。这是纪默所理解方东升的意思。
公司门口不知何时已经聚集起一群游行的人,他们手中举着写有隐私自由的牌子,在不断发出示威的呼声。
亮出证件后,纪默和丛文举步维艰地穿过人群。走到停车场时纪默才想起欺骗者模块还没有还给辛凡,他懊悔地打给他,但电话那边依旧是一阵盲音。
看来是想彻底和此事撇清关系了,纪默心想。他掏出欺骗者模块,在手中把玩了一阵后,最终还是把它丢进垃圾桶。
“局长通知我们回警局。”丛文说。
“现在?那我们走。”他这次没有太多迟疑,
驱车回警局的路上,他和丛文袒露自己的一些猜想。与其说是猜想,除去没有证据,他认为这就是事实。
在与莫莉共同梳理案情的那一晚,他脑海里便有了一种可怕的设想。手提包上之所以会有谦源的指纹,是因为他拿走了本属于林茜的东西。
但究竟是什么东西?他认为是药。患有冠状粥样动脉硬化的人时常会把药带在身边以防万一,而这也正是现场缺少的一样物品。
从一开始,谦源便想置林茜于死地。
在林茜因犯病昏迷时,由于不清楚情况,谦源让美惠尽快离开现场。而看着眼前静静躺在身旁的林茜,他认为这是冥冥中上天安排给他的一次机会。也许是出于家庭层面上的憎恨?又也许是为了美惠,不管怎样,此时一个邪恶的想法在他的心中升起。他拿走药,想让林茜自生自灭,这样即使警方查到当晚与她见面的人,也会将此案定性为意外死亡。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林茜并没有死在他的手里。不久之后林茜竟然清醒过来,还没来得及翻找药,便被藏在暗处的杀手杀死。
接下来发生的经过便与后续的勘察并无二致。
纪默为那个孩子的心思缜密和冷血所震惊。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林茜的死虽与谦源无直接关系,但谦源仍旧要为此承担罪责。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动态平衡?他无奈地摇着头,却又像是在肯定这样的说法。
“所以你打算接着调查下去?”丛文问纪默,不知不觉警局已经在眼前。
“难道弄清事情原委不就是我们警察应该做的事?”
“弄清原委却又无能为力,会更难受。”
“是吗?也许是吧……”
究竟还有没有必要?他心里也默默质问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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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之后,整个监控事件举报过程也渐渐清晰。
那日被局长唤回警局后,为确保没有任何一点警局委托bG公司监控用户的证据流向社会,在局长再三施压下,纪默开始调查举报信息来源。
这样以来,也就彻底解开了他心中的迷题。他认为谦源在林茜遇害当天拿走药瓶时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并且发现了优盘。直觉告诉他里面的东西应该不简单,而藏有这样物品的药瓶绝不能随意扔在现场。在深思熟虑后,他认为把药瓶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回公司是最好的选择,这样就可以营造林茜把药忘在公司的假象。
林茜死亡后,警方一定会调查她身边的一切,而在她办公桌内发现药品,则说明她在出行当天忘记拿药,这样以来一切便变得更加完美。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林茜在大约一个月前和legna换了桌位,却没有变换姓名牌,这样以来那份证据自然落在legna手里。
可是谦源究竟是怎样混进的公司?甚至直接进入到办公室?纪默想起在林茜遇害第二天曾经在走廊遇到的电路维修工,他猜或许那就是谦源进入公司的方式之一,也只有通过这样的途径才可以名正言顺进入到办公室内部。
甚至更有可能,那个人正是伪装后的谦源。
想到此他发自内心地想笑,是因为无奈还是荒唐,他也说不清。
下班之前他拿起电话打给莫莉,准备告知其今晚不打算按时回家。
“唔,是有什么事?”
“没什么,今晚要加班写个报告,应该不会太久。”他嘴上这样说,心思却飘到了另一个地方。
“嗯……用不用给你留饭?”
“不必了。”
挂掉电话,他驱车向少管所驶去。和警卫表明身份后,他来到探监室。
尽管提前酝酿了很久,但此刻他却不知该对谦源说些什么。对现状的无能为力又让他无法面对那张仍显稚嫩的脸。
而所谓的真相,似乎也没必要再和谦源去求证。
“犯人马上就到,请您在此稍等一下。”年轻的守卫在门口踱着步,腰间的警棍与金属扣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唔,不必了,麻烦您让他回去吧。”纪默决定离开。
“怎么?”
“本就没什么事,劳烦您了。”
“好吧……有没有什么话需要带给他?”
纪默沉思片刻后,摇了摇头。“不必了,谢谢您。”
如释重负吗?未必。再次点上一根烟,他坐在车里吞云吐雾。
或许几年以后李谦源从监狱出来仍然会拥有一个新的人生,他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自己累了,不想再继续了。这是他为终结这一切想好的理由。
总要有人承担一些莫须有的责任。他又想起方东升说的话,他认为这句话形容的正是谦源,而细细品味,又好像在说他自己。
他驱车来到自己家,准备给丸子再补充些狗粮。尽管再次搬出去不久,他发现地面已经落了层淡淡的灰尘。
他一把扯开窗帘,让落日余晖静静洒进屋子。几只麻雀在窗台叽叽喳喳地叫着,仿佛在向他乞食。等他抓起一把小米来到窗台时,却又发现它们已经不见。
他打开窗,将小米撒在就近的一片空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