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元年,明王挟持付振海付老将军意图谋反,兵陷焦尾山败走南陵,女帝亲自提拔的于简于将军和太子魏玄墨一路追赶,直击南陵,以锐步可挡的势头一路横扫,直迫的明王只往后退。
追赶途中,大军意外捉到了一名跟随付振海多年的内侍,直接被人捆了扔到俘虏群中。
付铮和太子正从俘虏营走过,不想那内侍一看到他,突然拼命叫起来:“付将军!付将军!小人是付标啊,付将军,大公子……”
周围看押的将士用手中的长枪柄砸过去:“老实点,安静,这里哪有什么付将军?”
付铮站住脚,回头看了眼付标,倒是没吱声,和太子一同离开,不过回到帐中之后,即刻让人把付标带了过来。
付标被人押的跪在地上,付铮挥挥手:“你们退下,本将有话要问。”
太子看看付铮,“于将军,可是家事?本宫可要回避?”
付铮笑笑:“太子乃是国之储君,本将在太子面前,哪有家事可言?太子请坐。”
付标看看付铮,又看看太子,小心的开口:“大公子……大公子真的是你?原来您还活着?大公子您救救老将军吧,他被明王那个白眼狼挟持,听说明王觉得打不过,打算往西阐逃了,说要联合西阐国君,只要西阐国君能助他登基,登基之日便会割七城以当谢礼……他这是叛国啊!”
付铮还是没有吭声,付标哭诉一通后,看向付铮,“大公子?您……”
“你确认您认得我?”付铮问。
付标哭道:“大公子啊,您这事怎么了呀?小人是付标啊,您小的时候,小人还给你买过花糕,还带您上集市耍呢……”
付铮自言自语了一句:“原来人人都认得。”
太子看向他:“于将军?”
付铮对他笑了笑,“太子不必担心,本将不过是想看看,到底会有多少人误解罢了。”他看向付标,“你说明王挟持了付老将军?可是千真万确之事?”
付标点头,看着他道:“原本明王是在焦尾山的,突然有一日他赶上付老将军,不知在帐内说了什么,然后付老将军就被看押起来,一日三餐倒是正常,就是哪里都不让去,被囚徒还要惨啊,小人一直跟随付老将军伺候,结果那明王说小人年老体弱,怕跟不上行军,就把小人给赶了出来……”
付铮看着他,“他把你赶了出来,却没有杀你?”
“小人也不知道啊!”付标哭道:“老将军这些日子浑浑噩噩,口中一直念着大公子的名字,还一个劲的说大公子一定活着……小人原本是不信的,可今日看到大公子,小人才知原来老将军说的是真的……”
付铮站起来走过去,掏出匕首割断他身上捆着绳索,“把你知道的事从头到尾原原本本说清楚,一点都不要落下的。”
付标看着付铮,确认似得问:“公子,您是大公子是不是?他们都说您姓于,叫您于将军,可是小人看着,您就是付大公子啊……”
付铮笑了下:“青王殿下早已入了皇陵,这话切莫再说。”
付标会意,急忙点头:“是是!小人明白,是小人失言了。大……于将军,小人有个事,小人也不确定是真是假,不过小人觉得,还是说了比较好。”说着,他小心的看向太子,又赶紧低头。
“什么事?”付铮看了眼太子,“太子为人亲善,你不必担心,只管说便是。”
“小人在付将军身边的时候,听说曦公主被人掳获,至今下落不明,不知是真是假。”付标说着,又看了眼太子。
“你说便说,老看本宫做什么?”太子走过来,盯着他的眼睛,问:“难不成你在什么地方见过和本宫长的相像的人?”
不等付铮开口,没成想付标竟然真的点头了:“小人确实见过!”
“在什么地方?!”付铮和太子同时开口问道。
“在西溟的时候,有个穿着小童服饰的小姑娘,有一天早上突然从老夫人的房里突然走了出来,老夫人对外说,那小姑娘是她和付老将军收留的远房亲戚家的孩子,还说身边孤单,子嗣都不在,要当孙女儿养了……”付标偷偷看了眼太子,说:“当时小人就觉得不对劲,那小姑娘长的十分漂亮,一身子的贵气,虽然顽皮了点,不过,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后来小人听说曦公主失踪,不由自主就会想到那小姑娘,小人一直觉得,那小姑娘眉眼间看着,总有些大公子的幼时的模样……”
付铮猛的抓住付标的说:“你说的是真的?”
“千真万确,小人不敢欺瞒大公子,再说,那小姑娘长的和太子殿下很是相像,只是那脸更圆润些,个子也小些……”付标赶紧说:“对了,小人曾听夫人唤她曦儿!”
太子的眼睛睁的老大,脱口道:“父王,那一定是皇姐!”
付标被惊了下,赶紧低头不吭声。
付铮在大帐内来回踱步,口中道:“此事说的过去,只是曦儿如何到了西溟这事值得推敲……曦儿失踪一事知道的人并不多,若是老将军得知……一定有人通风报信……陛下封锁了此消息,知道的人太有有限……陛下这边绝不会通知老将军,明王?明王或许都不知这事,他又如何告知?……”
太子突然开口道:“父王,若不是我们这边的人告知,会不会是另一边的人告知?比如明王如今正要逃往的西阐?毕竟皇姐一度被传在西阐皇宫。”
付铮站住脚:“相卿!”
付标突然道:“对了大公子,那晚上,确实有位自称是将军旧识之人求见,那人身着黑袍,遮了头脸,只能看出身量高,别的皆看不到……”
“一定是相卿!”付铮的表情有些复杂,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父王!”太子开口:“孩儿想要去见皇姐。”
付铮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小家伙都到了他肩膀高,再长两年,只怕就超过他的身高了,“你是主将,哪里都不能去。”
太子抿嘴:“那皇姐她……”
“殿下放心,公主现在很安全。”付铮说:“她现在在你祖母那,你祖母不会让人伤害她的。”
“但是,母皇……”
付铮点头:“这件事我来处理,殿下现在要顾的是军中事物,可明白?”
太子略一沉思,然后点头:“孩儿明白了!”
付铮回头,看向付标,“本将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你可愿意?”
付标拼命点头:“上刀山下火海,小人不敢推辞!”
“那么就帮我往长阳送一封密信,要在最短的时间内送达。”
付标急忙应下:“是!”
……
这算是这么久以来,魏西溏接到的最让她激动的信,曦儿很可能不在西阐皇宫,很可能是在西溟。
思虑之后,魏西溏当即命人把文静郡主从金州召入长阳,又把长阳城下颜白手下的副将提拔之后派人金州镇守,而文静郡主最新的任务是带人前往西溟,一是重掌西溟,二是确认曦公主的是否确实在西溟,若是在了,无论如何都要把人平安带回来。
面儿一听,自然是雄赳赳气昂昂的带着人马直奔西溟而去。
西溟有驻军,且是付振海留下的心腹将领,一是为了保护付夫人和曦儿,二是把西溟罗回女帝之手,别人他也不放心。
付振海留下的将领是付标的次子付木,是付振海一手提拔起来,一点一点的培养出来,对付家主子自是忠心耿耿,是以,文静郡主突如其来到了西溟,自然是受到了抵抗和刁难,只是西溟如今不敢公然反抗女帝,毕竟付振海和明王还在整个事件的关节点上,成败谁都不能预知,是以西溟如今的态度就是暧昧。
因着带着自保的成份,所以付振海离开之后并未多和西溟接触,也算是他为自己万一起事失败后,为妻女留的后路。是以,西溟城内的人,对于外界的消息并不灵通,其中也少不了付振海故意为之的后果。
面儿一路奔波,且只带了三百人前往西溟,初到之时倒也不曾说什么,倒头就睡,睡饱了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付夫人。
付夫人这些日子的心也是提着的,付振海决定的事谁能拦得住?除非他自己愿意放弃,否则谁都劝不住。
不过唯一让她宽慰的是曦儿一直在,虽然小丫头调皮了些,不过不妨碍付夫人对她的喜欢,这可是自己嫡亲的孙女啊。
她看着眼前来了好几次请见的文静郡主,对于这位郡主付夫人有所耳闻,听说很得陛下的恩宠,如今看看其貌不扬的外表,心里倒是觉得她该是有几分本事,否则她凭什么呢?
“夫人,”面儿笑嘻嘻的,虽然不好看,但是不妨碍她笑啊,再一个,模样不好看,声音好听,还是比一般人更好听的嗓子,“陛下在长阳事务繁忙,对夫人多有思念,这趟前来,也是我代替陛下前来探望。对了,”她低头,从身上掏出一块帕子递过去,道:“太后奶奶得知我要来见夫人,特地把她以前绣的帕子交给我,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一定要交到夫人手上。还说她本该绣个新的才是,可惜最近几年年纪大了,眼睛不顶事,开始绣了一个,实在见不得人,唯有把以前的拿出来送给您,知道夫人平日不见客,我为了太后奶奶的嘱咐,说什么也要烦到夫人,把帕子亲自送到。”
付夫人的手抖了抖,她小心的接过帕子,眼泪便包在眼上,“有劳太后记挂……”
她心里忧愁甚多,一方是自己多年旧友,一方是自己夫君,一方是自己儿子的妻儿,一方是自己夫君满腔仇恨,所有的一切放到了一起,付夫人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赞同还是反对,到底是希望还是不希望。
她牵曦儿在手的时候,心里就想算了吧,一切都算了多好,她不求别的,就这样牵着铮儿的女儿,偷偷躲在一角也是好的,可冷静一想,她如何算得了?自己与夫君夫妻一体,不论夫君事成事败,她又怎么躲得了?
只是,她要以后要怎么面发生过的一切啊。
当年她和太后是手帕交,金州城内那么多女子,她却独独和腾王府的腾王妃志趣相投,甚至带的两家人都相互走动起来,也让自己的长子和腾王府的公主有了姻缘,这便是两家的缘分,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付夫人抓着帕子,只想痛苦一场,她不过是个妇道人家,哪里会愿意卷入这样的事中?可她夫君的身份却决定了她不愿也不行啊。
她抬头,平复了下心情,“太后有心,难为郡主不厌其烦的过来找我这个老婆子。我身体不大好,平日里休息的多,让郡主见笑了。”
面儿笑眯眯的,一双小眼笑的都快看不到眼仁了,“付夫人不必客气,我也是奉了太后奶奶的令来的,再说,如今大唐初立,各地官员重整,西溟这边到底有付将军镇守,陛下还是很安心的,我这次过来,不过是例行巡查,只带了两百人过来,说起来也就是做做样子。”她伸出黑乎乎的手,在腿上蹭了两下,问:“夫人,其实我也听闻了一些付将军的传闻,夫人不必担心,付将军吉人天相,不碍事的……”
付夫人的心跳了下,“郡主此话怎讲?付老将军他如何了?”
面儿抿嘴,一脸犹豫之色,半响才道:“看来夫人是真的不知道,付老将军原本鼎立支持明王起身,不过,明王在焦尾山一战中,发现焦尾山援兵是太子殿下和于将军,他怀疑付老将军是有意把他推上绝路……”
“不可能啊!”付夫人的声音都颤抖起来:“付老将军对明王是一片忠心,怎么可能……”
“付夫人,”面儿为难的看着她:“你要知道,太子殿下其实是付老将军的亲孙儿,而那位于将军……”她顿了顿,好似不知如何开口似得。
付夫人急忙:“那位于将军是怎么了?”
“那位于将军长相极为酷似早已遇刺身亡入了皇陵的青王殿下……”
“不可能!”付夫人摇头:“不可能的啊,铮儿早已……”
“文静也觉得不可能,但是明王怀疑那是青王爷和太子,他觉得那是付老将军三代子孙协商好,共同对付明王的,明王和付老将军的同盟军已经解散,付老将军如今是明王手中握着的重要筹码,想要以此要挟太子殿下呢。”面儿说这话的时候,一脸慎重,还重重的叹了口气:“陛下如今下令全力追击明王……”
付夫人张着嘴:“怎么会这样……”
面儿摊手道:“这个外人谁知道?反正现如今外面说什么都有,听说大多是骂明王忘恩负义反咬一口呢。”
付夫人摇头:“这事……我还是头一回听说……那现在怎么办?我一个老婆子,还带着……”她抬头看向面儿,“郡主!”
面儿应道:“付夫人有何事只管说吧,我自幼是太后奶奶带大,太后奶奶待我最好,她经常跟我说她现在孤单,以前还有个的好姐妹能一起,如今就剩她一个人了。当年那些同龄段的姑娘们,如今都都不知身在何处,物是人非,估计很多人都不记得当年的情谊了。好在她还知道你在西溟活的不错。太后奶奶不问政事,一心向佛,陛下都不让人打搅她的……”
这话就是间接告诉付夫人,皇太后如今对宫外局势半点不知,更不知道付振海扶持明王意图谋反。
付夫人垂下眼眸,“事到如今,我心中也是愧疚难安,郡主这般说,倒地让我好受些,太后……我付氏一族真是愧对太后!”
顿了顿,她抬头,对身侧的的老嬷嬷吩咐:“去,去把曦儿带来!”
老嬷嬷赶紧施礼出去了,不多时,曦儿便走了进来,一看到面儿,她眼睛一亮,冲了进来:“文静姐姐!”
面儿一筹,曦公主被打扮的十分很漂亮,虽是民间小姑娘的装束,却抵不过天生丽质,多年未见,幼时的模样还在,就是人长高不少,小脸也被拉长,不再像当年那样圆滚滚肉丸子似得。
“文静见过公主!”面儿这就是确认了眼前的小姑娘就是曦公主,她比曦儿高出不少,把她搂在怀里拍拍,“文静看到公主如今安然,便松了口气。”
付夫人低着头站在旁边,曦儿抬头:“祖母?”
