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出府,转入巷道。
巷子里行人寥寥,周遭寂静,车轮轧过石板,嘈嘈的响着。
羲和撩起一角窗帘往外,她总觉得刚才的声音不是她的幻听,可人到底藏在哪里?
“你,你,你……给我放开!放开!”醉酒的倾歌异常的排斥外人,整个人浑浑沌沌的,扭着身子要甩开两侧扶着的宫女,闭着眼嘟囔,“放开,放开,坏人坏人……唔……坏人……”
宫女不敢放手都看向羲和,用眼神询问,羲和蹙着眉看着这倾歌公主,她记得公主的酒量是不错的,城主又怎会让公主饮酒……
看着倾歌的目光越发的凉薄,任她挣扎够了,才点头。
两宫女得了示意,轻手放开对倾歌的钳制。
马车转弯,倾歌未坐稳往前一扑,羲和眼疾手快扶住,眉头却皱了数不清的褶子出来,这公主是故意的?
还未等她想清楚,又出了新的状况,这倾歌公主抱着她的手不撒手了,整个身子半悬着,拿头蹭着她的手,嘴上直嘟囔,“还是娘亲好,娘亲,倾…倾歌,好久没见到娘亲了,倾歌好想娘亲啊呜呜……”
“嗤~”一道闷笑声突兀响起。
羲和眸光微凛,这屡次出现的声音,让她想到了另一种可能。顾不得纠出此人,眼神示意二人将此事忘个干净了断,将倾歌身子揽着坐下,垂眼轻拍拍着倾歌的背,低声安慰,“公主是快要嫁人的大姑娘了!此番婚后,皇上可是准了公主与静慈娘娘在一处好好呆的,公主可莫要耍小脾气了……”
怀中的人身体明显一僵,羲和不由得一笑,手依旧拍着那细弱的肩背,眼眸转向后车厢壁,微微转开眼,心想:还是太小了,怎么争得过旁的人啊……
“吁~”马车稳稳的停在锦绣阁门前。
“可是到了?”羲和松下口气,掀帘下车。
宫女给倾歌带上早已备好的斗笠,长纱覆面,旁人不得轻易窥见真容。
下了马车,四个宫女将倾歌牢牢围住,羲和走在前头,进了锦绣阁。
啪!车夫一抽马鞭,标识着城主的马车往拍卖行的方向奔去。
羲和站在锦绣阁一角翘檐上,望着这马车直直的奔往拍卖行,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抬手摸红肿的半边脸,“嘶~该死的野种!”
——
丫鬟从外进来,“姑娘热水来了。”
凰雕正架着刀子在烛火上反复烫烧着,听到声音,吩咐到:“把那杌子移过来。”
烫烧完,捏着刀柄挑开岑馨臂膀上粘贴的纱布,划去腐肉,不忘啧啧做叹,“没想到这毒如此霸道,短短一个时辰,肉都烂了。”说罢,抖搂着嘴皮,不知是笑还是什么。
“你要庆幸我会点医术,若是让大主使知道了,嘿嘿……”
“知道……会怎样?”岑馨咬着牙问到。汗从她额上滚落,落进秋水眸子里,惹红了眼,泪水如豆大颗大颗的往下落。
两个丫鬟端着水,愣愣的看着,张着嘴,皱着眉,目含担忧,一张小脸上写满了不知多少的情绪。
“你这肉里长了脓包,我替你挑……”
凰雕的刀子已然划了下去,鲜血飞溅,可见白骨……
骤然一痛,岑馨忍不住惨叫出声,“啊!”五指猛的紧抓住锦被,抖着肩,死咬着牙将冲到嗓子眼的喊叫的冲动咽回肚子里,喘着粗气,声音嘶哑的道:“你故意的!”
“……破了它。”凰雕笑吟吟的丢开刀子,抱着手坐下来,欣赏着她脸上的痛苦,悠哉悠哉将话补充完。
岑馨尽量坐直了身子,仰头往上看,汗水流进眼里很不好受。
凰雕看到她这个样子就觉得好笑,耐不住旁观客已然对自己有了不满,她还不想临走在城主府、玉罗城留个不好的名声,低着头死死的憋着笑。
岑馨何其敏锐,偏头看向她。
汗湿的长衣长发让她看起来浑然然像一个溺水的女子,被捞上了岸。
岑馨望着凰雕,苍白如薄纸般的脸上突然挂起了淡笑,凰雕一抬眼就厌恶的别开眼去,冷嘲到:“还笑的出来,看来是好了!”
岑馨偏头看了眼坦露着的伤口,低声道:“你若是想笑便笑,装给谁看呢!”失了血色的唇上弥留着艳红的胭脂,一张一合间怪异无状,任谁在这里也不敢把她当做那风光无限的幽香阁花魁魁首。
凰雕惯是个没心肠的没忍住笑,“噗嗤”一声直笑出来,惹来一道白眼和侍女疑惑的眼神。
凰雕笑罢,面色平淡的扭身接过侍女递来的热巾子,狠狠的压在她伤口上,待到她加重了呼吸,才眉目一挑,替她擦洗起伤口。
惊的一旁站立的两丫鬟眉毛忽高忽低,表情十分怪异,似有几分于心不忍,又好像对那凰雕颇有微词,犹豫良久,“姑娘身上衣裳都汗湿了,奴婢这就命人抬了热水过来侯着,待姑娘疗完伤好好擦洗一番。”
“下去吧!”
丫鬟得令齐刷刷做礼,转身退了出去,不敢久留。
——
半个时辰前。
书房里,季封从楼书音身上撤了内力,盘膝运功一周才从榻上下来,手扶着脖子揉了又揉,边揉边说到:“那小妮子的毒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的解毒丹解毒丸就能解的,真要了命,你就扭下自个的头去落云舒那谢罪吧!”
“我会亲自去问她要解药。”楼书音盘腿坐在榻上,闭着眼,眼睫上水雾涟涟,周身化了一滩水,比之上次更严重了一分。
“嗯?你这身子……”
楼书音看过来,季封就闭了嘴,他知道他不听劝,“罢了,你要去就去吧,别死在路上就成。”
“呵……”楼书音运功用内力烘干沁湿的衣衫,下榻来,走到书桌边,拿起桌上摆放的那本季封替他寻来的功法,“不会,人生四大乐事,我怎么能死在路上。”
季封看着他手里拿的炎阳功法,顿了会,笑道:“我还以为我这一片真心错付了呢,你知道我听到父皇下诏将皇妹下嫁与你,我是多替她担心,就怕你半路死了,父皇震怒,永禁了皇妹。”
“呵呵……”楼书音笑,想到倾歌,“怎么会,我怎么能死。武比还未举办,我怎么舍得去死。”
“哈哈哈……你还是眼中没有皇妹。”季封大笑着出去,伸展着身子,回头,漫不经心的看了眼窗边倒印的身影,冷哧一声,踏步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