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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剑凌厉,疾如闪电。

打斗的身影不停地在眼前晃动。

中箭处的伤口,痛不可忍,陆晚迎躺在地上直吸气,想挣扎着爬起身,却没动。

也说不上是因为没力气,还是觉得没必要。

时不时有湿热的血液溅到脸上,刺鼻的血腥味立时在鼻尖漫开。

陆晚迎扯着嘴只想笑,可脱口而出的笑声不知怎的却变成低低的呻吟。

忽然,有一只手抓住她的胳膊,猛地一拽,扯得她的伤口生疼。

陆晚迎睁开眼,讶异地看着眼前人。

“……梁婠?”

“走!”

梁婠匆匆瞥她一眼,只干脆利落吐出一个字,握着短刀,架着她,就往前院去。

前院的情形比后院好很多。

有人护着她们离开。

陆晚迎咬咬牙,一把拔掉胸口的箭,豆大的汗珠登如雨下。

梁婠惊讶的目光望过来。

陆晚迎对上投来的目光,捂着血流不停的伤口,忍痛问:“你为何……要管我?”

她浑身又湿又潮,是汗水,也是血水,风一吹,冷得直哆嗦。

“你要带我去哪儿?”

梁婠刚要说话,面色一变,扬刀朝着她的面门劈了下来。

陆晚迎一惊,耳边却听噗的一声。

她一转头,就见短刀扎上一个府兵臂膀。

护住她们的婢女一脚将府兵踹倒,顺势又补了一剑。

惊魂未定之际,梁婠拽她夺门而出,门外有马匹等着。

陆晚迎脚下踉跄,瞧着梁婠手中本就滴血的短刀,现下颜色变得更深。

待她迈出门槛,余光瞧见兄长已带人追上来。”

青竹将大门一关,府兵被拦在门内。

陆晚迎还未站稳,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不及回神,整个人已被提上马背,不等屁股坐稳,梁婠长鞭一甩,按住她驾着马就朝镇外奔去。

马匹颠簸,伤口疼得厉害,陆晚迎嘶嘶抽着气。

除了紧跟在侧的婢女,再没多余的护卫,可他们身后,分明有不少人马穷追不舍。

“梁婠,你,你别管我了……不然,你逃不掉的。”

她说话吃力,不大的声音断断续续。

梁婠不看她:“我没想逃。”

陆晚迎缓了缓,还要再问,却在疾驰的马蹄声中,隐约听得不大的一声。

“你不是想见他吗,那就忍一忍。”

陆晚迎一怔,瞬间哑了嗓子:“我那么对你,你……不怪我吗?”

梁婠没说话,也没看她,只目视前方。

“夫人,当心!”

忽然,一声惊呼,有什么东西擦着梁婠的鬓发飞过。

梁婠稳了稳心神,愈发加快速度。

青竹追上来,心有余悸:“夫人,还是让奴婢引开他们吧!”

梁婠握紧缰绳:“陆明烨要抓的人是我。”

青竹如何不知?

眼下陆明烨已然知晓部曲被偷袭的事,想要扳回一局,只能将夫人抓去作质,以此要挟主上……

青竹担忧的声音发颤:“可这样的话,您就太危险了!”

梁婠偏头看她:“若非如此,他岂会相信?”

说罢,专心驾马,再不言语。

陆晚迎一头雾水,虽不知她们打的什么哑谜,但这么带着自己,却是累赘。

倘若梁婠真落到兄长手里,必死无疑,还会连累到小叔。

她低头看了眼从指缝不断冒出来的血,提了一口气,声音有些疲累:“梁婠……你是真心爱我小叔的,对吗?”

梁婠一愣,看她一眼,诚实点头:“是。”

陆晚迎笑了下:“你一直不告诉我实情,并非存心戏弄我、看我笑话,而是想保护他,对吗?”

“是。”

陆晚迎缓了缓,语气似喜似悲:“从前你一再好言相劝……让我出宫,其实都是为我好,可我……没有听你的话,今天我才明白,是我错了……”

梁婠蹙了蹙眉:“阿迎——”

陆晚迎苦苦一笑,吸着鼻子:“对不起……是我错怪你了。”

忽然,手臂被人猛地拨开,梁婠身子一晃,就见陆晚迎直直往旁边倒了过去。

梁婠来不及收住缰绳,身前已然空荡荡。

通的一声,有重物坠地,惊得马儿长嘶。

陆晚迎骨碌碌滚出一截儿,倒在地上直吸气。

梁婠停下:“阿迎!”