付夫人叹口气:“郡主是来接曦儿回宫的。”
曦儿抿嘴,伸手去啦付夫人的手:“祖母放心,曦儿回去之后,一定跟母皇好好说,祖父祖母待曦儿极好,决不让母皇怪罪祖父祖母。”
付夫人心中苦不堪言,却也不能对小曦儿说什么,她点点头:“那祖父就等着曦公主美言了。”
面儿抬眸看向付夫人,道:“夫人,其实文静这趟来,除了奉命接回曦公主,其实还有一桩事也要完成,只是,这桩事还需夫人帮忙。”
付夫人急忙问:“还有什么事?”
面儿笑笑说:“奉陛下口谕,文静奉旨掌权西溟,还请夫人鼎力相助!对了,文静还带来一位重要的人物,夫人若是见了,一定想知道付老将军究竟发生何事。”
付夫人张了张嘴:“谁?”
面儿对门外侍卫吩咐一声,付夫人便看到一直跟随付振海身边的付标低头走了进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老夫人!”
“付标!”付夫人睁大眼:“你不是一直跟在老将军身边的,你怎么到这来了?”
付标老泪纵横:“老夫人,大事不好了,付老将军被明王那狗崽子关押起来,一路挟持打算叛逃西阐去了!”
……
一个月后,文静郡主成功收复西溟,并秘密带回曦公主回了长阳。
六月时,历时半年之久的明王谋反一事尘埃落定,明王败北,最终率领两万残余兵力逃往西阐境地,并主动向西阐国君宁焱递出投诚书,希望得到宁焱的庇护。
明王以及残兵在那位曾是大唐左相,如今被西阐奉为国师的世外仙尊周璇下,被西阐暂时接受,准许入境西阐避难,并结为同盟,西阐正式搅合到了大唐内战一事之中。
唐女帝魏西溏多番与西阐交涉,要求交出明王一党,被宁焱以各种借口推诿,唐女帝多番忍让退避,直到年底,大唐女帝以此为借口,对西阐正式开战。
宁焱实在没料到魏西溏竟然不顾曦公主的安危,正式宣战,他先后派人放出话头,提点大唐女帝曦公主的安危,结果,魏西溏一句话就拨了回去,“大唐的公主,自然在大唐宫中安然无恙,至于你西阐宫中的公主,那自然是与大唐无关。”
带宁焱回头再找那丑巴巴的小公主,却发现任他找遍了整个王宫,也没能找到那个小丫头,原本经常看到的小童,如今他把那些小童挨个摆在自己面前,竟然都没找到他之前一直觉得是曦公主的那个。
宁焱去找相卿,问起大唐公主一事。
相卿一脸诧异的看着他,反问:“王上所言大唐公主,是指什么?”
宁焱一脸茫然:“就是……那个……叫……魏明曦的……”
相卿淡淡一笑,道:“王上可是做了什么梦?本尊可从未听闻过什么大唐公主一说,就算大唐公主,那也该是在大唐,而不是在西阐宫中呀,王上以为呢?”
浑沌之间,看到周围人一脸诧异的表情,脑子混沌的宁焱也觉得,那可能是自己的一个梦境场景。
巫阴手里捏着药,盯着宁焱离开的背影,咬牙:“毒死你!”
大唐西阐对阵两国边境雪来山坡下两月之久,西阐领兵将领为大败大言的著名悍将赵承骏,大唐带兵作战的将领正是太子魏玄墨,以及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于简于将军。
西阐成为魏西溏痛恨之地,半年多的温养之后,她从雪来山最近的地方调集人马支援大唐军队,此次奉命增援的将领是袭山阳候裴傲的嫡长子、三驸马裴宸。
魏静思掐着腰,瞪着眼,比之少女时要圆润不少的脸蛋上,慢是气鼓鼓的表情,瞪的裴宸心虚不已。
他擦汗,“这是陛下的旨意,你看我也没用啊。”
“你怎么可是说了,要天天带我出去玩儿的!”
这么多年,半分都没长进的魏静思气势不减当年,精力也是十足,在她这好好的胖了一圈的模样,也是裴宸喂出来的。
魏静思身后站在一个劲翻白眼的长子裴苏沐,那么多人都在等着父亲呢,结果母亲就拉着缰绳不让走,他清了清嗓子,上前一步:“母亲,今儿街头老张家那梨花糕比昨日更香了,母亲要不要去尝尝?孩儿陪你去可好?”
二公主回头,手上松了松,“孩儿这就陪母亲去,听说今儿为子楼上的说书的讲的也是新段子,好似叫什么西门大郎和小金莲儿的故事,孩儿听着挺有意思。”
魏静思松手,回头还警告,“那你要早些回来呀!”
裴宸点头:“一定。”
松了手,赶紧走人。
裴苏沐便真的陪着自己母亲去买梨花糕听书去了。
回头看看这么多年,裴苏沐倒是觉得真难为自己父亲了,母亲这心性就没长进过,除了他小时候待他还算尽职外,母亲这就是生来欺压父亲的。
裴宸这么多年身边没机会跟着女人,哪怕是匹母马都没有。裴苏沐瞅着倒也不是母亲看的严,好似父亲对女人没什么兴致似得。
这样想想,裴苏沐倒也觉得很好,经常听人讲谁谁府上又不宁了,又谁谁家里又纳脸小妾,谁谁孩子胎死腹中,谁谁逛青楼被正室夫人打断腿了……反正各种各样的传闻一一传来,可他们家从来没有这样的事。
裴苏沐眼中的父母从来就不是什么相敬如宾的类型,他印象中就天天看到母亲跟父亲闹,父亲的反应就是一个劲的赔不是,不论对错。
小些时候他在外头常听说说裴侯爷惧内,很可怜,那时候他也觉得父亲可怜,可等他长大了,知道的多了,才知道,原来父亲和母亲这样的,才是话本子里常演的一幕: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也知道那些酸言酸语之后,父亲母亲的形式是很多男女羡慕的一对,可他们做不到。
裴苏沐知道了,原来天下真正让人羡慕的不是旁人的父亲有多少姨娘,也不是谁的兄弟子嗣有多少个,而是他父母这样,才是最好的。
裴苏沐兄妹三人,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子,一家五口人,和和美美直到今日。
他回头看看自己的母亲,根本没有大唐公主该有的端庄温柔,但是她却是最聪明也是最幸福的大唐公主。
裴苏沐替母亲提着梨花糕:“母亲,可要去为子楼听书?”
魏静思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说:“还是不去了,你爹刚出征,咱们回去等好消息,我顺便去念念佛抄抄经,保佑你爹早点凯旋而归。”
裴苏沐笑的眼睛眯起,他点头:“好,那儿子陪母亲回府,顺便看看小妹的花绣得怎么样了。”
“她?”魏静思的声音透着鄙视:“别指望了,让她绣龙她绣虫,让她绣虎她绣猫……”
“呵呵,和母亲小时候一样吗?”
“呸,你告诉你你娘我小时候不会绣花的?你娘我小时候绣得可好了,比你姨母还要好……”
母子两人慢悠悠的回去,烈日当空,缩短了清晰的身影,透着些热烈的光辉。
岳阳城官邸内,韩曲正听着统计得来的军粮,听闻回禀之后,吩咐:“粮食还不够,十万大军,这些粮撑不到战后。务必加购!战事当头,粮草马虎不得!”
“是,大人!”
大唐对西阐正式拉开战事,各方人马皆调动起来,韩曲便是此次被分派到收集粮草的主要任务。
忙碌一天后,岳阳城内逐渐恢复宁静下来,韩府内二公主魏红衣正低头教刚刚回写字的小女儿练字,听到门外侍女的声音,她抬头便看到韩曲走了进来。
她站起来迎过去,“回来了?”
韩曲笑笑,弯腰看了看小女儿的字,“灯火暗,妮儿再写两个字便歇下吧。”
魏红衣让人收拾了笔墨,让人带她去洗手,伸手替他更衣:“这几日可是还在忙粮草的事?再如何忙,也要注意身体才是。”
韩曲点头,“放心,我会的。粮草还差,还要填完,军粮不能耽误,只怕后面这些日子,府上还要你辛苦些,孩子们也交给你了。”
“放心吧,我晓得。”魏红衣笑道:“除了妮儿,其他的也不需要操心。”
这些年下来,魏红衣没事就生孩子了,有五个,三个男孩儿,两个女孩儿,最让人纳闷是她生了这么多孩子,那身形还是那样纤细苗条,倒是让人吃惊。
魏红衣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在生产前后身体丰盈些,但是很快就能自己恢复,也没刻意怎么着,这倒是不少生完孩子就长肉的贵夫人很是郁闷,人这一长肉,穿衣裳就不大好看了呀。
韩曲是个老实厚道的人,他娶的毕竟是个公主,韩家长辈也是叮咛又叮嘱的,说什么也不能让公主伤心,一旦传到陛下耳里,谁知道护短的陛下会做什么事来?
是以,碍于女帝的威仪,韩曲身边也是没能纳妾,韩曲自己倒是没什么,就是韩家其他子弟觉得他受了委屈,更何况这公主还生了那么多孩子,身边没个侍妾,公主生产时韩曲怎么办?
可惜日子是他们过的,旁人只能背地里嚼舌根罢了。
韩家大公子韩再打算参加今年的科考,正在岳阳城最著名的书院岳阳书院念书,一个月也就回来一两回,明日休沐,为了能在家多待一点时间,当晚就赶了回来。
“驸马,公主,大公子回来了。”
魏红衣赶紧迎了出去,韩再老远便喊:“爹,娘,我回来了!”
兴许是父母生的好,韩家的子弟模样个个招人丰神俊朗的,女孩儿也是出挑的漂亮,韩再便是这么多兄弟里最出挑的一个,韩曲笑眯眯的过去,父亲的威严让他不会轻易开口,只是对儿子点了点头,“回来就好好歇着。”
见过父母,韩再便道:“爹、娘,孩儿再去看看几个弟弟妹妹,爹娘早些歇下吧,孩儿自有主张,爹娘不必操心孩儿。”
待儿子走了,魏红衣扭头看向韩曲,韩曲一笑,伸手扶了她进屋:“灯火暗,小心些。”
魏红衣正打算吩咐人多备些饭菜,今晚上韩再也回了,没想到刚走两步,便是一阵干呕,她抬头和韩曲的视线撞个正着,两人默了默,然后,韩曲小心的开口:“不是……又有了吧?”
魏红衣的眼圈都红了,又气又恨的模样,“怎么就怎么容易有呢?你是怎么搞的?这都一把年纪了,让人笑话……”
韩曲伸手摸摸鼻子,讪讪道:“这个……也不能全赖我一人,主要还是你这地好。”
魏红衣:“……”
韩曲见她眼圈真红了,赶紧伸手扶她坐下,道:“好事!子孙兴旺,家里那帮老东西这些就更没理由说什么纳妾的事!”
嗯,二公主又要准备养胎生孩子了。
……
西阐皇宫,宁焱活跃的存在与炼丹房和后宫美貌的嫔妃之间,他满足于自己身强力壮和御女只能的带来的自信,愈发盯紧了炼丹炉内日夜不停熬炼的丹药。
就连相卿提出停炉三日温养丹炉一事都不予同意,停了炉火,便意味着停了丹药,他准备了充足的宁氏子孙,死的活的都有,他不怕,更不担心会涉及到自己的子孙。
只是他没想到炼丹的人其实没他以为的那样尽心尽职。
毕竟,炼丹人是那位让他心心念念却又不能轻举妄动的少尊。
炼丹的草药和药引子没问题,但是炼丹时的投入焚烧的经文咒语实在不像话,按照巫阴的话说,他胡乱写的。
所以,宁焱服丹药半年,容颜略有改变,只是不及当年东方长青带给人那般惊艳的震撼,他服了丹药之后,最为明显的就是御女只能大大提高。
宁焱每日皆觉得自己精力充沛,体力无限,甚至连容颜都有了显著变化。可宁焱不知道,他在臣子眼中,面色是一日不如一日,从面相看,分明就是纵欲过度的结果。
与其说宁焱是服药体力增强,倒不如说是把他后半生的精力提前攒到了一块,提前在用。
原本宁焱身形高大,身强体壮,就算爱女色也不会过贪,那时他还懂得节奏,而如今,宁焱则是完全依赖丹药,觉得那是上天额外赐予的,所以便出现了挥霍无度的状况,就连身形都消瘦下来。
臣子们私底下不知讨论了多少回,可当面宁焱面绝对不能提起,宁焱和当年大豫帝王东方长青不同,东方长青杀人,那是他气急而杀,宁焱就算好好的也会因心情不佳而动怒杀人,更别说要是被人提及御女这种事了。
宁焱自己就是马上帝王,带兵打仗也是好手,他根本不放权,几乎没有信任之人,更不会允许有人声望盖过他,所以,很多人都说,赵承骏没有被摁死,实在是因为他运气好,碰上了大唐女帝突然出兵,宁焱便顺势把他派了出去。
宁焱如今的状态和当年的东方长青无二,潜移默化一点一点中突破自己都没有发现的底线。
比如,宁氏死人用完了,外戚活人也用的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是不能一刀切的,他便把目光放到了自己子嗣上,同样先从夭折的开始,然后逐渐排除他觉得可以接受不再的子嗣。
西阐国师一如既往的勤勉朝政,处处维护王上,排除所有意图搅乱王上心神的异己,很快成为宁焱看中的臣子。
这位国师不同其他臣子,他出身神秘,不谈富贵不念权势,只一心一意为了王上,犹如当年他在天禹时的场景,甚至连国君待他的态度都是一样。
宁焱看中国师,但不代表他信任,他难得清醒时也会琢磨,国师有何目的?为何这般全心全意帮他?国师给出的理由他也理解,却始终不能信任。
宁焱在一个晚上从宠妃的香闺内殿爬了起来,摇摇晃晃走了两步,突然一头栽倒在地,外殿候着的侍人听到动静进来,顿时一声惊叫:“王上!”
