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丛文面对面讨论案情,是在两天后。两人在车里并排而坐,人手一支香烟,纪默不得不关闭空调,打开车窗。
出乎纪默的意料的是,丛文那边进度几乎也为零。在丛文走访过bG公司后,发现林茜并没什么仇人,据同事反映她的私生活也并不混乱,而对于其他调查结果丛文却只字未提。这让纪默又开始怀疑他的工作状态。
“我认为我们可以重新将线索梳理一下。”纪默抚摸着方向盘,言语中夹杂着一丝焦躁。
“嗯,你讲。”丛文缓缓地说,一边吐着烟。
“我们再回顾一下案发现场,现场给人的第一印象是,19:00左右林茜与某人约定在树林中见面,随后惨遭扼颈而亡,随身携带的手提包不见,且从着装来看,有与他人发生冲突的痕迹,但在指甲内并未发现任何人体组织残留物,而根据法医尸检报告来看,确实也未在林茜身上提取到任何其他人的dNA。”
“嗯……然后呢。”丛文不紧不慢地问。
“记得莫莉提供的尸检报告吗?”纪默显得有些激动,“林茜患有心脏病,且已经怀有3个月身孕,但就在遇害当天下午她去打了胎,中午一反常态服用避孕药一定是秦铎偷偷所为,因为他不想再生是非。而且我查到秦铎,也就是她遇害当日中午同他一起吃饭的人,她们是情人关系。”
“那么她打掉的是她和秦铎的孩子?”
“我已经委托鉴定处在做dNA鉴定,十有八九是这么回事,从目前看来,秦铎杀掉林茜的可能性很大,但他有着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唔……”丛文不置可否,但看得出来他也在思考。
“而据我了解,李健也没有作案时间。”纪默又补充道。
“那你对此事怎么看?”丛文问纪默。
“现在所有线索都指向这是一起临时起意的抢劫杀人案。”纪默叹着气,“但我又总觉得哪里有些蹊跷,有着说不出的不对劲。”
“我也更倾向于这是一起抢劫杀人案。”丛文掐灭烟头,将身体靠在座椅上。
“可是林茜那晚为什么要出现在那种地点?”
“我不知道,也许她是在等人。”
“如果真是一起简单的抢劫杀人案,那个约见林茜的人到现在仍然隐藏在暗处,究竟出于何种目的?”
“我不知道,也许只是想避免是非。”
丛文像是在敷衍,又像是刻意回避,这让纪默不由又怒从心起,自从警局不再支持他侦办这件案子以来,他已经将这种愤怒的情绪压抑已久,而在听到丛文这样说后他彻底崩盘。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也想就此了事?”他对丛文大吼着。
“我是说,你可以继续按照自己的侦办思路去做,这件事上我可能帮不了你太多,”丛文并没有太强烈的反应,停顿片刻后他继续对纪默说:“前两天在檀榭c区也发生了起抢劫案,上级已经将我调往那件案子了。”
纪默仿佛理解这些日子丛文为何如此沉寂。自从警校毕业以来,他感觉自己再次被现实打败,第一次是因为人情世故,而这次则是高估了友情的力量。
“那么祝你早日结案。”他无奈地摇着头,脸上带着苦笑。
“我相信你的直觉,但不管怎样都要保护好自己。”丛文的话显得意味深长,让纪默心中闪过一丝疑虑,但随即便消失不见。
“那么这件案子,你不打算继续跟了。”纪默怀着最后的希望询问丛文。
“嗯,不过你有需要,我随时都在。”
“不必了,我自己完全可以应对得来。”纪默眼睛里闪烁着反抗的光,但心中却没有太大底气。
调查必须回到原点。纪默心中笃定在中心公园一定有未经发现的秘密。
漫步在湖边,纪默再次路过案发现场。与夜晚不同,此时公园里少了些许诡异,如果不是拉起的黄色警戒线如此醒目,此地仿佛从未发生过谋杀案。抛开现有线索的诱导,他拉开黄线,站在林茜躺过的地方,陷入沉思。
目前排查过的和林茜有关的人,作案嫌疑均被排除。隐约中他感觉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他努力回忆之前的排查过程,然后一个身影浮现在他脑海。
李谦源。纪默意识到之前很多关于谦源的调查重点都围绕在林茜身上,而完全没有考虑到眼前这个男孩已经接近成年。
林茜死于机械性窒息,显然李谦源已经具有接近成年人的力气,完成这件事并非不可能。
联想起李谦源那阴郁的眼神和反常的行为,纪默不禁感到浑身发冷。而就在此时,他感觉身后好像有人在徘徊。
他猛然回头,看到路边站着一个身影,凭直觉他认为这个身影不属于任何一个他熟知的人。他刚想走过去,那个身影却加快脚步向湖边走去。
没费太大事纪默便追上那个身影。是一个穿着垂钓马甲的中年男人,从男人眼里纪默看到一丝慌张和恐惧。
经过询问后,结果令他失望。此人只是常在湖边钓鱼的垂钓爱好者。
“既然只是好奇,又为什么要跑?”纪默仍心存疑问,他质问男人。
“我也不知道您是什么人,只是听说那里发生了杀人案,我也不想给自己惹不必要的麻烦——”
像是被纪默的气场震慑到,男人说话显得毫无头绪,眼睛从未正视过纪默。
“但看你的表现似乎很热衷于这起案件呢。”说完纪默便一直观察观察着男人的表情。
“我……我真的只是好奇。”男人显得更加惊恐,眼睛也瞪大了一圈,“毕竟身边发生这样的事还是第一次。”
“你说身边是什么意思?”
