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是抱着学习的态度尝试这家饭店的菜品,然而等到毛血旺、冒鸭肠、冒脑花、水煮鱼、剁椒鱼头、小炒肉片、干锅鱼杂……上桌之后,他看着那盘里盆里数量众多的辣椒和明晃晃的红油,不得不在下筷子之前先问道:“这得有多辣?”
“就是有点儿辣。”祁旻已经夹了一筷子水煮鱼白嫩嫩的鱼片,稍微吹了吹就放进了嘴里,“嗯,不错。”
安东将信将疑地夹了一块,先凑近闻了闻,就不禁蹙起了眉。
“辣得香啊。”祁旻又夹克一根鸭肠说道。
看她的样子好像一点儿都没被辣到,安东于是尝了一小口——而后立刻喝了一口枸杞菊花茶。
他把剩下的大半块鱼肉放回盘子里:“辣倒不辣,但这花椒味儿也太重了,就剩下麻了。”
“现在人就是好这口儿。”祁旻说道,“不管是什么,都得够劲儿才行。”
“芥末墩儿也挺够劲儿的。”安东不赞同地说道,“干嘛要在硬菜上折磨别人呢?”
“芥末墩儿是够劲儿,但有的人吃不了那玩意儿呀。现在川菜湘菜全国流行,你再常常这冒脑花儿。”祁旻夹了一筷子脑花放到安东的小碗米饭上。
安东看到上面的红油就不太想吃,他所学的菜系多是以鲜味取胜,味道太冲的食材和调料一般不会大量用在主菜。把好好的脑花泡在辣油里,在他看来是有点浪费了。
不过都夹到自己碗里了,安东还是尝了一口,而后有些惊讶地说道:“不太辣……还不错。”
冒脑花的汤料调得很浓,但是因为脑花本身不太进味儿,这么调制之后反而味道不浓不淡,适中的辣度也丰富了层次。
“不错吧,说明流行肯定有流行的道理。”祁旻又加了一块剁椒鱼头给他,“你再尝尝这个……”
祁旻想让安东把这桌菜挨个尝一遍,但还是没有成功。一开始安东还能尝得出来哪个做得好哪个做得差,尝到一半儿他的味觉都被辣得失去分辨能力了,只能不停喝茶才勉强把嘴里火燎的感觉缓解一下。
“够了够了,我不吃了……”安东用筷子把她夹来的东西夹回她碗里去,“都是好好的东西,为什么要做这么辣?辣味儿盖住了所有味道,而且这有几道菜调味用都是同一个配方,当别人吃不出来么?”
可能很多人就是吃不出来。祁旻心想现在生活压力这么大,人又都这么忙,如果不是刺激性大的东西,也没法缓解生活压力之下的麻木感。这恐怕也是为什么明明川湘菜系还有那么多有名的不辣的菜,在北京广为人知的却都是那些辣的。
但是这也没办法,要想饭店有人气,就得迎合顾客的需求。祁旻说道:“那是因为大家就是喜欢吃这个味儿,食材是什么不重要,味儿对了就行。”
“你要这么想,真不如去吃辣条儿。”安东却说道,“一道菜并不是食材和调味的简单加和。做菜是一个非线性的过程,不能用还原论来解释……”
安东高中时还修过AP课程,尽管因为穷舍不得花钱参加最后的考试,但这对他以科学的方式解释烹饪奠定了基础。
“但是你换一个角度想,就算再复杂的菜,对于顾客而言的真实体验也只是几种感觉的组合而已。”祁旻却说道,“理论上只要穷尽这所有的组合,那道菜带给人的感受必然属于其一。”
“那你倒是去穷尽所有组合啊?”安东说道,“你要是能解得出来这个,估计都能发文章了吧。”
祁旻闭嘴了。就算她在饭桌上再能白话,文章发不出来也是白瞎。
——
好不容易吃完了饭,期间两个人就了一桶1.25L的可乐来解辣。该想想之后怎么安排,安东问道:“你还回实验室么?”
祁旻之前读博时哪怕是骑车在路上摔了,只要没摔成骨折都会回实验室去的。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之前她养的细胞都得是从活组织上消化下来的,本来活力就不好,即使拖一天都可能出大问题。而且读博时她的课题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做,要是她不去就没人做了。
然而现在祁旻有三个人帮她一起做课题,就算她偶尔不去个一两天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既然如此,祁旻也就没必要强迫自己了:“我这都重感冒了,还去什么实验室。哎,趁着Mimi去幼儿园了,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你不是重感冒么?”安东笑问道。
“你想不想出去玩儿了?”祁旻反问道。
到底是谁想出去玩儿呀。安东腹诽了一句,还是说道:“那行,我想去植物园可以吗?”
“植物园……有什么好去的?”祁旻有些奇怪,要去植物园带上米米不更好么,为啥非要在可以不用带米米的时候去?
“你那房子里太沉闷了,连植物都没有。”安东说道。
祁旻这才明白他是想去能卖花卉绿植的地方,不禁觉得安东虽然是中餐馆老板带大的,但这汉语还是得再练练。
“你要去卖绿植的地方,应该叫花鸟鱼虫市场。”祁旻纠正他道,“行啊,没问题。”
“花鸟鱼虫?开花的植物可能有花粉不太好,得买不开花的……”安东有些犹豫。
每当这个时候祁旻就觉得他超级呆萌——这可能是少有的祁旻在日常生活中能超过安东的地方了。
“在比如说‘阳台上摆盆儿花’的时候,这个‘花’就指代盆栽植物。有时候这个盆栽就是不开花,它也可以这么叫。”祁旻解释道。
“哦,原来如此。”安东点了点头,突然开了一个脑洞,“那如果商家卖给别人一盆兰花,回去发现它不开花,不是也没法找商家吗?因为叫‘花’的不一定开花呀。”
祁旻听了真想说“你是不是智障”,有些好笑地说道:“别人难道不知道兰花该不该开花么?别说叫兰花,就算卖的时候叫‘兰草’,它也得开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