宫中大乱,宁焱突然病倒,病来如山倒。
朝臣突然之间便嗷嗷嚷了起来,开始有了指责的源头,王上定然是因为服了丹药所致,国师居心叵测,是罪魁祸首。
吵吵嚷嚷对峙之下,国师施施然登场,挡在宁焱帝寝和外臣的中央,淡淡一笑,道:“诸位大人既然认定本尊是罪魁祸首,诸位大人可有证据?这空口白云找不出证据便是血口喷人,本尊即便来自仙山,也知凡事都要讲究个证据,诸位大人可有证据?”
“王上自从服了丹药,便夜夜连御女,这根本就是你那药物所致!”
“呵,”国师嗤笑:“敢问这位大人,你未曾服用本尊的药物,身边可有女子?本倒是听闻,大人府上妻妾成群,大人好兴致。”
老大人一张脸被涨的通红,气哼哼的躲到了人后。
国师又笑:“本尊这来了没多久的人都知,王上身强力壮爱江山额爱美人,难不成诸位大人还不知?这世间,人有生老病死,王上肉体凡胎,若是生病也是正常。本尊所炼长生不老之药,维持的自然是正常身体,若是王上病了,再多的仙丹也不如对症的草药能救命,诸位大人可听清本尊所言?”
他回头,“来人,即日起王上闭门养病,至于朝政,诸位大人看大殿下暂时代为理政如何?”
这就是把持了西阐朝政,说什么的大殿下代为理政,大殿下哪有那胆子?还不是他在捣腾。
谁敢反驳一声,当面一个个低头称是,到了背后自然有他们的论道。
待遣散了那帮臣子,后宫的妃子又哭哭啼啼来求见王上,挨个被送了回去。
床榻两边站了宁焱的侍人,相卿坐在宁焱床头,宁焱躺在龙榻上,闭着眼只能哼哼。
相卿淡淡道:“王上放心,不过是操劳太过,本尊已命人去煎药,王上服上几日便会逐渐好转,至于朝中那帮找事的臣子,王上更不必担心,本尊一定替王上看好,只是朝政一事颇有些棘手,王上这病来的突然,本尊见平日王上对大殿下多有提点,本尊便替王上做个笼络父子之心的事,暂让大殿下代为理政,本尊会从旁提点一二,王上觉得如何?”
宁焱还在哼哼,相卿道:“本尊知王上心思,大殿下是王上的嫡子,怕大殿下心思难测,不过,事到如今,总有有个理政之人,总不能便宜了外姓人,王上以为呢?”
宁焱的哼哼声小了一点,看样子是认同了他的话。
相卿又道:“既然王上也这样认为,那大殿下便是最好的人选……”
话为说完,突然宁焱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声音:“老……二……”
相卿问:“王上的意思可是要选二殿下?”
宁焱的头重重的点了点,相卿笑道:“既然如此,那本尊便遵命便是。”他抬头看向那两个侍人:“你们可听到了?”
那两个侍人急忙点头,“国师,听到了。”
相卿笑:“既然如此,那便去请二殿下过听训,这也是他难得的机会。”
跟大殿下比,二殿下那就是个木头疙瘩,完全不如大殿下机灵聪明,宁焱选老二,分明就是不放心大殿下。
可殿中的对话还是传了出去,原本国师看好大殿下,可王上不同意,选了二殿下,这后宫之中最不缺这等争权夺势互相残杀之事,这消息传出去,本就是个挑拨离间的事。
二殿下被王上选中临时理政,大殿下自然不会甘心。
西阐宫中危机,赵承骏倒是争气,愣是没让小太子的大军打退。
悍将对上悍将,便是互不相让。赵承骏一直想打听出那小太子身后指点的高人,却偏偏不能如愿,到现在都没打听到那于简是什么人,更不知他曾经指挥过什么的战役,只知道那人就像凭空冒出来一般,偏又不是个好惹的主。
听说这几日小太子被大唐女帝召了回去,想来是久攻不破,大唐女帝要有别的安排,才把小太子召回去的。
赵承骏专心战事,根本不知王城有变,大殿下和二殿下身后快速形成两个阵营,斗的你死我活。
那国师承诺的尽快让人王上服药康复,过了一个月都没实现。
不过,炼丹房内的那口炼丹炉,总算可以温养了下来了。
巫阴是最高兴的人,他更高兴的是可以随心所欲跑去泡宁焱的汤池,还没人摸他了。
他趴在桌子边上,手里捏着炼好的丹药,“丑八怪还想摸老子,看你以后怎么摸。可惜,再喂几颗就能挂了,仙尊竟然不让喂了,可恶。”
然后心满意足的把丹药扔一块到自己嘴里嚼了嚼,赶紧呸呸吐掉了:“难吃!这么难吃的东西竟然还抢着吃,真是有病。”
这些日子宫中警戒似乎跟以前不大一眼,就连暗卫都被逐渐取消,那国师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得了王上的令牌,原本那些水泄不通不让蚊子飞进来的暗卫都被逐渐撤换下来,暗卫首领觉得有异,但是他根本见不到王上,唯有听令行事。
一个早朝的时候,听政的二殿下宣布了他听政以来第一个单独的发布的命令,他觉得宫城的守军将领邱怀志并不尽职,昨夜一个小太监被人发现死在入宫的路上,第二天才被人发现,所以,打算把人换下,然后他举荐了一个他觉得他和自己父亲都会信任的人,决心投靠西阐为国效力的原大唐明王魏统,他觉得这人文武双全,战事经验丰富,最重要的是他忠心耿耿。
这个话一说,整个朝廷都翻了天:“殿下,万万不可啊!那魏统是大唐王爷,居心叵测,千万不能啊!”
“殿下,那魏统乃是大唐人人喊打的过节老鼠,王上容下他本就是天大的恩赐,怎么能让他入政朝臣宫中?这有违王上初心啊!”
“魏统毕竟是大唐魏氏皇族,野心勃勃,万万不能偏听偏信,此人不可信……”
……
众口一词此人不可信,不过,决定这事的人实在不是二殿下,而是他身侧立着的那位国师,有了国师撑腰,二殿下的底气也旺盛起来,“本殿下觉得可以就是可以。你们这些人就会嚷嚷,让你们带兵打仗,你们会吗?人家文武全才,不过生不逢时罢了,要不然你们也配跟人家站一起?”
二殿下这话说的,孩子气太浓,不过他本来也不聪明,只能想到这些,再说了,国师都同意了,他们叽歪什么?
一个早上就为了个宫城守卫吵翻了天,就差把大殿的顶给掀翻了。
国师倒是站着纹丝未动,似乎对这事并不关心,不过,是人都知道,国师这是指使了二殿下闹腾呢。
王上还病着,未见好转,不过对外是说逐渐好转了的。实际上只有那几个近身照顾的人知道。
巫阴天天蹦跶着要再给宁焱喂两颗,直接让他死翘翘,不过都被小童拉了回来,“少尊,仙尊叮嘱,不让您胡来。”
“哼,”巫阴抖腿,心里还是觉得赶紧把仙尊毒死的好,这样他就自由了,就是不知那棵畏惧草在哪了,无鸣到底会不会用啊?
其实无鸣是真不会用,他又不懂,但是,总归是有懂的人,比如游龙。
被高湛从中海有一次请出来的游龙,如今正在溧水城的一间药房,手边放着的正是巫阴念叨的畏惧草碎片。
他晃了晃手里的白色的净瓶,转身走了出去,找到高湛,把瓶子往他手里一塞,“好了!”
“好了?”高湛拿起瓶子小小的一瓶,“这就好了?就这么点?”
游龙点头:“这草药对常人来说没什么作用,不过,常年生活在招摇山的人,因着水土所服不同,对畏惧草内的毒素十分抗拒。招摇山素来信奉因果,讲究一物降一物,或许招摇山旁人碰了这毒不会碍事,但是历代招摇山仙尊最惧此物,一旦沾到了血液,必死无疑。”看了高湛一眼,问:“难不成就是为了对付他们?”
高湛抿了抿唇,“我也是奉旨行事,不必多问。这药是要送往长阳城的。”
游龙点头,“去吧去吧,游某要回中海了,我家娘子最近有身孕,我要照顾着些。”
高湛回头:“又有了?”
“什么叫又啊?”游龙瞪眼,“我家娘子说了,蛇蛋都是一窝的,她要下一窝呢。我这趟回去,以后恐怕就少了云游的机会,年岁大了,家中长辈也老了,总要有人留在家里,让其他年轻的子弟出来长长见识,只是这样下去,他日再见就难了。”他顿了顿,道:“至于青王爷,我就不去打扰他了,若是有缘,再见吧。”
高湛无语,对游龙摆摆手,“也好。辛苦了,千万郑重,若是有何难处,溧水城随时恭候。”
游龙点头:“一样。告辞!”
这趟来的匆忙,还是背着小蘑菇和蛇女的,回去以后有的纠缠了,赶紧回去哄好了再说。
高湛送走游龙,看看手中的净瓶,即刻命人送往长阳。
他知道,畏惧草既然只能杀招摇山的仙尊,那陛下一心求得这药,便是要杀相卿。
高湛对相卿的心情很是复杂,他实在搞不懂相卿究竟是何目的,他在处处让人憎恨提防的同时,却又处处让人防不及防的做些让人不能理解之事。
比如,曦公主的下落。
曦公主明明人在西溟付夫人身边,他偏偏让人信服曦公主其实就被困在西阐宫中,甚至不惜让陛下派出无鸣空守多日。他图什么呢?
高湛想不明白。
实际而言,相卿对于陛下,对天禹都有种不可抹去的功勋,可他言行种种,却又让人难以相信。
他参与刺杀付铮,为此不惜抹去有关付铮在陛下记忆中的所有事,单单这事,就足以让陛下杀他多次。
那真是一个让人琢磨不透的人。行事乖张,目中无人,却又替陛下坐下一件又一件的让人难以置信之事。
他看似胸怀天下,可实际上他的心和眼都很小,只看得到高高在上的一个人而已。
魏西溏的天下一定有相卿撑起的一片天,可他却总在他画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后,又自行抹去那一笔,甚至画的更污。
这样的人,让人爱不起,又恨不得。而他留给陛下的印象,一定更加复杂又难堪。
大唐长阳城的皇宫内,魏西溏手里握着那瓶药,握在掌心轻轻摩挲,半响,她抬头问:“太子到了何处?”
“回陛下,刚刚接到飞鸽传书,太子还有三日就能赶回长阳了。”
魏西溏在殿内来回踱步,不妨一个转身便看到小曦儿站在殿门口,她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看着魏西溏,“母皇?”
“曦儿?”她笑着迎过去,让人把药先拿下去,伸手把她搂到怀里,笑道:“怎么这个时间过来了?”
刚刚回到宫里的时候,小曦儿看到她的时候没第一时间扑到怀里,而是有了些距离感,魏西溏看到之后便觉得心酸,孩子还是要养在身边,若不然孩子便会不认爹娘。
好容易跟曦儿亲近了,小姑娘调皮捣蛋的本性就出来了,好在天性不坏,看到她的时候,魏西溏就是想起了自己的三皇姐,当年不就是这样的?
小曦儿被打扮的花儿一样,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小花蕾娇艳欲滴,谁看了都想多瞧两眼。
“母皇,孩儿刚刚跟皇奶奶说话去了,皇奶奶说过几日,墨儿就要回来了,是不是真的?”小曦儿睁大眼睛问。
魏西溏拉着她的手坐下,点头:“是,还有三日就回来了,到时候可不能不懂事。他如今是太子,私底下怎么样没关系,但是当着外臣的面,可要给他留颜面,绝不能剥他的面子,可明白?”
小曦儿点头:“母皇放心吧,我又不傻,我是长公主,他是太子,太子比长公主大呢。”她眯起眼,对魏西溏笑,说:“我才不要跟墨儿在很多人面前一起露脸呢,教养嬷嬷说了,我是公主,不能轻易抛头露面。”
魏西溏笑:“公主也可以抛头露面,就是因为你是公主,身上的责任才比别人更大,母皇的天下不但需要墨儿,也需要曦儿在后面支撑母皇,将来等墨儿继位的时候,墨儿的身后也需要曦儿鼎立支持,你可明白?”
小曦儿咔吧了两下眼,然后点头:“母皇说的,好像也对,我都听的热血沸腾了。那以后若是墨儿犯错,我能打他屁股吗?”
“自然不能,他若犯错了,母皇自会揍他,你揍他,小心他揍你。他现在可比你高了许多。”魏西溏笑着,伸手摸摸小曦儿的脸。
小姑娘亭亭玉立,小脸儿长的实在有模有样,和墨儿相似,却又不同,眉眼间还带了几分付铮的模样。
“那我也不怕!”小曦儿笑嘻嘻的说:“对了母皇,墨儿如今是不是能带兵打仗了?”
魏西溏笑道:“墨儿毕竟还小,还不能单独带兵,不过,过不了多久,他单独领兵便不是问题。”
小曦儿咂嘴:“墨儿就是比我厉害,”撅嘴,说:“不过我也很厉害的,我能打到小兔子了!”
魏西溏点头:“那也不错。”然后她伸手把她搂到怀中,道:“曦儿,母皇看到你回来很是高兴,母皇生怕你有个三长两短,母皇这一生都不得安心……你且记着,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你唯一要做的就是保住自己的命,只要你的命在,母皇就能找到你。记住了吗?”
曦儿吸了吸鼻子,闻着母皇身上淡淡的香味,她点点头:“曦儿记住了,母皇你别难过,曦儿以后一定保护好自己。”伸出白白嫩嫩的小手拭擦她脸上的泪,她小心的说:“其实母皇,相卿没有待曦儿很好,没有打我,也没有叫人欺负我,还带我出去吃东西,还给我买好看的衣裳的穿。”
魏西溏点头:“对,相卿待曦儿很好。”
“他还把我送到了祖父祖母那,说曦儿在他们那里,比在西阐宫里更安全,”小曦儿又有点难过的说:“不过,他说话不算话,他说有时间就去看我的,可是后来,他一直都没去。”
魏西溏笑了笑,道:“或许他有其他的事要忙。”
曦儿想了想,问:“母皇,那相卿是坏人吗?很多人都说他有叛国罪,还害死了很多人,母皇,那相卿是坏人,是不是?”
