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读铃响个不停,渐渐吵醒趴在课桌上的袁太。他看向身旁依旧空着的座位,心想今天也不会和以往有所不同。
课堂先是传来窸窣的声音,接着他听到身旁有书包重重地放下。
他看到谦源在座位上气喘吁吁地坐定,又将呼吸渐渐调整正常。
谦源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条类似印第安花纹的手链,这让他有些惊讶。他看着他拿出数学书和习题册,随后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看着书。
虽然已有接近一周没来学校,可谦源的习题册却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而身后断断续续的议论声仿佛也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好悬,差点迟到,这些天有没有开新课程?”谦源没有看向袁太,但明显是在对袁太说。
“嗯,前天讲到了线性回归。”
袁太稍显木讷地答。对于谦源突然出现他本就有些意外,眼下面对他谦源这种从容他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他想过再次见到谦源时要当面坦白照片泄露的原因,可真正见到他时,他又因担心二人彻底决裂而说不出口。经过一番思想斗争,他决定先把这个秘密隐藏在心底。
“也不知你最近有没有自己学一些?”他又补充着问。
“你是说线性回归?”
“据说挺难懂,你可以先看看课本,”他说着掏出手机,在一堆录音文件中翻着,随后又把手机递给谦源,“我把所讲的课程都录了音,你课后可以找时间听。”
“嗯……谢谢你。”
“干嘛那样客气,真是见外。”
他故作自然地开着玩笑,但心里却觉得这样的对话并不是二人平时该有的状态。
“毕竟这段时间你还能替我考虑。”
“什么?”
“我是说,自己不在学校这段时间,也只有你才会如此关注我。”
“说来也是啊……”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支支吾吾地敷衍。
“最近学校里的流言一定愈演愈烈吧?”
“也还好,并未像你想的那般严重。”
听到袁太这样说谦源不觉笑了出来。“我会想的怎样严重?无非仍然是那种说法,再经人传人添一些佐料罢了。”
“也不完全是这样……”
“既然决定来上课,我就已经做好接受这一切的准备。”谦源说出这些话时,脸上观察不到任何表情。
“你知道这种八卦消息在学校里基本上两三天就会传出几件,而一阵子后便又烟消云散。”
“但愿吧。”
“我决不会再让此事发酵,宏彦那几个家伙,迟早有一天我会收拾他们。”袁太咬着牙,从嘴里呲出这几句话。随后他回头看向身后,几名女生在和他目光交汇后瞬间望向别处,窸窸窣窣的声音也随之渐渐消失。“真希望你不会因此而受到影响。”他转回头,声音再次变得低沉。
谦源只是笑了笑,默不作声。
要不要去操场转转?
在第二节课后的自由活动时间,谦源和袁太提出这个令人意外的建议。
他思索片刻,点了点头。正是风口浪尖之时,或许最适合出现在公共场合打破谣言。他认为谦源会借机将真相对他和盘托出,而对于谦源这几天的去向他推测出许多种可能性,最有可能的便是在中心公园散步和去网吧观看直播。直到他看到谦源手上那条手链,才意识到一切可能并没自己想的那样简单。
不管是谁手上多了一条装饰性的手链他都不会感到惊奇,但唯独谦源不是那样的人。如果这一类物品出现在他身上,想必一定是别人送的,而那个人对于他应该有极其特殊的意义。
不管是受谁的恩泽,只要能使他走出阴霾,自己便打心底里感激。他心中默念。
“你有没有想过我可能真的是那样的人?”
在步行至操场时,谦源再次向袁太发问,而这次的问题仿佛直击他灵魂深处。
“没有,对于那件事我始终坚信你的清白。”
“经历了这么多,你仍然秉持这种想法?”
“嗯。”他沉默了几秒,轻声地答道。
“其实只是你不愿意相信而已,而在外人看来这一切都是成定局的事实。”
对于谦源的说辞袁太不置可否,心中也在默默思考。他想,也许他真的只是从心底不想承认谦源有那样大的瑕疵,因为不管怎样谦源仍是最好的朋友。而即使偷拍事件让谦源身败名裂,却也无法改变他们之间的关系。
“我知道终究有一天会有一根导火线,将这一切统统惊爆出来,”谦源接着说,语气仍然保持着平静,“而以这样的方式开始却是自己从未想到的,所以我别无选择,只能暂时逃避。”
“如果这样说,作为始作俑者的我或许更应该受到惩罚吧。”
“为什么这样说?”
“那些照片的流出,是因为我。”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还是将那晚夜店发生的事向谦源缓慢道出。
出乎意料的是,谦源始终保持着平静,并没有任何波澜。
“压在心底这么久,终于可以面对着你把它说出口,”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脚步,越走越慢。 “这份内疚已经折磨了我太久太久。”
“没必要过于自责,通过这种方式也许正是对自己最深刻的惩罚。”
“可如果没有那一晚,便不会有接下来的这一系列风波。”他把脸埋在双手后,手指深深陷入头发里。
“那一晚也是我主动提出去喝酒,本就和你无关,”谦源将手搭在袁太肩膀上,“走,我们去食堂后面抽支烟。”
“你怎么也——”他吃惊地盯着他。
“突然发现这东西还不错,对于处在郁闷期的人来说,它的确是最佳的伙伴。”谦源笑着说。
“嗯……我们走。”
食堂后袁太接过谦源递来的烟,自己点上火,深深吸了一口,一丝凝重又在他脸上慢慢聚集。
“我还想问你一件事,请你必须如实作答。”
“你讲。”
“流传的那件事,真相到底是怎样的?为何你总就此回避我?”
“你是说偷拍?”
他默默点头,仿佛接下来便要听到谦源宣布重大的判决,既是对于谦源自身,也是对于他。
大约沉默了有10秒钟,他听到谦源用极小的声音回答,几乎让他听不到在说什么。
“请不要再对我报以希望了。”
“怎么?”
“那件事,是真的,”谦源声音更加小且阴郁。“我的确在偷拍别人,也已经持续很久了。”
他看向谦源的眼睛,想试着寻找他撒谎的痕迹,但他找不出一丝情绪的流动。
随之而来的是彻底的失望,这种失望慢慢把他心底那份自责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