“你们快走!别管我!”陆晚迎咬牙大喊。

马匹只略停了一停,便撒开蹄子,继续向前奔,渐去渐远。

陆晚迎浑身上下疼得几近麻木,仿佛已经感觉不到四肢的存在。

她躺在地上,望着头顶的天,心下凄惶。

本该一碧无际的天空,却被道路两旁伸出来的枯枝划得四分五裂,它们干巴巴地在寒风里瑟瑟晃着,无比凄凉。

今日,她算看明白了,父亲和兄长早就疑心小叔未死,可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们却从不曾向她透露一星半点,反而一再瞒着她,叫她盯着梁婠的一举一动。

其实,他们不仅想找到牡丹印,还想借着她的手找到小叔、杀了小叔。

至于她,听从他们的安排也罢,倘若不听,说舍弃就舍弃。

这就是疼爱她的父兄吗?

陆晚迎闭起眼,从心底漫出悲哀,一点点堵在胸口,越聚越多、越压越沉。

不一会儿,脸上湿了一片。

陆晚迎挣扎着往路中央爬去。

不等她爬过去,就有马匹从她旁边一跃而过,一匹又一匹,毫不犹豫,直往梁婠离开的方向追。

终于,有几人勒马在她面前停下。

“阿迎。”

陆晚迎胳膊肘支着半个身子,勉强掀眸看一眼。

陆明烨骑在马上看她。

陆晚迎一手捂着伤口一手撑着泥地,歪歪斜斜地站起来。

瞧在眼里,就像一片被风吹起的单薄枯叶,随时会再次跌落在地。

陆明烨翻身下马,宽厚的手掌稳稳扶住陆晚迎的双臂,于心不忍:“阿迎,兄长不是真的弃你不顾,只是方才——”

陆晚迎微微笑了下,打断:“我知道,兄长那些话是说给外人听的,你要真想让我死,就不会只射一箭了。”

陆明烨叹息:“阿迎,兄长不会不管你,等等我就让人给你包扎上药,你要知道母亲还在家等着我们。”

“母亲?”

陆晚迎鼻子一酸,眼泪溢了出来。

陆明烨拨了拨陆晚迎凌乱的头发,仔细取掉粘在发丝上的枯叶,温和道:“是啊,你这次偷偷跑出来,母亲很担心,临走前还嘱咐我,让我跟你说,只盼经此一事,你能吃一堑长一智,别再继续犯傻。”

提到杨氏,陆晚迎低下头啜泣,眼泪流个不停。

“兄长,我……我好想回家,好想母亲,我不喜欢皇宫,也不喜欢姑母,自打进了皇宫,我就一天都没开心过,父亲死后,夜里还总做噩梦……兄长,我不想当皇后,也不想当太妃,更不想待在月台寺,我真的好想母亲,好想回家……兄长,我想回家,真的想回家……”

陆晚迎越哭伤口越疼,越疼越想哭。

“大人!”有人忍不住出声催促,“咱们还是尽快——”

后话被冷冷的目光打断。

陆明烨重新看回陆晚迎,轻轻抹掉她脸上的泪珠,语气耐心又温柔。

“好,这次再回晋邺,我们就说你已病故,往后,你就安心待在家里陪母亲,可好?”

陆晚迎仰面看他:“……真的?”

陆明烨眯起眼,点头:“当然。”

陆晚迎一下扑进他怀里,号啕大哭。

不管是泪也好,血也好,泥也好,糊了陆明烨一身。

他毫不在意,轻轻拍着陆晚迎的脊背,低声安抚:“阿迎,待杀了陆修,夺回牡丹印,周国内乱,再无力战事,咱们就回家,好吗?”

“杀……杀陆修?”

“是啊,我们必须杀了陆修,不然大齐要是亡了,我们都得死,还哪有命、哪有家可回?”

陆晚迎泪眼模糊中看着陆明烨,动了动唇。

陆明烨对上她的眼,又道:“我看得出来,梁婠对你不一样,你有机会获取他们的信任,届时乘其不备……总之,只要你肯配合我,咱们很快就能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