魏西溏抿着唇,眼中带了丝笑意,她问:“曦儿觉得你眼中看到的相卿是坏人吗?”
曦儿鼓着嘴,认真想了想,说:“他给我的糕点特别好吃,他笑的时候特别好看,他跟我说话的时候很温柔啊,我觉得他不是坏人。”
魏西溏笑道:“那么,曦儿就记着,不管别人眼中的相卿如何,曦儿眼中的相卿,永远都是待曦儿最好的人,知道吗?”
曦儿点头,然后她抬头看着窗外,指着窗外一飞而过的一只小雀子说:“母皇,你看小雀子!相卿带我乘过比这个大很多很多的大雀子!”
魏西溏应道:“是啊,所以曦儿真幸运。”
小曦儿靠在魏西溏身上,懒洋洋的模样,说:“母皇,我知道很多人都说相卿是大坏蛋,但是,我不想他死掉。”
魏西溏笑:“那么曦儿便带着他不会死掉的想法替他祈福吧。”
“管用吗?”小曦儿问。
魏西溏应道:“或许管用,或许不管用,曦儿尽力去做力所能及之事便好。”
小曦儿点头:“好!”
母女二人靠在一起,安静的看着窗外偶尔飞过的小雀子。
三日后,太子回长阳,同时带来更多详细的消息。
魏西溏听太子一一说明如今的局面,半响点点头:“如此便好。既然已经回宫,外面的战况你便不必再担心,母皇会替你完成。”
太子抬头:“母皇此话何意?”他有些吃惊的看着她:“难不成母皇是要……”
魏西溏一笑,道:“如今困局西阐的所有关键人物,皆与母皇有关,一个是曾经天禹的左相,一个是母皇亲封的明王,还有一个是你父王的父亲,这些人都与母皇密切相关,这是母皇该去处理的人物。母皇会与父王在雪来山会合,其他的事母皇自会处理,如今你要做的,便是坐镇长阳,代替母皇镇守京都。”
太子的眼中闪过一丝惶恐:“母皇,儿臣……”
魏西溏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道:“你是大唐的太子,是大唐未来的皇帝,母皇信你能做得到。母皇已安排好你左右扶持之人,太后也会替你撑腰,万事不必担心。”
太子定了定神,半响点头:“是,儿臣遵旨!”
魏西溏点头:“很好。”
得到消息的小曦儿冒冒失失的冲了进来:“参见母皇!”然后装模作样的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小太子看到她之后,眼睛一亮:“皇姐!”
小曦儿伸手一提裙摆,嗷一嗓子就扑了过去:“曦儿,我都想死你了,我有时候做梦都梦到你了呢!”
小太子努力想在自己母皇面前维持太子端正,结果被她这一扑,立马原形毕露:“皇姐我也想你,我都快担心死了,我哭了好几个晚上……”
魏西溏身侧的柯安赶紧提高声音清了清嗓子,“咳咳!”
小太子赶紧站直身体,绷脸。
小曦儿抿嘴站在旁边,一派天家公主的做派。
魏西溏扫了他们一眼,道:“母皇还有事要去处理,你们姐弟叙旧之后,有事再来找母皇吧。”
“儿臣恭送母皇!”姐弟俩齐齐有礼,魏西溏一走,两人便抱一块又蹦又跳:“皇姐,我从溧水城回来的时候,找了好几个你以前没见过的小玩意回来给你,回头就拿给你,你肯定喜欢!”
“我也有好玩的给你,我在祖母那的时候,集市上有很多有意思的东西,我们之前都没见过。”
……
太子回京都后,大唐女帝魏西溏在第三日便御驾亲征雪来山,势要讨伐谋反叛国的逆臣贼子。
临行前,魏西溏把曦儿和墨儿叫到跟前:“母皇此去,协同父王讨伐西阐,母皇和父王会平安凯旋归来,但是,”她看着两个神情逐渐严肃起来的孩子,道:“若,母皇是说假若,假若母皇有何不测,墨儿便在长阳登基,有关登基之事,母皇早已安排下去,到时候墨儿千万记住,不要半分犹豫,立刻登基……”
“母皇!”
魏西溏抬手止住:“母皇现在说的话,你们都记住了?”
墨儿点头:“儿臣记住了。”
小曦儿看看小墨儿,又看看魏西溏,眼泪在眼眶打转:“记住了。”
魏西溏伸手揉揉她的脸:“母皇只是说假若,哭什么?这世上,所有人都没有百分百之事,未雨绸缪是人行事的一个重要决策,不但是母皇,任何人行事都要有所思量。明白吗?”
面前的双生子一齐点头:“记住了!母皇放心。”
女帝人马从长阳摆开,没有帝辇,只有快马加鞭日夜奔波赶往雪来山的铁骑声声。
对魏西溏而言,这是她该来的战场,西阐内的人,全部跟她有关,这一代的恩怨,从她结束就要,别给墨儿留下太多的烂摊子。
太子回朝启程的那日开始,付铮就知道魏西溏的目的,他亲自送了墨儿,又独自一人回去,就是为了等她到来。
付铮知道,若她不来,只怕此生她都不得安宁,特别是,西阐还有个叫相卿的人。
赵承骏防守做的可谓天衣无缝,付铮一方多番研究图纸,却是久攻不下。
不过,若耗时战,赵承骏显然准备不够充分,又或者,赵承骏轻敌,并未打算做持久战,所以,相比较粮草供给充沛的大唐军队而言,赵承骏似乎也坚持不了多久。
地形对赵承骏一方十分有利,付铮与一群谋士幕僚讨论之后,便倒是觉得若是这样消耗赵承骏的供给,倒也不失为一个笨办法。
西阐的粮草供应并不充沛,长期耗下去对西阐有害无利。
只是付铮一直想要寻找到突破口,若能一网打尽一举拿下,那自然更好。
其实同样的,赵承骏也在头疼,大唐那位名不见经传的于将军攻守有度,不露半分破绽,这点作风,实在不像初出茅庐之人,颇大大将风范。
可惜赵承骏还缺在一个不能知己知彼的消息,他实在打听不出这位于简将军的生平消息,唯一知道的就是那于简是个渔夫出身,被人举荐的人物,女帝也是慧眼识珠,竟然淡淡至此,用了这样一个人物。
大唐西阐双方都在头疼,西阐宫中却也失了曾经宁焱的春风得意。
宁焱如今还躺在龙榻,什么仙丹什么妙药都没让他坐起来,每日的喂食都是侍人扶着一点一点喂下的流质食物,曾经算得上高大威猛的身形,快速的消瘦下去,脸上的颧骨都凸了出来。
后宫嫔妃至今没人见过宁焱,朝中大臣倒是有人求见,可惜也只能隔着帷幔看上一眼,根本看不分明。
在二殿下的一意孤行下,大唐那位明王殿下歇下大唐王储的身份,披上西阐上将军的铠甲,正式成为宫城的将领。
朝中臣子的心思愈发的沉重起来,那位卧病在床的陛下从身强体健到口不能言身不能动,也不过一年的时间,这一切再次让他们把怀疑的目光放在了那位国师身上。
算起来,自打出现就没好事,原本大好的国势竟然就这样一点一点的消失。
曾经大豫还在时就有传闻,说炼丹的药引子其实是和服药之人有血缘关系的子嗣,所以大豫皇宫中,东方长青的子嗣越来越少,如今再看西阐,可不是也这样?
当年陛下大势寻找宁氏族人,结果?
宁氏族人到现今,并没有因为陛下的特别扶持而兴盛起来,反而愈发衰败,子嗣不断因着各自原因死的死,亡的亡,似乎正朝中那话应验。
族中人只留了几个重要人物和其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外姓人,再看皇宫中,所以公主都陆续夭折,就连皇子中也有几个不得宠的也没了,这分明就是炼丹所致。
上朝之时,私底下不知嘀咕了多少次的朝臣群起而攻之,“国师所炼的丹药,究竟是何丹药?为何陛下服用之后非但没有求得长生,反而愈发衰弱?国师所言什么寻常病症,那为何宫中御医都医治不好陛下的病症?”
“听说国师当年在大豫,曾被大豫的皇帝斥为‘妖道’可有此事?”
“国师自打来了西阐,国势一如不如一日,国师敢说此事与你无关?”
“你根本就是个妖道,妖言惑众,才害的陛下如此!”
……
下方臣子你一言我一语,二殿下一脸惶恐的抬头看向国师,见国师只是脸上带着冷笑,然后他轻轻动了动身体,道:“就算本尊是个妖道,诸位大人又要如何呢?”
他这话一问,倒是把一众人给问住了,他抬脚,一步一步从二殿下身边走了下来,道:“诸位大人可有良策对付本尊这个妖道?”他回头,扫了眼一脸不安的二殿下,问:“难不成,二殿下还要凭三人成虎之言,治本尊的罪不成?”
二殿下急忙摇头:“国师放心,我才不会治你的罪呢,他们都是一派胡言!”
“殿下!”
“殿下……”
朝中大乱,群龙无首,唯有那个平日里深的宁焱心思的国师握住全局。
臣子一看如今境况,这样下去只怕西阐难保,内外臣子难得齐心,甚至联合后宫嫔妃,到底得到一个消息,那妖道似乎每到日落之后便会殿内戒严,闭灯不出。
有侍人曾听陛下说过什么,国师有旧疾难治的话,这样一想,在加各种有心打听,最终决定,趁某日那妖道病发之时,直接冲进殿内,叫他人头落地,看他还能这般嚣张,至于殿内那些小童,倒是不足为惧,不过是些毛孩子,手起刀落削瓜一样,这还不容易?
于是,史上罕见朝臣集体联合后宫嫔妃,借用宫内外势力一起铲除一个臣子的事发生了一个月黑风高夜。
据最靠近国师炼丹房的内殿伺候的一个侍人说,今夜国师又发病了,日落之后便入了内殿,晚膳都未曾服用。
几个小童正守在炼丹房内,即便没有炼丹,炼丹房也一直有人。
巫阴躺在横梁上,悠闲自在的闭眼,打算过一会就去睡觉。
没几分钟的模样,外面一阵骚动,一群带刀侍卫冲了进来,目标明确的兵分两路,一路朝着炼丹炉的小童冲去,一路直奔国师的内寝。
巫阴低头一看,说了声:“小心弓箭呀!”
原本安然坐着的小童们立刻分散四周,直接跟那些冲进来的侍卫打到了一起。
殿顶周围各自竖起一排排的弓箭手,直接对着炼丹房内。
而那一路只奔国师内寝的将领,手握长刀带着众将士冲入,一脚踹开内寝的殿门,那殿门被踹的直接朝后跌去,却瞬间化为粉末洒了满地,连带着化为粉末的,还有那个踹门将领的右脚。
将领直接倒在地上,发出凄惨的叫声:“啊——”
原本气势汹汹的将士愣在原地,看着满地血糊糊的和殿门碎末的地方,隐约看得到横七竖八纵横交错的细线。
殿内的床上围着厚重的帷幔,黑沉沉的一片,看不到里面的一点场景,帷幔的四个角上分别站了一个小童,四个小童看到他们,开口:“什么人擅自闯入国师内殿?”
门口的将士看到里面的场景,不由自主的一阵发毛,他后退一步,突然大喊一声:“放箭!放箭!”
殿内的人得到信号,一声零下,万箭齐发,那些带着寒光的箭穿过窗棂刺破门廊,朝在内殿一起发去,却在接到的房间之后,纷纷化为箭沫落在地上,成为一片毫无杀伤力的粉末。
帷幔中的人轻咳一声,动了动,“什么声音?”
“国师,有人意图行刺。”
“呵,”帷幔内的相卿低笑一声,“果真是等不及了……只是,事不做万全,没了后路便是死路。”
小童回神,伸手撩开帷幔,相卿抬脚,从床榻上走了下来。
相较白日的模样,这时候的国师果真是大病未愈的模样,一脸的苍白,满头的汗珠,就连眉头的微微皱起的。
“药,”他伸手接过药丸,放入口中吞咽下去,略略平复之后才道:“通知魏将军,宫中大乱,继续派人保护陛下,否则陛下性命难保。”
“是!”小童应了,对着外面一声唿哨,一根彩色的响箭照亮夜空,西阐后宫形形色色的面容似乎在这一瞬尽数照了出来。
两个时辰后,那位守宫门的将领不但在后宫禁地捉到了一群正要逃离的朝臣,更是捉住了一群一夜未眠守着等解决的嫔妃。
次日,西阐宫中天大的丑闻爆发出来,西阐朝臣利用王上病重之时,集体与王上宫里的娘娘们集体私会,如今一起被投入了天牢,等候王上醒来之后发落。
几个老臣被泼上这样的脏水,其中一个在牢狱中就一头撞死,还有几个没死的胆,不过一夜阶下囚,离死也差不多了。
相卿进了帝王内寝,在宁焱身边坐下,慢条斯理道:“王上,这可如何是好?王上原本威风不似常人,如今王上病倒,宫里的娘娘们便按捺不住了,昨夜守城的上将军在后宫,竟然捉到了几十名臣子与娘娘,这些大逆不道的东西,竟然背着王上私会宫妃,按照俗间的话来说叫什么?可是叫绿云罩顶?”
半睁着眼的宁焱身体突然死命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什么,相卿问:“陛下可是要杀了他们?”
宁焱只能“呜呜”两声,相卿点头:“既然如此,那本尊照做便是。”他抬头看向那两个侍人:“陛下的旨意可听到了?”
