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呼啸,下朝时刚好是大雪纷飞。
长孙伯毅带着严维和晏心二人从宣政殿的后门走出,往紫宸殿的方向去。
虽然昏迷几年,可朝政对他来说已经不是什么陌生的事情,处理起来依旧得心应手。而且长孙伯毅惊喜地发现,经过黎绍调/教的大臣们比以前懂事多了,许多事情都已经不再需要他亲力亲为,竟轻松许多。
因为有一件差事要交给严维和晏心去办,长孙伯毅怕这两个小子办不妥当,所以才将人叫来嘱咐一些应该注意的事情,怎么说严维和晏心都是长孙伯毅和黎绍亲自提拔起来的,私交也算不错,能提点的,长孙伯毅还是会周到地提点一些,两个小子成长的越快,长孙伯毅也越清闲。
才走近紫宸殿的大门,长孙伯毅就听到了从殿内传来的欢声笑语,一听就是长孙辰又在院子里疯闹。笑着进门,长孙伯毅便见长孙辰、雍婉和牧然三个在堆雪人,黎绍披着一件纯黑的毛皮斗篷站在一旁看着,笑得温柔。
“长孙舅舅。”
接手御史台之后,牧然的成长比以前还要迅速,兴许是在御史台里看了太多的人和事,一转眼就已经脱去了稚气和毛躁。
长孙辰却依旧活泼,听到牧然的声音后就猛地转头看向门口,一见到长孙伯毅就飞奔过去。
“长孙爹爹!”
“别跑。”见长孙辰跑得飞快,长孙伯毅怕长孙辰摔着,赶忙快步迎上去,可还是慢了一步,眼瞅着手就要抓着长孙辰了,长孙辰却突然从视线中消失,噗通一声摔了个狗啃泥。
长孙伯毅赶紧把长孙辰抱起来,紧张得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长孙辰:“摔疼没有?”
长孙辰抬手将沾到脸上的雪抹掉,咧嘴憨笑:“嘿嘿,不疼。”
长孙伯毅这才松了口气,将长孙辰抱了起来,往黎绍那边走去。
晏心和严维早就凑到牧然那边去了,晏心用肩膀撞了牧然一下,调侃道:“我就说今儿的早朝上怎么没看到你,你倒是会找地方偷懒,竟跑到殿下这里来了?”
“你当我是你吗?”牧然白了晏心一眼,“刚办差回来,早朝都进行到一半了,我怎么进去?”
晏心顿时心生好奇,勾肩搭背地靠在牧然身上,低声问道:“办的什么差?又是那个地方官倒霉了?”
牧然抖抖肩膀甩开晏心,转身往紫宸殿的堂屋里进:“问那么多干什么?没乐子讲给你听。”
“嘿,你这小子!”晏心瞪着眼睛看着牧然的背影,跟上牧然的脚步,“自从去了轩辕和那里之后,你是越来越不可爱了!”
“不需要你觉得我可爱。”牧然冷哼一声。
“呦呦,这可真是有了新人忘旧人啊,”晏心故意提高了音量,“你这是有了轩辕和就忘了我这个老朋友啊,见色忘义!”
牧然转头,狠瞪晏心一眼:“别乱说话!”
话音落,牧然偷瞄了黎绍一眼。
晏心眼珠一转,嘿嘿笑道:“怎么?我还说错了不成?前几日我才碰见轩辕和来着,他可是都跟我说了,说你们俩……”
晏心的话没说完就被冲上来的牧然堵住了嘴,两个人登时就闹了起来。
而长孙伯毅抱着长孙辰走到黎绍面前,双脚还没站稳就先蹙起了眉。
“陪他们玩儿了?”长孙伯毅放下长孙辰,拉起黎绍通红的双手握在手里,“杜天前些日子送你的那副羊皮手套呢?”
黎绍淡笑道:“没事,就婉儿和牧然来之前陪辰儿玩了一会儿,都已经缓过来了。”
长孙伯毅还是将黎绍的两只手拉到嘴边呵着气,惹得黎绍的笑容越发温柔。
听到一旁的吵闹声,长孙伯毅和黎绍就同时转头望过去。
长孙伯毅笑道:“一让他们碰到一起就胡闹。”
黎绍瞥了长孙伯毅一眼,调侃道:“你年轻那会儿不也这样?”
“是啊,年轻那会儿。”长孙伯毅撇撇嘴,一手搂着黎绍,一手牵着长孙辰,走进了被火盆烘得暖乎乎的堂屋。
转身坐下后,黎绍才对邓义说道:“让他们都进来吧,别再冻病了。”
“是。”
邓义笑呵呵地出去喊人,晏心、严维、牧然和雍婉四个人就有说有笑地结伴进屋,进门时晏心不知道嘴欠说了什么,还被雍婉踢了一脚,叫黎绍怀里的长孙辰看得咯咯直笑。
等长孙伯毅跟晏心和严维说完事情,晏心和严维便爽快告辞,还顺便带走了牧然和雍婉。玩累了的长孙辰早就在黎绍怀里睡了个昏天黑地,这会儿也由云珠带回房间。
堂屋里只剩下长孙伯毅和黎绍,长孙伯毅立即歪了身子,懒洋洋地靠在了黎绍身上。
黎绍将一杯热茶递到长孙伯毅面前,长孙伯毅探头,轻啜一口,半眯着眼睛望着外面的漫天飞雪。
“等开春了就把封后大典办了好不好?”
“……不好。”黎绍转手又将茶杯送到自己嘴边,抿了一口,“我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哪一日不高兴了,我走时也能了无牵挂。”
若是以往,听到这话的长孙伯毅必然又要瞪眼,可此时,长孙伯毅却低笑出声:“你还当你走得了?”
