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吹雪,秋去冬来。
裹着一件厚重的斗篷坐在客厅的火盆旁,黎绍不禁觉得这是他过得最舒坦的一个冬天了。
邓义蹲在火盆旁用铁棍不停戳着火盆里的炭块,整张脸都被烤得通红通红的,热得有些不舒服,可眉梢眼角却都是笑意。
最后还是黎绍看不过去,温声对邓义说道:“邓义,别弄了,我不冷,倒是你,躲远些凉快凉快吧。”
邓义转头冲黎绍嘿嘿一笑,道:“没事儿,马上就好。”
云珠给黎绍煮一壶热茶,烫好了闻香杯就送到了黎绍手上:“殿下您闻闻,看今儿这茶叶怎么样。”
“又换茶叶了?”黎绍将热乎乎的闻香杯捧在手心,而后凑上鼻子闻了闻,“恩……还是差了些。”
听到黎绍的评价,云珠也是一脸嫌弃地附和道:“奴婢也觉得差了点儿,可这天策上将府里住着一群大老粗,就没一个人懂茶,要他们换个茶叶,结果一次不如一次,他们就不能去皇宫的库房里拿些贡茶来吗?”
黎绍摇头失笑,道:“你们啊,别仗着这府里没人敢动你们,你们就到处欺负人,我到底也只是个俘虏的身份,别太招摇。”
“那奴婢不管,”云珠冷哼一声,“奴婢只管好好伺候殿下,让殿下过好日子。而且是长孙将军自己说的,让我们有什么需要的就找奚虎要,奴婢也只是听从将军的吩咐,但凡有需要的东西就跟奚副将说一生,可奴婢没逼着他非要给奴婢弄来。”
守在门口的奚虎一听这话就抽了抽嘴角。
东厢房一屋五个人,就数这姑奶奶最霸道,偏还是个女人,叫他们想打人都下不去手,难应付极了!
黎绍笑着在云珠的鼻尖刮了一下,道:“你啊,脸皮越来越厚了。”
云珠吐吐舌头,斟好了茶递到黎绍手上。
黎绍惬意地品一口茶,又听到门外传来卫泽的声音。
“殿下,吕太医来了。”卫泽站在门口拍掉身上的雪,而后才引着吕秋茂进门。
黎绍赶忙放下茶杯站起身来,还顺便给云珠使了个眼色,让云珠也给吕秋茂准备一杯热茶。
“吕太医怎么还是来了?今日大雪,我还特地嘱咐伯毅去给吕太医送个信,让吕太医过两日再来。吕太医快坐下来暖和暖和。”
吕秋茂脱下蓑衣递给在门口站住脚的小僮,而后向黎绍行了一礼,这才在黎绍坐下后挨着火盆便坐下。
“让公子您担心了,只是今年的冬天尤其冷,今日下雪反倒暖和些,正好适合出门。公子近来可好?”
黎绍温和地笑道:“托吕太医的福,身体好多了。”
“公子言重了,下官也只能定期来给公子请脉,到底还是将军照顾得周到。”吕秋茂呵呵地笑着。
黎绍微微垂眼,笑而不语。
“哦,对了,”吕秋茂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就打开了随身带着的药箱,从里面掏出一包东西,“这是将军特地吩咐下官去寻的灵芝,虽不是极品,可也是滋补佳品,公子您先用着,待有良缘,下官再替您寻更好的。”
黎绍一愣,而后让云珠将东西收下:“灵芝难寻,讲的是机缘,吕太医不必在意,随缘吧。”
吕秋茂捋着胡子笑道:“公子不必忧心,有将军在,即便没有机缘,也能创造机缘,公子要恢复健康如常人一般,这必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借吕太医吉言。”黎绍笑笑。
诊过脉,又听吕秋茂嘱咐几句,黎绍都还没将吕秋茂送出门,就见雍宁冒着雪大步走来。
冲吕秋茂微微颔首,雍宁温声问道:“吕太医这是要走了?”
吕秋茂冲雍宁拱手作揖,淡笑着回道:“下官刚替公子诊过脉,这就走了。”
一听吕秋茂说是刚替黎绍诊过脉,雍宁连忙问道:“那他的身体如何?”
“已有起色,慢慢调理,必是会恢复健康。”
雍宁冲吕秋茂一拱手,郑重其事道:“那就有劳吕太医了。”
“雍大人客气了,下官告退。”吕秋茂又是一拜,而后快步离开。
送走了吕秋茂,雍宁这才看向站在东厢房门口的黎绍,笑道:“别说,殿下您的气色还真是比以前好了,瞧着也……圆润了些。”
笑着白了雍宁一眼,黎绍转身回了东厢房:“伯毅还没回来,你进来等等吧。”
“我知道,”雍宁跟了进去,“我是来找殿下您的。”
“找我?”黎绍停下脚步,转身看着雍宁,“有事?”
雍宁耸耸肩,颇有些无奈地说道:“下官奉天策上将之命,来陪他府里的公子聊聊天。”
“……啊?”黎绍愕然地看着雍宁。
雍宁自顾自地在火盆旁坐下,戏谑地说道:“长孙还要跟几位将军商量军务,暂时回不来,怕您一个人待着无聊,就让我来陪您。唉,难得下这么大的雪,我明明是打算回家陪婉儿玩的。”
黎绍也在火盆边儿坐下,轻笑道:“若想回去就回去吧,云珠他们都在我身边,我也不会觉得无聊。”
雍宁摇摇头,道:“还是算了,长孙回来若瞧我不在,明日又要摆脸色给我看,再说我也有段时日没见过您了。看您这气色红润的模样,长孙现在待您好吧?”
闻言,黎绍的笑容变得有些复杂,叹息道:“好过头了。”
见黎绍是这样的表情,雍宁颇感意外:“怎么了?出了什么问题?”
黎绍哂笑道:“大概是觉得我如今已是半个废人,因而他待我格外小心翼翼,我有求,他必应,又时时刻刻都在看我脸色,细心周到得叫人不知所措,倒是一点儿都不像他了。”
“大概是心中有愧吧。”
别说是长孙了,连他都对黎绍心存愧疚,长孙尚且能用不知情来替自己开脱,可他一直陪在黎绍身边,却还是叫黎绍变成了这副模样,若现在由他来照顾黎绍,他怕是会比长孙还要小心翼翼吧。黎绍对他们来说,是特别且特别重要的人。
“就是这样才麻烦。”黎绍转头,怅然地望着门外的飞雪。
面对这样的伯毅,他分不清伯毅的心中是爱多一些,还是愧疚多一些,搞得连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沉吟片刻,雍宁低声对黎绍说道:“您是不是该重新考虑一下将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