“是国师,听到了,奴才这就去传话。”
所有人都说西阐王上疯了,一中午杀了几十个朝臣,脑袋砍的比掉砍白菜还容易,一起被杀的,还有那些随同朝臣们私会的后宫娘娘。
旨意特地说了,王上病中仁慈,不连带族人,若是换了往常,只怕几族都没了,真正血流成河。
西阐整个皇宫都笼罩在国师的掌控之下,他身后还有个手握兵权的上将军。
如今谁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可谁都没办法,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戏码正在西阐皇宫上演。
那个被人骂的狗血淋头恨之入骨的国师大人,如今依旧带着二殿下上朝下朝,只是,有关宫内的消息则是被多番压下,一直西阐其他地方的人只知陛下病了,不知详细情况。而未得王上诏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入京,是以,宫中的情形外界实在是知之甚少。
相卿坐在殿内,一手撑着头,一手扶着桌面,身侧的小童手里捧了一粒药:“仙尊,您就服了吧,实在熬不住,就服了吧……”
相卿闭目,淡淡道:“这是最后一粒,收起来,这粒药,等着她来时,再服不迟……”
“仙尊,已经派人回招摇山取药了,这趟去取,必然会多带些出来,这些日子,山中定然多炼不少……你就服用了吧!”
相卿站起来,脚步有些踉跄的朝着床榻走去,“别让本尊说第二次。”
小童一脸悲苦的把药收好,“是!”
“巫阴何在?”他的声音带了些颤抖,痛症逐渐发作。
巫阴被人叫进来,他瞅了相卿一眼:“仙尊。”
相卿道:“明日你亲自前往雪来山找赵承骏,就说后宫大变,王上驾崩,京都混乱不堪,命他速回。不必遮掩,就当失态大呼,让全军上下都听到才好……”
“我不想去。”巫阴往边上一坐,“这么刁奴,凭什么让老子去?不去!”
相卿抬眸看了他一眼,“你若去了,只要回招摇山,你便是招摇山的仙尊。”
巫阴“咻”一下跳起来:“真的?”
“真的。”相卿点头:“只要你去了便是真的。”
“说话算数!”巫阴立马应道:“老子去!”
不但去,第二日一大早还兴致勃勃的走了,马都没骑,直接把轻功施展到了极致,原本要七八日的行程,他愣是三日就到了。
为了让仙尊满意,人还没到,声音就到了,“大事不好啦!王上驾崩,后宫大变,京都混乱不堪,老子有王上手谕,赵承骏速速归朝!”
这声音太大,还没进军营就这样吼了,听他说有王上手谕,他又举在手里,只能让他赶紧进去,他一边跑,一边吼吼:“王上驾崩后宫大变,京都混乱不堪……赵将军接旨!”
王上驾崩这个消息,在西阐军中一眨眼便传开,一时之间军心动荡人心不安,将士们瞬间失去了厮杀的动力,王上都没了,还买什么命?想要升官发财的美梦不知又要等到什么时候。
赵承骏原本还在想着对策,结果这个噩耗也让他措手不及:“你说什么?!”
“王上驾崩了,后宫大变啊……京都……乱啊……”他喘着气,把那手谕拿给赵承骏,赵承骏展开一看,如被雷击,整个人呆在原地:“怎么可能?”
他离京时王上还好好的,还兴致勃勃的说要炼丹,王上那身体就算病也是小毛小病,略做调理就能,很多时候都不用吃药,怎么就可能会驾崩?
巫阴说:“王上是被气死的。”
赵承骏瞪大眼,“怎么回事?这怎么可能?”
巫阴说:“有十几个不要脸的臣子,趁王上前几日卧病再床的时候,集体跟后宫的女人私会,被宫中禁卫捉个正着,王上听到以后,把人跟削萝卜似得给削了脑袋,但是王上也被气死了。”
他说的太儿戏,赵承骏根本不信:“一片胡言!”
“老子没胡说!”巫阴伸手一抹鼻子,“千真万确,都传遍了,就你们这不知道。”
“你又是谁?本将为什么在宫中没见过你?”赵承骏的脸上一片怀疑。
巫阴伸手摸了摸脸,“你也觉得老子长美是不是?哎,我自己都觉得天天没见过这张脸……”
眼看着赵承骏拔刀了,巫阴赶紧往后跳了一步,道:“我是国师身边的小童,因着我轻功好,国师就让我赶紧过来给赵将军送信,以免耽搁事情。现在京都乱七八糟的,那些什么皇子啊都想当皇帝,王上好似对赵将军很是信任,说什么也要让你回去维稳。”
巫阴凑近过去,用肩膀推推赵承骏,道:“赵将军这么厉害,说不准自己直接回去,把那些什么皇子啊之类的,削萝卜似得给削了,自己当皇帝多好?”
“混账!这等大逆不道的事你也敢说?”赵承骏咬牙,“你真是活腻了!”
“不愿意就不愿意,生气什么?”巫阴往凳子上一作,道:“哎,这凡人的命可真短,生场病就能死人,能当皇帝干嘛不当,多好玩。”
赵承骏听他这随口胡说,倒是听的心思一动,只是面上还是威严依旧,一脸痛心疾首,“如今雪来山走不开人,大唐大军压进,还在不断增兵,本将若是离开,只怕后事难料。”
“皇帝都没了,还管那么多?好歹有个主子让人尽忠啊,现在屁都没有,替谁打仗啊?打赢了又能干什么呀?”巫阴拿起桌上摆放的果子就啃了一口,点头:“好吃。赵将军,我能这多玩几天?”
“放肆,军营重地,岂是让你胡乱玩的?”赵承骏说完,脸上又是一片悲戚,“王上……”
宁焱遗诏在手,赵承骏自然要奉旨回京,匆促之下,临时布阵,命自己副将继续镇守此地,他带一部分急着听诏。
也在这差不多的时间,魏西溏到达雪来山大唐军营地。
女帝亲征,大唐将士士气大振。
对方军中传来消息,赵承骏奉旨听诏连夜返回京都,至于原因,则是国君宁焱驾崩。
魏西溏愣了下,“宁焱死了?”
“得到的消息是这样说的。”魏西溏张了张嘴,“不可能!”
“不敢欺瞒陛下!”
付铮在一侧也是愣了好一会,“赵承骏丢下如今战况,赶往京都,若不是京都出了大事,他不会这样在这个关节点离开。”
魏西溏忍不住叹道:“难不成这是苍天来助?”
回转一想,倒是冷静下来,她看了付铮一眼,道:“相卿在西阐。”
付铮一顿,“那又如何?”
魏西溏沉默一回才道:“当年东方长青就是因为炼丹,无心国事,才让人有机可乘,最终导致覆国。”
魏西溏接下来的话不言而喻。
付铮略一沉思,道:“陛下不必多虑,战事五差别,既然战局风向大转,与其究其根源,不如拿下战况,稍后再做他想。陛下以为呢?”
魏西溏点头应道:“确实如此。”
大唐三年,大唐女帝御驾亲征雪来山,趁西阐军将领赵承骏回京都之际,率大唐将士七万余人,大败西阐军,破西阐兵阵,俘获战俘两万余人,死伤九千余人,声誉西阐兵士逃散无数,难以计数。
大唐军一路开拔,直接朝着西阐京都大举进发。
三个月后,大唐军在女帝的率领下,攻破西阐都城最后一道防线,入住都城。
魏西溏站在西阐宫城的土地上,道:“传朕旨意,全城搜索相卿,一旦发现他的踪迹,即刻来禀!”
“陛下,那明王……”
魏西溏回头,“明王现在人关在何处?”
“正在押在天牢。对了,末将在水牢发现了付振海老将军!”
付铮猛的站起来,“在哪?”
“水牢发现的,末将已经命人将他救了上来!”
付铮的身体都在发抖,水牢。
魏西溏看了付铮一眼,吩咐道:“付老将军年老体衰,还遭此劫难,即刻命人随军大夫前去医治。”
等人都走了,她才走到付铮面前,道:“朕知你心焦,不过,现在人多眼杂,你且再忍忍,待今晚天黑之后你再去。”
付铮点头:“臣知道,陛下不必担心。”他犹豫了一会,后退一步,在她面前跪了下来,“陛下,臣自知家父罪孽深重,臣……”
“付铮。”魏西溏站在他面前,声音淡淡道:“朕答应你的事,朕记得。你不必担心朕,你若真谢,便去谢明王一声,朕虽不能原谅他谋逆之举,却能体谅他无奈之心,他所作所为,本就选了遭天下人唾弃这一条路,可他还受得起你代付振海老将军的一声谢。”
付铮点头:“臣知道。”顿了顿,他抬头,“臣想去看一眼明王殿下……”
魏西溏应道:“去吧,早些回来。”
付铮缓缓退下。
原本与她同行同战的欣喜,却在一连串的事实面前被逐个击破。
他的娘子是大唐女帝,他的孩子是大唐的太子和公主,可他的父亲却要千方百计的推翻大唐王朝,而眼前这个比他还要年轻的男子,却为了曾经一句承诺如此。
或许他当时说那话的时候,自己都是随口一提,可季统却记到现在。
付铮站在牢房门前,淡淡对牢头吩咐:“打开。”
牢头犹豫了一下:“于将军,他是要犯!”
“打开。”
牢头便伸手把门打开。
牢房里的季统慢慢站了起来,眼睛盯着付铮的脸,动了动唇,没开口,付铮抬脚走了进去。
季统手脚都被铁链锁住,显然是怕他逃走。
付铮站在他面前,垂着眼眸,季统先开口:“付大哥,你果真活着!”
付铮点头:“是,我自己都很意外,我竟然还活着。对不起,没能及时告诉你。”
季统笑了笑,他伸手在身上擦了擦,道:“这里也没能让你坐下的地方……”
“你不是真心的是不是?”付铮打断他的话,“你做的所有事,我都看得出你不是真心要反,但是为什么非要做到这个份上?我父亲他……他一直如此,我知道,你为什么非要这样?”
季统默了默,半响,他慢慢在草堆上坐了下来,笑了下,说:“付大哥,我叫你一声付大哥,便是不承认自己什么王爷的身份。我这么做,不是为了你,也不是付老将军,更不是为了天下苍生……”
付铮摇头:“季统!”
季统抬头,“还记得我们一起随付老将军在西溟的时候吗?那时候其实我一直在争,我想要比你更好,比你更出色,可不管我怎么努力,我都抵不上你。比不上你英武,比不上你聪明,也比不上你有法子,那时候我无数次的想,要是这个世上没有付铮多好,没有付铮,只有我,多好……可是不行,你就是在我眼前,不但在,还一直带着我,我吃的、喝的都是你给的,可你从来不提这些,你所有的表现都那么理所当然,我又嫉妒又愧疚,我想要和你一样,但是我就是不如你……我……”
付铮安静的看着,突然开口:“你是为了陛下?”
季统的身体僵了下,他慢慢的垂下眼眸,然后他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轻轻摇了摇头:“不是。我不是为了陛下,我也没有那样胸怀天下的仁慈,我只是为了我自己,为了能让自己在她眼中看起来更有用一点……”
“所以,”付铮问:“你心里……”
“我仰慕陛下,”季统打断他的话,说:“只是仰慕,又或者是对强者的崇拜之情,付大哥你不要误会,若不是陛下,季筹现在或许就是个废人,我也顶多是某个小地方的小吏,又或者是付老将军身边的一个家将……我对陛下并不是付大哥以为的那样……”
付铮还是看着他。
季统说:“我所做的所有事,我一人承担后果。”
“你在我面前,还在说这些场面话?”付铮提高声音吼道:“在我面前还有必要说这些场面话吗?你疯了是不是?既然你对这些什么天下什么江山什么皇位都没兴趣,你为什么要做到今天这个地步?事到如今还有谁能救得你?我要怎么救你?你不为自己着想你替季筹想过吗?他以后就是某朝篡位叛国罪人的弟弟你想过吗?都这个时候了你能说句实话吗?!”
“我爱她!”季统突然吼了出来:“我爱她我爱她!你满意了吗?”他大口的喘着气,眼泪在眼眶中滴溜溜的打转:“我爱她……我自己都控制不了……可是我不能……我连仰慕的资格都没有……我不配……我……这是我能唯一为她做的……她要天下一统,她要江山永固,这是我能替她找到的理由,我能替她除去障碍……我不想我的存在,让她杀不得动不得,却时时提心吊胆……我知道就算我不愿,以后也可能很多不得已的东西推着我向前,我不想与她为敌……我最后能为她做的,就是替她名正言顺的除掉自己……”
付铮睁着眼,死死的盯着,“所以你和左相联合,自导自演了这样的一幕,就是为了让人知道你不但意图某朝篡位,还勾结西阐意图叛国,你把所有可能存在的漏洞都堵死,你让自己处于千夫所指的处境,你让她就算想要留你一命也找不到任何的借口。可季统,你想过我的感受吗?你想过她的感受吗?她的天下我们可以一点一点的打下,凭什么你要这样做?”
“那我呢?”季统猛的站了起来,“那我呢?我存在一天,就是一天的威胁,我在一天就会有人盯在我身上,一旦陛下出现偏颇就会有其他人像付老将军一样盯着我,我不想成为别人手中的工具,我不想成为她的眼中钉肉中刺,拔不掉却时时刺疼她!”
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低着头,重新缓缓坐下,“事到如今,我不后悔。付大哥也不必觉得我做了什么,我带着付老将军,确实有挟持之意,我知道,只要我挟持了他,宁焱便会觉得我是真心投诚,而付大哥和陛下便会穷追不舍。只是后来把付老将军投入水牢是无奈之举,为了证明我一心谋位不惜一切代价,便不能善待付老将军……”
付铮抿唇,他抬头扭向一边,最终开口:“父亲怀有异心,有此一遭也在意料之中。只是你……”
季统摇摇头:“我走出第一步的时候就没打算活下去。但是……”他抬头,看向付铮,“付大哥,我再临走时见她一眼,可以吗?”