黎绍斜了长孙伯毅一眼:“怎么走不了?我带上辰儿一起走。”
“恩,”长孙伯毅轻笑一声,“辰儿要是想我了,就带他回来。”
闻言,黎绍气闷。
血缘这种东西有的时候还真是神奇,明明是他跟辰儿在一起的时间比较长,平日里也是他在照顾辰儿,可辰儿偏跟伯毅比较要好。上午的时候,辰儿知道伯毅要上朝,便怎样都可以,可若到了午时还瞧不见伯毅可就惨了,那真是要一哭二闹三上吊,平日里有多乖,那会儿就有多能闹。
抬眼瞄了瞄黎绍不甘心的神情,长孙伯毅抱紧了黎绍,又道:“咸星已经算好了吉日,礼部也在准备了,户部虽然拨不出钱来,但杜天说这事儿他揽下了,只要西北的一座玉石山做报酬。”
一听这话,黎绍的眼角猛跳:“你知道那一座玉石山值多少钱吗?”
长孙伯毅不以为意道:“没有人去开采,对我来说它就一文不值,倒不如给了杜天,换了钱办一场风风光光的封后大典,日后他雇了人开采玉石山,得了利他还能分咱们三分,不出力就有钱拿,多好。”
何况对他来说,一场盛大的封后大典可比那玉石山重要得多。
“……你真是学聪明了。”合着秋旻是给伯毅做了一回苦力,“你是打算给杜家一个皇商的名号了?”
“恩,”长孙伯毅点头,“没有比杜家更合适的人了。”
黎绍撇撇嘴,不置可否。
与其说是杜家最为合适,不如说是秋旻最为合适,刨除他与秋旻之间的情谊不算,秋旻本身出自杜家,杜家之下的商队皆可听他调令,这几年秋旻又在长安城里做起了坐贾,铺子开了一间又一间,已跻身长安富豪的行列,即便不是长安首富,也是富可敌国了,谁让他们的国库还空着一半呢。
黎绍正想着,长孙伯毅又在黎绍耳边轻声低语道:“三郎,嫁给我吧。”
“……不嫁。连个聘礼都没有,谁要嫁你?”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长孙伯毅摇头失笑,偏头给东贵使了个眼色,东贵就笑呵呵地跑走,不一会儿就捧着两个一般大小的盒子回来了。
长孙伯毅将两个一模一样的盒子摆在黎绍面前,笑道:“选一个吧。”
黎绍挑眉:“你的聘礼就这么大点儿?”
话说回来,伯毅是什么时候去准备的这些?他怎么一点儿都没察觉到?
“反正你选一个。”
“这两个都一模一样的,怎么选?”黎绍不满地撇撇嘴,“我不能两个都要?”
长孙伯毅意味不明地笑道:“可以。”
见到长孙伯毅这样的笑容,黎绍反而提高了警惕:“我还是选一个吧。”
怎么觉得其中有诈?
视线在两个盒子之间来来回回,黎绍最终选择了左边的那个拉到眼前。
“选定了?”长孙伯毅放开黎绍,坐正了将另一个盒子拿到自己面前。
“等等!”黎绍犹豫了,盯着长孙伯毅那儿的盒子看了看,又盯着自己面前的这个看了看,最终还是决定换一下。
长孙伯毅只笑不语,任凭黎绍一会儿换一次。
“就这个吧。”来来回回地换了好几次,黎绍好不容易下定决心。
“好,”长孙伯毅依旧只是眼带笑意地看着黎绍,“打开来看看吧。”
长孙伯毅其实也不知道黎绍选了什么,因为觉得有趣,所以他选了两个一模一样的盒子,为了保证两个装了东西的盒子重量一致,他还特地在轻的那个盒子里塞了两块石头,结果就是连他自己也分不清哪个是哪个。
黎绍忐忑又期待地打开盒子,结果第一眼看到的是两块石头,黎绍登时就傻眼了,一旁的长孙伯毅却给逗得轻笑出声。
“你还真是不会选啊。”长孙伯毅将自己手上的盒子打开,取出里面的东西擎在手上。
一看到那枚不能更眼熟的玉玺,黎绍愕然,随即又觉得哭笑不得:“哪有人用玉玺来做聘礼的?”
长孙伯毅耸耸肩:“这是我所拥有的最值钱的东西了。”
可惜三郎没选中。
白了长孙伯毅一眼,黎绍取出自己这边这个盒子里的两块石头,然后就见被石头压在下面的是一个长条形的檀木盒子,黎绍将盒子取出,打开,便见这盒子里躺着一根白玉发簪,簪头雕着一只昂首的公鹿,一看就不是出自工匠之手。
轻抚着冰凉透心的白玉簪,黎绍柔声问道:“什么时候雕的?”
“怎么知道是我雕的?”长孙伯毅蹭到黎绍跟前,先拆了黎绍的发髻,然后重新挽好,簪上那一支白玉簪。
黎绍笑道:“长安城里可找不出手艺这么差的工匠。”
长孙伯毅撇撇嘴:“喜欢吗?”
“喜欢。”黎绍看着长孙伯毅,眸含秋水。
“比玉玺还喜欢?”长孙伯毅忍不住在黎绍的唇上轻啄一口。
黎绍点头:“恩,比玉玺还喜欢。”
长孙伯毅笑着抵住黎绍的额头:“这天下也只有你会觉得我做的东西比玉玺还好。”
“有我还嫌不够?”
“够,只要你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