“因为我常年就在这一片钓鱼,此前从未听说过这附近发生过类似恶性案件。”
“看来您是经常在这一片活动了。”
对于男人如此反应,纪默似乎很热衷于调侃他。
“是的……但请您相信我与此案绝无一点关系。”
“那么在案件发生的当晚18:30-19:30这段时间,你在哪里?”
“我在家里,我的妻子和孩子都可以为我证明。”
“一般为你做不在场证明的人,都应该是陌生人,家人的陈述很难作为证据呢。”
“可是那个时间我都已经到家,一般下午18:00我都会回家吃饭。”
“是,人们在这个时间都会选择吃饭。”
男人垂下头,显得十分无奈。“请您相信我,我会想办法找出自己不在场的证明。”
“您一般在哪儿垂钓?”
“就在那儿,”男人用手指着约50米远的湖岸,岸边放着一根鱼竿,还有一些大大小小的包。“您若不信,可以随我去看。”
“唔,可以。”
纪默本能地觉得值得过去一转。
垂钓的位置位于林茜遇害地点西南侧,大约50米,站在垂钓点,刚好可以直视林茜遇害的位置。纪默不禁感叹男人那天在此地再多待一阵该多好,也许因此便可以发现凶手,甚至可以避免这起惨剧的发生。
“您在此地垂钓多久了?”站在湖边,纪默问男人。
“自从退休后自己就一直在这里。”
“当天在您离开之前,有没有注意到那片树林里有任何可疑之处?”
“那片树林……”男人思索着,“好像没有,毕竟那天马上就要下雨了,公园里人本来就不多。”
“唔……”纪默若有所思,“像您这样经常垂钓的一般都会关注天气预报吧?”
“对,如果天气不好我会提早收拾东西回家。”
“那日18点时,如果我没记错天气应该就已经有下雨的趋势了,看样子您回去有些晚。”
“嚯,因为架设设备费了些时间。”男人指着身旁的一个类似相机的东西说。
“这是什么?”
“这是……观察垂钓情况的摄像机。”男人显得有些犹豫不决,显然是有难言之隐。
“垂钓情况?什么意思?”纪默提起了兴趣。
经过一阵心理斗争,男人吞吞吐吐说出真相。
“其实说是在这里垂钓,可最近不知怎么回事,总是鲜有收获,”男人叹了口气,“于是自己就在湖里撒了张网,看看究竟是鱼少了还是什么其他问题,但这种做法在公园内是绝不被允许的。”
“那为何要在此架设摄像机?”
“主要是为了观察湖岸的一些情况,毕竟摄像机影像自己在家也可以同步观察。”男人说着再次露出无奈的笑,“当然也要看看夜间鱼类的活动情况。”
“发生凶案当天您的摄像机架设角度是怎样的?”纪默突然变得紧张,目不转睛地盯着男人的眼睛。
在男人还原摄像机位置后,纪默在屏幕中看到几道醒目的黄线。一瞬间,他的手因兴奋而抖动着,眼睛里射出明亮的光。
“发生凶案那一晚的录像您有没有保存?”他声音颤抖地问男人,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
“还在,我一般每月会定期删除一次。”
“那请麻烦您帮忙找出凶案当天的那份录像。”纪默急切地说。
“好……没问题。”男人把摄像机从底座上卸下来,但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他对纪默说:“关于我在公园撒网捕鱼的事,希望您不要对公园管理处说。”
“嗯……可以。”
纪默思考了片刻,这让男人觉得他有些举棋不定。
“您没有观看录像回放的习惯?”纪默又问。
“偶尔会有,但自从下网之后,收获其实还不错,而且垂钓设备也没丢失,所以就一直没看。”男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摄像机如果对您侦办案件有用的话您可以先拿去。”
纪默摆了摆手,示意让男人尽快寻找案发当天的录像。在男人找到后他一把接过相机。
录像时间从18:10开始,纪默紧盯着那片树林。阴天让镜头的感光变得很差,屏幕中的树林显得一片昏暗,但一抹绛紫色仍引起纪默注意。
是林茜无疑,纪默想起她遇害当天身着的绛紫色风衣。随后有一抹卡其色在林茜身边若隐若现,凭直觉纪默认定身着卡其色的人也是一位女士。
几分钟后,他看到二人纠缠在一起,随后林茜倒下。而接下来的一幕让他彻底震惊。
他看到又有一个身影出现,身高同身着卡其色衣服的女人差不多,他感觉这个身影有着说不出的熟悉。而在那个身影四处观望时,纪默看清那张脸。
正是李谦源。
李谦源俯下身观察着林茜,然后对陌生女人说着什么,随后女人匆忙离开。在女人离开之后,李谦源用力扼住林茜的喉咙,几分钟后他拿着林茜的手提包走到湖岸边,将包扔进芦苇丛中。
生前和陌生女人发生纠缠,然后在昏迷中被扼颈而亡。纪默此时才明白为何林茜身上有过和人发生纠缠的痕迹,却在指甲中找不到任何人体组织残留。
“这部摄像机我要拿回警局一段时间。”纪默关闭摄像机,平复下心情后对男人说。
“嗯,您尽管用就好。”
“介不介意告诉我您的名字?”
“我叫景深。”男人告诉纪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