“你恶名在外,罪孽深重,陛下如今郁结难解,我不知她是否愿见你。”付铮闭了闭眼,转身走出牢房。
季统坐在原地,目光看着前方,然后轻轻往后一靠,抵在阴暗潮湿的墙面上。
是夜,往日金碧辉煌歌舞盛宴的繁华皇宫内,唯有火光冲天铁甲齐整,长枪寒刀随处可见,满地尸身早被移走,只留下尚未风干的血迹。
女帝暂住光华殿,她临窗而坐,翻着手中记载西阐的册子,半响,她抬头看向外殿,问:“于将军可回去歇下了?”
“陛下,于将军尚未回来。”
魏西溏知道这个时候付铮应该是在探望付振海,到现在还没回去,定然是有话要说。
不知过了多久,魏西溏不打算再等,想要先歇下时,便听到殿门口有脚步声,她抬头便看到付铮站在门口。
魏西溏看着他,付铮眼圈微红,神情有点呆滞,慢慢抬头看着她。
“付铮。”她快步走过去:“付铮……”
付铮摇了摇头:“我没事。”
魏西溏问:“付老将军他……?”
“父亲他也无碍,只是身体受了凉,下半身一时没有知觉……”付铮伸手,一把把她搂到怀中,闭着眼,喃喃道:“对不起,我一直都知他有心结,一直知道他心怀偏见,不愿扶你登基,可我没能劝服他,若不然,也不会是今天这个局面。”
魏西溏的双臂圈在他腰上,低声道:“这不怪你。不论谁在这个高位,总会有人欢喜有人厌恶,朕也不例外。付老将军于他而言并未有错,只是这天下的朕的,朕便容不得有人意图夺走。更何况,就算不是你父亲,也会有其他人这么做……你不必耿耿于怀,朕心明了。”
她偏了偏头,靠在付铮的肩膀上,道:“明王一路行事,便给了朕力保付老将军的借口,无需口舌,天下人就会一目了然,所以你放心便是。”
提到季统,付铮搂着她的胳膊不由自主紧了紧,“陛下,明王他……”
魏西溏慢慢抬头,看着他道:“谁都救不了明王,他把自己送上这样的路,就该知道自己最终的下场。朕曾明确告诉过他,朕信他,可他却辜负朕的信任。不论他有何目的,谋逆就是谋逆,叛国就是叛国。”
付铮伸手摸着她的脸,“臣是说,明王他想求见陛下最后一面,陛下可愿满足他最后的愿望?”
魏西溏愣了愣,喃喃道:“见了又能如何?平白让朕觉得痛心……”
付铮笑:“臣去见了明王,他好似对陛下有话说,臣不便过问,若陛下愿去便去探上一眼,若陛下不愿,那便不去就是,陛下不必觉得为难。”
魏西溏抬眸看了他一眼,道:“以后再说,晚了,早些歇下可好?明日还有事要做。”
付铮点头:“好。”
烛火跳动了一夜,两个疲惫不堪的人相拥而眠。
西阐都城被破,皇室子弟尽数被捉,有偶尔逃脱的子弟逃亡各地,那位祸乱了西阐的妖道国师下落不明,魏西溏各地下诏,通缉相卿。
溧水城研制的强弩早已遍布各地,势必要绝了那巨鸟的踪迹,所以魏西溏猜测,相卿若想快速的离开唯有乘巨鸟,可他一旦乘坐就容易被人发现,这样的话相卿最大的可能就是逃往山林,再一个,他身边那些孪生小童特征明显,若是人多,必然会被人察觉,相卿很有可能像当年在大豫一样,遣散身边小童。
西阐沙堆舆图摆放在眼前,魏西溏的视线落在西阐和原北贡交界处的天珠峰山群中,她伸手一指那处,道:“传朕旨意,调派人手搜藏周边山林,一旦发现那国师踪迹,不要打草惊蛇,即刻来禀。先退下!”
“是,陛下。”
付铮看了她一眼,“陛下。”
魏西溏抿着唇,没有抬眼看他,道:“这是朕与他之间的事,朕不希望有他人插手其中。”
“臣也不行?”付铮面无表情的站在她身侧,看着她问:“陛下可是有什么事瞒着臣?如今国师曾是天禹的左相,别的且不论,单他挟持曦儿一事便与臣有关,身为曦儿的父王,怎会只是陛下与他之间的事?”
魏西溏低垂着眼眸并未答话,付铮伸手扭过她的身体:“陛下,自臣从中海归来,陛下面对臣时便是心事重重,陛下有何事隐瞒了臣?”他看着她的脸色,试探的问:“与相卿有关?”
魏西溏伸手拨开他的手,转身走到另一侧,垂眸道:“朕自会处理,你不必多问。”
“陛下!”
“朕不想说!”魏西溏猛的转身,开口:“别逼我。”
付铮愣了愣,好一会过后他点头:“好。”
两人都不说话,气氛似乎有点尴尬,付铮站了一会,道:“刚刚那边有些事,臣过去看看,先行告退。”
他施礼,抬脚朝门口走去,魏西溏连赶两步,从身后一把抱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的背上,哽咽着声音道:“我怕你嫌弃你。我怕你觉得我没你以为的那么喜欢你,我怕你知道会再次离开……”
付铮站着没动,半响他说:“我在外的时候,听过相卿与陛下的事……你是一国帝王,没人有权利要求你一生只能有一个男人,更何况,你以为我死了……”他的声音低下来,“我当然介意,只是……我更爱你……”
“对不起,对不起付铮,”她低泣,声音颤抖着开口:“我若是知道你……”
“所以都是我的错,是我没用,没能保护你,是我失信于人,”他慢慢转身,与她面对面站着,伸出手指擦她脸上的泪痕,说:“池儿,是我的错,我怎么会嫌弃你,我好不容易才回来,才重新站到你身边,又怎么舍得丢下你?对不起,我不该问。只是,我不希望你自己承担所有的事,我们才是一体,任何事我帮你分担,都是应当的,我除了是你的臣子,我也是你夫君,你明白吗?”
魏西溏点头:“我明白。”
付铮笑了笑,然后他伸手指指外面,说:“外面是真有事,不是想躲你,所以,别搂着我不撒手。”
魏西溏顿时破涕为笑,“嗯。”
相卿似乎失去了踪迹,到处都找不到他的影子,就连他身边那些无处不在的小童,似乎也一夜之间凭空消失。
魏西溏知道他肯定躲在某个地方,可究竟在什么地方,还要人慢慢的找。
大唐出兵西阐,攻下西阐都城的消息早已传到长阳城,小太子和小公主还为这个专程去找皇太后,跟她说了这个好消息。
皇太后自然是高兴,拉着两个孩子的手只叹气,盼着陛下和付铮早点回长阳。
小太子看着皇太后,乖乖坐在她脚边,安慰道:“皇奶奶你放心,母皇和父王肯定会平安归来的,他们很厉害的。”
皇太后这心惶惶的,也不知怎么回事,就觉得不踏实,听到太子的话笑着摸摸他的脸:“我们太子真是越来越有样了,皇奶奶听了太子的话就放心不少。”
毕竟年纪一天天的老,皇太后的身体也不大如以前,各式各样的毛病慢慢都来了,太医就说了,年纪到了,也是没办法的事,唯有平日里小心调理。
皇太后也听过长生不老的话,不过她一点都不想长生不老,她看着陛下巩固江山,天下一统,心里别提多高兴了,但是,再高兴的事,只是,高兴过后,她一个人孤单到现在,她就会十分想念自己早逝的夫君。
若是他也在,她多活几年她都愿意,可现在,太子都这么大了,她还活着干什么?反倒想早点去见他,好歹看着陛下越来越好,她下去捡了腾王,也好交待,没辜负他的希望,她寿终正寝到老,对得起他啦。
曦儿歪着脑袋,靠在皇太后的腿上,“皇奶奶你放心,曦儿以后也听话,给皇奶奶唱小曲,还给皇奶奶讲外头的故事。”
皇太后笑道:“好,皇奶奶等着曦儿。”
左边坐着两个孩子,一边一个靠着她,皇太后笑眯眯的,摸着他们的小脑袋,觉得知足了。
从皇太后的寝殿回来,姐弟俩走在走廊上,小太子叮嘱自己不靠谱的皇姐:“皇姐待会回寝宫早些睡觉,别乱跑,天黑了,小心摔跤。知道吗?”
小曦儿摆手:“知道啦知道啦。”
小太子不放心,到底还是把她送回寝宫才回东宫。
小曦儿洗漱完,被人侍女服侍着躺在床上,晃着小脚打晃,不知不觉睡着了。
睡了多久不知道,不过中途自己爬了起来,伸手揉揉眼睛,便看到相卿侧坐在床沿,正用手捏住她一根头发放到她耳后,“公主醒了?”
小曦儿眨巴着迷蒙的眼睛,“卿卿?你是来带我出去玩的吗?”
相卿笑:“公主想去哪里玩?”
她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卿卿知道哪里有好玩的?”
相卿笑道:“知道,可惜不能带公主去。”
“为什么?”小曦儿问。
“因为公主若是去了,就不能再见到其他人了。”
“不能见到墨儿,父王和母皇吗?”她问。
“是,那公主还要去吗?”
“不去。”曦儿说:“我不想再也见不到他们,我想跟他们待在一块。”
他的脸上带了笑,“好,那就不去。”然后他站起来,含笑看着她。
“卿卿,你要走了吗?”曦儿仰着头看他,“你是不是要走了,就不回来了?”
相卿点头:“对了,走了就再也不回来了,所以,臣过来,是要和公主道别。”
曦儿拧着眉,一脸忧桑的看着他:“那以后,我是不是就不能看到卿卿了?”
“对,公主会难过吗?”他问。
曦儿点头:“会难过。你能回来看我吗?”
他略一沉思,然后摇摇头,说:“恐怕不能了。”
“为什么?”她问。
他只是笑,没有回答,然后他弯腰,在她的手腕上戴了一只细细的色彩斑斓的镯子,说:“这是臣送公主的道别礼物,公主一直戴着它,可让天下毒虫避让公主,这样,公主若是出去玩的,便不用担心有毒物靠近。”
小曦儿低头看看自己手腕上的镯子,说:“这个镯子长的有一点像蛇。”
相卿笑道:“万蛇之王,天下毒物皆要避让。”他伸手,扶着她的肩膀让她平躺下来,道:“公主该睡觉了。好姑娘就要按时睡觉。”
小曦儿躺下来,但是还睁着眼睛,看着他说:“相卿。”
“嗯?”他应了一声。
曦儿说:“母皇说,相卿对曦儿来说,是好人。”
相卿顿了顿,然后他对曦儿展颜一笑,道:“公主的母皇说的对,臣对公主来说,是好人。”
然后他伸出手掌,抚盖在曦儿的眼帘上,轻轻往下一合,道:“公主,睡吧。”
次日,曦儿睁眼到天亮,内殿明亮耀眼,窗外鸟声清脆,她一骨碌坐起来,“来人,本公主要起床,更衣!”
她轻快的蹦到地上,抬头看到她枕头边上摆放着一只色彩斑斓的手镯,她一脸疑惑的拿了起来,往手腕一戴,一条漂亮的蛇镯。她抬头问进来服侍她更衣的侍女:“有人进来给我送东西吗?”
侍女摇头:“公主昨晚上睡的可好了,没人打扰。昨晚上宫中有刺客公主都不值当呢。”
曦儿回头看她,努力回想着说:“刺客我没看到,不过,我好像做梦了……”梦里相卿送给她一只漂亮的手镯,她抬起手腕,跟这个一模一样。
……
魏西溏安排好西阐剩下的事务,安排临时官员主治一方,大唐大军跟随帝驾,准备返回长阳。而通缉西阐国师的诏令依旧未被召回,重金悬赏,全民皆动。
大唐女帝回长阳,一路长途跋涉,终于回到长阳。
一同被带回来的,还有那位犯有叛国谋位之罪的明王殿下。
朝中御史罗列诸多明王罪名,任何一样都足以让他死上千百回。
罪证罪名人证物证一并俱全后,女帝念同盟手足之情,许他全尸,赐明王毒酒赐死,储君新立以图新气象,明王并无家室子嗣,不施株连。
临行前一晚,从头到尾都沉默不语只低头认罪的明王,突然开口提出,求见女帝。
天牢狱卒根本不理睬,“一个阶下囚,明天就要死的囚犯,还想要见陛下,也不看看你的样!”
季统半跪在地,他低着头,两手握着牢笼,缓缓的靠着墙壁半躺。
其实他早该想到,陛下一定不愿见他的,他辜负陛下一腔信任,陛下对他一定失望至极,怎么可能愿意见他?
季筹托了朋友,花了银子,人已经到了天牢门口,前去问话的狱卒回来了:“季掌柜的,实在抱拳,明王殿下说,他谁都不见!”
季筹的眼睛通红,眼泪就在眼眶打转:“狱卒大哥,麻烦您再去问问,您告诉他,就说我是季筹,是季筹,客来客栈的掌柜的……”
“季掌柜的,我说了,可他说了,说不见,我这个……也没办法啊!”
季筹手里提着篮子,蹲在地上,抱头就哭:“大哥……你好歹让我见最后一面啊……”
他现在知道是因为什么,知道为什么大哥哪日要说那样绝情的话,原来他早就知道会这么一天,他早就想好,不牵扯上一丝一毫的关系,可大哥怎么就没想过他呢?他该怎么办啊?
季筹抱头痛哭,对着里面大喊:“大哥!”
狱卒拿了他的银子,也是一脸为难,“季掌柜的,您看……”
话没说完,狱卒突然跪在地上,急忙磕头:“小人参见陛下!”
季筹听到动静,赶紧也跟在跪在一边,“草民参见陛下!”
魏西溏站在天牢的门口,身后只跟了柯安,她看了眼满脸是泪的季筹,走到他面前,弯腰,伸手提起地上的篮子,揭开看了看,道:“既然他不愿见你,你便满足了他,回去,这些东西,朕替你拿给他。”
季筹不敢再哭,急忙磕头:“草民谢陛下隆恩!”
魏西溏提着篮子,径直走了进去,后面跟着鉴于将领赶紧拿了钥匙跟过去,伸手把牢房的门打开。柯安让人搬了张小桌子进去,摆好凳子候在一边。
魏西溏转身:“都退下吧。”
听到她声音的季统睁开眼,他有种自己在做梦的错觉,动了动身体,“陛下?”
魏西溏穿着便服,抬脚跨进牢房,抬眸看了他一眼,“坐。”
季统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在她对面坐下,垂眸不语。他心心念念要见她,可真的看到了,却又说不出话来,他见到了,又能如何?
魏西溏执壶,伸手在他面前的杯子里倒酒,开口:“后悔吗?”
季统愣了愣,然后他摇了摇头,“人总要有这么一遭,有什么好后悔的?既然我身为皇子,想求那个高位也是正常。自古成王败寇,我认了。”
魏西溏放下酒壶,抬眸看了他一眼,道:“付铮确实什么都没说,不过,他不说,不代表我蠢。”
季统沉默,魏西溏又开口:“朕曾对你说过,从此以后你便可高枕无忧,可惜你没有入耳。朕一直都知道付老将军的心思,只是没想到他会果胆大包天。他有想法,朕不能阻止,可你做了,性质便不同。”她看着他:“你既然不愿,又为何听从?还是说,你心中,果真有此想法?”
季统的眼神从她的脸上飘开,“罪臣一时鬼迷心窍,事到如今,罪臣无话可说。”
魏西溏点头:“说的也是,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变本加厉把自己置于今日的地步,谁都救不了你。朕当年从国子监挑选你的时候,从未想过会有今日……”
“陛下可是失望了?”他问,“陛下对罪臣心中该是十分失望。”
“失望谈不上。”她的视线落在面前一桌丰盛的菜上,道:“只是心有感慨。回首当年,再看今朝,物是人非。”
说完,她慢慢站起来,道:“这些菜是季筹送过来的。明日朕便不了送你了。”
她转身朝着门要走,季统猛的站了起来,“陛下!”
魏西溏回头,目光平静的看着他,季统盯着她的脸,一点一点描摹她的眉眼,她脸上的每一分表情,想要牢牢的记在心里,想要记住在骨髓血液里,这样,若是有了来世,他便能第一眼认出她来。
只盼望若真有来世,他不要再与她同宗同族,哪怕他让他化为乞丐蝼蚁他也认了,就是别让他像这世一样,连仰慕的资格都没有。
魏西溏看着他,问:“你若有心愿,看在你与朕兄妹一场以及往日国子监的情份上,朕可替你达成。”
眼泪在季统的眼中打转,他努力让自己笑出来,却不知脸上的笑比哭还要难看,他站直身体,然后在她面前行大礼,颤抖的声音传来,“臣愿大唐江山永固社稷长存,愿陛下圣体永安笑看河山。”
他缓缓低头,整个人匍匐在地,高声道:“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魏西溏站在原地看着,抿着唇,紧紧的盯着他,吐出两个字:“平身!”
……
明王伏法。
三日后,有关相卿的消息终于传来。
“陛下,有人在周游山顶一座废弃的古寺中发现了几个青衣的孪生小童!”
“陛下,有砍柴百姓在周游山下发现有巨鸟飞过!”
魏西溏即刻道:“朕要亲自前往周游山,捉拿要犯!”
周游山顶内,周游山古寺因为当年青王遇刺一事逐渐冷落,最终沦为废庙,四个孪生小童正在给一只左翅受伤的巨鸟伤口上药,距离这边没多远的地方,冰凉的石板上蜷缩着一个身影,巫阴做一脸百无聊赖的叼着小草晃悠着一条长腿,半响,他从窗台上跳下,道:“老子烦死了,老子不再这陪你们了,老子要回招摇山!”
说着,他走到另一只正在睡觉的巨鸟身边,伸手一扯鸟头上的三根彩色羽毛,“起来,送老子回招摇山!”
一个小童急忙道:“少尊,那是唯一一只健康的飞乘,少尊若用了,仙尊如今病发,可怎么办才好?”
“老子管他呢!”巫阴不耐烦道,“早点回招摇山不行啊?非要在这里受罪,老子受够了!”
巨鸟已经站了起来,开始抖动巨大的双翅,巫阴一扯三根彩羽,那巨鸟便钻出古寺的破旧的大门,一跃而起飞向山峰顶部。
两个小童追出来:“少尊!”
巫阴骑着巨鸟直接化为一个墨点,消失不见。
两个小童面面相觑,一脸委屈,“仙尊怎么办?”
他们抬头,突然看到古寺周围不满了密密麻麻的士兵,头顶的红缨手里的弓箭一致拉开,齐齐对着古寺的方向。
他们急忙回身进入寺庙之内,把破旧的大门关上,“仙尊,不好了!追兵追过来了!”
相卿的身体动了动,然后他慢慢起事,惨白的脸色,虚弱的身体,就连额头的汗都比往日多了许多,他大口的喘着气,伸手扯了扯身上的披风,他闭了闭眼,问:“什么追兵?可有见到陛下?”
“仙尊,只看到都是持弓箭的人,没看到陛下。”
他笑了下,“那便不用管,她一定回来……”
“但是仙尊,现在怎么办?”小童问,少尊抢了最后一只飞乘,这一只昨夜仙尊回来的时候带了伤,如今能救活就不错了,更别说再飞了。
“不必管巫阴,随他去吧。”他动了动身体,说:“把最后那粒药拿来。”
小童拿出最后一粒药,相卿拿了药,送入口中吞服,然后闭目静坐片刻,面色便由开始的惨白逐渐恢复正常,他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伸手扔下身上的披风,走到那只受伤的巨鸟身侧,道:“伤成这样,就算回到族群只怕也待不下去,伤在翅膀上,倒不如替它解脱的好。”
蹲在地上的两个小童站起来退后,相卿看着那巨鸟,俯身,伸手摸了摸它的脖子,巨鸟发出痛苦的嘶鸣,相卿的手往下一卡,掐断了巨鸟的脖子。
他站起来,扫了眼眼前的四个小童,道:“你们四人自行离去,生死由命,若能回得招摇山,便让巫阴闯下山阵,他活着出来,招摇山便是他的。他若死了,谁闯过下山阵,谁便是招摇山的下一任仙尊,可听明白了?”
“听明白了,仙尊。”四个小童看着他,“那仙尊呢?”
相卿笑了笑,“不必担心本尊,逃你们的命便是。”说着,他取出契约,销毁为证。
四个小童即刻从古寺的窗子中蹿了出去。
“陛下,有人跑了出来!”
魏西溏刚刚到达山顶,她看了眼跑出的四个小童,道:“放他们去。”
然后她抬脚,朝在古寺走去。
“陛下!”
魏西溏头也未回的应道:“朕自有主张。”
她朝着紧闭的寺庙门走去,然后她停在门口,“相卿!”
相卿低笑,“陛下身边千军万马,周围刀剑弓弩一应具有,陛下还不敢进来吗?”
魏西溏面色冷峻,倒背双手站在门口,冷冷笑:“你还有什么把戏?要不要一起使出来,朕让你死的干脆。”
“呵,”他发出一声轻笑,然后是脚步声,随着他停在门口的动作,古寺的门被他拉开,他站在门口,斑驳破旧的古寺内,被人遗忘的笑佛落满了灰尘,脸上依旧带着普渡众生的仁慈,四处飘散的灰尘弥漫在眼前,对面男子一身白袍,即便狼狈至今,也未见他神色有变,倒是让魏西溏信上几分,其实这人真是从天上来的,可惜他跌落凡尘,沾了一身的泥污。
他站在寺庙门前,“陛下可要进来小坐?”低笑一声:“可惜本尊如今倒是没有可招待陛下的茶水。”
魏西溏看着他,问:“你花样太多,朕不愿与你过多交集,朕念在你多年扶持有功的份上,许你一个遗愿,可有话说?”
相卿低头笑着,“遗愿啊。本尊想要杀了青王殿下算不算?”
魏西溏猛的抬眸,“死性不改!”
“呵,”他低笑:“本尊于陛下而言,本就是个恶人,再多杀一个人又有何方?更何况,本尊又不是没杀过。”他微微让开身体,“陛下不要进来小坐?”
魏西溏冷冷的看着他,“既然你并无遗愿,那朕便成全你。”
她后退一步,抬手示意:“放箭!”
相卿笑了声,“陛下与本尊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双人。”他缓缓抬手,道:“陛下进阵的时候,可曾想过此阵如何能破?”
魏西溏扫了眼周围,万欠条银丝纵横交错,她抬起下巴,道:“朕入朕之时,本就没打算出阵。”
“呵,”他依旧在笑,“原来陛下早已做好要与本尊同生共死的打算,难怪陛下未曾带着青王殿下前来,原来是怕青王殿下见了陛下与臣一同赴死,伤心欲绝?”
魏西溏只是冷冷的看着他,“说完了?”
“陛下就这么心急?”相卿笑,“倒是让本尊想起陛下幼时,一言不合就要动脚的劲头。”
魏西溏抬手,袖中的血红丝蠢蠢欲动,“说完了,朕便送你去死!”
相卿只后退一步,道:“原来陛下一心要本尊死,陛下何不早说?本尊必然乖乖就擒……”
“你现在死也不迟!”
血红丝蛇一样绕在相卿的脖颈上,银丝阵中的银丝便瞬间将她束缚起来,她若用力,裹着她的银丝便同样用力,她杀他,便是杀她自己。
魏西溏僵在原地,相卿笑:“陛下可要动手?”
魏西溏盯着他的眼睛,紧抿嘴唇。
周围的士兵将他们团团围住,颜白站在阵外,满腹心急:“陛下!”
“没有朕的命令,任何人不要过来!”
颜白知道这银丝阵的厉害,当初如果不他收腿快,或许他已经没了一条腿,只是如今陛下与那左相单独陷在阵中,若是陛下有个三长两短,他们也落不得好。
现在颜白总算知道了,为什么陛下会连续多日让太子听政,原来她就是为了预防这一日。
一群人正不知如何是好,便看到于简于将军从山下飞奔而来。
付铮被人传话,让他去皇太后那,陪着皇太后说了一堆话后,回头再魏西溏,人不见了,一问才知她赶往周游山了。
相卿在周游山出现他听说了,她也答应的好好,结果她抛下他,自己带人直面相卿。
他冲到山顶,被颜白一把拉住:“于将军,小心!”
付铮这才发现眼前那片空地上,纵横交错布满了银丝。
他看向阵中的人,一声怒喝:“魏西溏!魏池!”
魏西溏扭头,银丝划破她的脸颊,她看向付铮,道:“朕已安排好太子登基一事,其他庞杂事务你要从旁协助,墨儿尚年幼,还要你多加扶持……”
“魏池!”付铮睁着血红的眼,咬牙切齿道:“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你答应过我的!你以为你要是死了,我还会好好活到死?你想过我吗?”
魏西溏只是远远的看着他,眼泪顺着脸颊往下落,她张了张嘴,开口:“你不会,墨儿还小,他还撑不起大唐天下,你一定不会丢下他和曦儿的……”她看向颜白,“拉住他!”
付铮目光慌乱的看着分不清的银丝,上方落下一片叶子,却在半空瞬间化为粉末,他被颜白强行拉着,颜白拉不住,赶紧招呼身边的副将摁住他,“于将军……于将军……”
颜白也分不清这位于将军是什么人,可他气急之下直呼陛下名讳,陛下竟然没有半分怒意,眼前的一切让人分不清,混乱的很。
可陛下的话就是旨意,她活着一日她便是帝王。
魏西溏回过头,身上脸上被银丝划出血痕,握着血红丝的手逐渐拉紧,束住她的银丝也在逐渐缩紧,她闭着眼,眼泪滑过脸颊,落在半空被银丝分为无数水沫,她说:“朕这条命本就是他给的,今日朕便还给他……付铮,你要答应朕,好好活着,代朕陪着母皇,陪着墨儿和曦儿,活到死,一如当年母后答应父王那般,好好活着……朕许你重新娶个贤妻作陪,许你有付姓子孙……”
“魏西溏!”付铮嘶吼道:“魏池,池儿……”
魏西溏长吸一口气,她抬眸看向一步之遥的相卿,道:“朕这条命该是十多年前就该没了,多活这几十年,朕知足,你给了朕这命,朕不求其他,只愿,如今朕便把这命还给你,你本就不该是这世间之人,你既不愿回招摇山,朕便不能把你留活在世间,否则祸害无穷,朕不愿替墨儿留下你这天大的隐患,更不怕你哪日再送一把尖刀给朕的王夫!”
相卿抬眸,笑意似乎凝固在脸上,他咬牙,“本尊给了陛下这命,所以陛下如今要还给本尊?”他笑,笑意却只在浅浅一层,一双狭长凤目内雾气缭绕,声音带了几分压抑的怒意:“陛下可要知道,本尊给陛下的是一条活生生的命,陛下要还给本尊的却是死物,这如何作比?既然陛下要还,为何不愿还本尊一个活物?”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他缓缓朝她走去,顺着她手中血红丝的力道一点一点的靠过去:“陛下,臣愿回招摇山,臣愿永远避世不出,陛下可愿与臣一起?既然陛下生死无惧,陛下可愿与臣一同归山?臣此生所求,不过陛下而已,陛下害怕臣祸害人间,陛下可愿给臣一个机会,永远锁住臣心,只求同归,陛下可愿意?”
他的手一点一点的拽着血红丝,小心的把自己的额头贴在她的额间,声音带着丝丝颤抖,“陛下,陛下……”他看着她的眼睛,伸手盖在她眼上,道:“臣知陛下心中所想,臣不用看到陛下眼中厌恶之意,只是,陛下可愿超度臣一生执念,给臣一个瞑目?”
魏西溏的身体微微发抖,身后是付铮撕心裂肺的吼声,她看不到,眼皮是浅浅的皮肤色,相卿冰凉的手覆盖在她眼上,手中的血红丝未松,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既然你知道,何必强求?这世间朕有王夫儿女,朕断不能舍下他们,命是你的,朕还给你!”
“陛下,”他低低出声:“陛下,我的陛下,在你眼中,这天下任何一人都臣重要,你宁肯还了你这条命,也不愿施舍臣一个谎言……陛下对臣为何始终这般残忍?”
他手中的银丝一紧,直接割断魏西溏牵扯的在他脖颈间的血红丝,绕在他脖颈的血红丝滑落下来,被银丝分割成沫,他脖子上一片血痕条条。
他伸手在脖颈上轻轻一拭,未有开口。
魏西溏开口:“相卿,朕唯有抱歉二字方能出口,若有来生,千万不要与朕相遇,记得要遇到那些好女子,寻常人配不上你,你要擦亮,挑个合心。朕与你,本就无缘,是朕辜负你一世情深,来世千万别再遇到朕……”
相卿低笑,“陛下忘性好大,上回还说,欠臣的,来生再报,这回连遇都不让臣遇到了。”他抚在她身后的手一点一点的剥去束缚在她身上的银丝,那万千的银丝随着他的动作一点一点的变幻,他说:“臣盼来生还能再见陛下,臣只愿陛下那时,别再这般憎恨臣才好。”
相卿抬眸,视线直直看向被人死死拉住的付铮,对他一笑,然后他利用银丝的牵制力,一步一步的朝着悬崖边走去,“陛下要和臣同死,臣便顺了陛下的意,陛下可是想好了?”
魏西溏觉察他的意图,“相卿!”
相卿低笑,“陛下可还记得臣对陛下说过的话?既然臣得不到陛下一分爱意,那么便让臣霸占陛下此生的恨意,臣若杀了陛下心心念念的付铮,那么便能让陛下死都记着臣!”
魏西溏的呼吸乱了规律,她猛的对颜白吼道:“带他下山!”
颜白一愣:“陛下?”
魏西溏怒道:“带于简下山!”
就在这时,周游山突然一阵天摇地晃,山上所有人一阵慌乱,颜白身后的一个老兵大喊一声:“地龙发怒了!”
银丝阵因为这阵天摇地晃一阵瞬间落地,付铮趁颜白等人受惊发愣,猛的挣脱,朝踩着银丝阵冲了过来:“池儿!”
相卿扭头冷笑,伸手把魏西溏往悬崖下一推。
“池儿!”付铮疯了样的冲过来,顺势一跃,伸手想要抓住眼前的人影,不妨他伸手抓空,而本该被相卿推下悬崖的魏西溏,却是站在崖边。
后面赶过来的将士倒是及时止住脚,可付铮却直接坠了下去。
“付铮!”魏西溏猛的往前一扑,袖中的血红丝直接蹿了出去,血红丝不断下延,却始终不能抓到付铮,就在魏西溏绝望之际,冷不丁整个人往下一坠,她身侧的将士不敢伸手碰女帝,便急忙去拉血红丝,可血红丝太细,根本不易拉住,情节之下,一个将士便强行急忙把血红丝卡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
魏西溏不敢撒手,她满脸是泪的看着悬崖下方,黑漆漆的一片,只听得到山石陆续坠落的声音,她声音带着哭腔,拼劲力气对着下方喊道:“付铮!”
山石滚动,远处有山峰断裂,树木发出“沙沙”的响声,飞鸟受惊,百兽奔跑。
山上根本站不住人,整个山脉都在晃动。
一声巨响之后,原本身侧寺庙的位置,断出一段,直接坠了下去,原本埋伏在寺庙左侧的士兵只有几人几日逃离,其他皆随着山石坠入万丈深渊,一时哀嚎声四起。
魏西溏一声怒吼:“颜白!”
被地震晃的不能直立的颜白连滚带爬的冲了过来:“陛下!”
魏西溏死死的拽着那根血红丝,被拉的笔直,绕在岩石上的一段,被磨得愈发的细,眼看着就要断开。
颜白一看这情形,根本撑不了多久,这样下去,别说救于简,恐怕他们都要死在山上:“陛下,我们必须离开此地!”
魏西溏摇头,她抬头,“他是青王付铮,朕必须救他!”
“陛下!”颜白探头看了眼下方,又看了眼那条被细细的血红丝,咬牙,“陛下,我们不能再待在这儿,这里太危险,地龙发怒带动周游山下坠,如果再不走,我们就会葬生此地……”
魏西溏看着因为下方重量被磨的愈发细的血红丝,她也知道自己不过是徒劳。
她出声:“颜白。”
“陛下!”颜白跪在她身侧:“陛下有何旨意?”
魏西溏摇摇头,“你即刻带活着的人下山,能活几人就活几人,是朕任性害的你们跟在受苦。回去以后跟太子如实回禀,朕与他提过此事,太子不会怪罪于你。”
颜白一愣,“陛下,那您呢?”
魏西溏看向下方,道:“这是旨意,速速离开!”
颜白还站着不动,魏西溏猛的提高声音:“你还想抗旨?”
颜白张了张嘴,艰难的抱拳应道:“臣遵旨!”
他走了两步,扭头看向地动中唯一能悠然站立的相卿,“陛下,这人……”
魏西溏抬头看了眼周围道:“不必管他,都去吧。”
相卿的执念中有付铮,她与付铮都不在,他还有什么兴致。更何况,这种境地,能活着的又有几人?
颜白在一片慌乱中带着剩余的人朝着山下奔去,魏西溏死死的抓着护腕,抬头看向相卿,“相卿,墨儿虽是朕的子嗣,可与朕不同,他与你也未有仇怨,望你不要为难一个孩子……”
相卿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的动作,“陛下与青王同死,那是同生共死,与臣同死,便是同归于尽。”他低低笑了一声,“陛下眼中,臣从来都是个不值得陛下怜悯之人。恨入骨,死亦记。”
魏西溏看他一眼,却什么话都没有说,翻身滚入悬崖。
相卿看着他的身影,朝前一步,身后猛然一阵掌风,他微一侧身,飘然跌落悬崖,他看着前方那个一意孤行的身影,伸出去抓。
无鸣的身影从眼前一闪而过,他纵身跃下,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对着连接付铮的血红丝伸手一扔,割断血红丝,魏西溏下坠的过程瞬间慢了下来,无鸣快速的落到她身侧,将她拦腰截住,一条血红丝同时绕在崖壁的树上,带着魏西溏直接晃了过去。
崖顶颜白重新返回,对着无鸣大喊:“魏侍卫!”
同时扔下周围采药农人上沿下壁的绳索,无鸣伸手将绳索系在牢牢的系在魏西溏身上:“陛下,得罪了!”
魏西溏从眩晕中回过神来,她伸手抓住无鸣的衣领:“付铮……”
无鸣看了眼下方越来越小的人影,点头:“属下全力以赴,请陛下上崖!”他对颜白做了手势,伸手借在惯力将魏西溏往上送去,颜白一众顺势拉动绳索,很快将人拉了上去,“陛下!”
魏西溏抱着崖壁哭的肝肠寸断,她对在下方喊道:“付铮——”
声音在山涧撞了几个来回,回音嘹亮,颜白跪在她身后:“陛下,陛下还是先随臣等下山吧,王爷他……”
魏西溏痛哭出声,“付铮……”
无鸣借着崖壁的凸起的大小岩石不断往下追,却始终赶不过付铮下坠的速度,他对着前方大喊:“王爷!”
我们眼前,只看得到那个白袍的人影,却始终追不上。
头顶上方女帝的哭泣声声响起,无鸣不停的往下追去,带不回活人,也要带回尸体。
下方传来一声尖锐的唿哨,山峰顶端,一只巨大飞鸟俯冲而下,直直扎入崖底,飞鸟背上白衣少年俯身驭鸟,口中骂道:“白让你吃肉了,你倒是快点啊!”
飞鸟极速掠过崖壁,过快是速度带起一股强烈的风浪,无鸣伸手遮脸,挡住无数灰尘眯眼。
巫阴看向下方,便遥遥看到两个身影上下连在一起,他驭鸟飞过去:“仙尊!”
凸起的崖壁上,付铮身上那截被无鸣割断的血红丝挂在悬崖缝中,坎坎止住他下落的身体,他的上方,白衣的仙尊满身血迹,立在吐气的崖壁上。
他抬头看向巫阴,巫阴清了清嗓子:“老子又不是故意的,谁让你不回招摇山?”
他驭鸟过去,“老子不是回来了?你不走老子可就走了,这山眼看着就是塌陷下去了,老子可不想死在这。”
血红丝猛然离开崖缝,付铮眩晕中再次下落。
相卿抬头,那光亮处,一个人影趴在那里,哭声在偌大的山涧中清晰传来,相卿张了张嘴,一脚踩到鸟背上,道:“下去!”
“不能再去了!”巫阴大喊一声,“会死人的!”
可飞鸟再次下坠,相卿俯身,在急速下坠中,伸手抓住付铮的胳膊,他咬牙:“起!”
飞鸟听令奋力展翅,确定再也不及刚刚那样矫健。
付铮在平稳中逐渐清醒,他猛的一张眼睛,下方便是万丈深渊,他抬头,呼呼的风声在耳边刮过,他看向相卿,“你……”
相卿嘲讽一笑,“本尊本想,若你与本尊都死了,陛下该是一半念着你,一半恨着本尊。”然后他抬头,再次看向那个小小的影子,说:“可本尊发现,若你与本尊都死了,只怕她满心念着的只是你,根本容不得心中留着本尊的位置,哪怕是恨……”
巫阴回头看向相卿,“仙尊,飞乘快飞不动了……”
相卿驭鸟,朝着无鸣飞去,他松手,无鸣接住付铮。
飞乘的速度因为少了一个人的重量而轻松起来,它躲避下落的岩石,快速的朝在上空飞去。
魏西溏满脸泪痕,抬头便看到那巨大飞乘上站着的人影。
她死死盯着相卿,眼泪不断从眼中流下,眸中恨意逐渐浓烈,她盯着相卿,猛的站起身,伸手从颜白身上取下弓箭,拉弓开箭,对着相卿大声道:“朕本不想这样待你,朕犹豫再三还是想要放过你,可你……”她哭着,泣不成声,“你果真又杀了他一次……”
巫阴的神情有点慌乱,他看看拉弓的女帝,又看看被箭对着的仙尊,急忙道:“仙尊,我们赶紧走吧,我们走吧……”
相卿伸手,在巫阴的头上轻轻摸了摸,安抚他不安的情绪,他看着眼前的女子,低低一笑,道:“陛下可是忘了臣说过的话了?既然爱不成,陛下便恨着臣吧!”
“此箭是朕专程为你准备,”她说完,被拉的笔直的弦猛的一松,射出的箭直直对着他射了过去,一箭射在他心口,“今生今世都别再让朕看到你!”
相卿低头,看着自己胸口的箭,笑了下,他低低一声:“这世上……能杀臣的人,唯有陛下……”
他抬头看她,眼中的她在来回晃动,他身体轻轻后仰,直接从鸟背跌落下去。
巫阴一声大叫,急忙驭鸟而下:“仙尊!”
巫阴快速追上,死死拉住下方的人:“仙尊!”他又急又慌,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仙尊,我……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想要把畏惧草……我……是我的错……”
那处被箭射中的地方有黑色的血液汩汩冒出,从伤处衍生出黑色,蔓延到他的脖子上。
他被巫阴拉着手腕,飞鸟悬在半空,努力想要往高处飞,相卿抬头,看向巫阴,道:“畏惧草……是历代仙尊所惧之物,一旦你成为下代仙尊,此物便是你的克星……一旦中了此物的毒,便是灰飞烟灭,无来生,无后世……谁都救不了你……”
“仙尊,我不当仙尊了,我带你回招摇山,你不是说瀑布水有净化之能?我们去瀑布水那……仙尊……我害怕了,我不想这样了……”巫阴死死拉着他的手,“仙尊……”
相卿对他笑了下,“回去吧。”
他手腕轻轻一转,拨开巫阴的手。
“仙尊!”巫阴再次驭鸟,一块巨石落下,砸在没有躲避的鸟翅上,飞乘的身影一歪,差点把巫阴掀落,巫阴再回头,那白色的人影已不知所踪,唯有乱石纷纷,激起漫天灰尘。
天崩地裂,地动山摇。
“陛下,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颜白咬牙,决定强行带女帝下山,“走!”
“陛下!陛下!颜将军!你们看!”身后副将突然指着下方两个努力往上爬的身影,“你们看!那是魏侍卫和于将军!”
魏西溏扑了过去:“付铮!付铮!付铮——”
地动这时突然加剧,魏西溏急的就要下去,颜白死死托住:“你们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带陛下下山!”
魏西溏挣扎着往后,“放肆!”她看向乱石纷纷的悬崖下方,“付铮!”
巫阴揉着飞乘的脑袋,阴着脸,伸手,使劲把脸上的眼泪擦了一把,然后驭鸟,直接朝着正在努力往上爬的人俯冲过去,对无鸣咬牙,“把人给老子!”
无鸣愣了下,巫阴指着他骂:“你一个人很快就上去,带着这个半死不活的,一起送死,给我!”
无鸣看了他一眼,在看了眼腿上重伤,根本使不上力气的付铮,略一犹豫,便伸手扶付铮:“王爷信无鸣一次,上去!”
付铮满身的血迹斑斑,咬牙坐了上去,巫阴驭鸟,直接把付铮送到崖顶。
魏西溏愣愣的看着被人从鸟背上扶下付铮,她看向巫阴,“你……”
巫阴伸手指着她,骂道:“仙尊就是傻!所以才上了你这个女人的当!他都是你害的!本来仙尊在招摇山,要什么有什么,就是你!就是你!你害死仙尊的!他本来有好几百年的寿命,因为要你起死回生折了一半,因为要天天喂你那前身喝血时时消耗,因为你自己疼,仙尊被你的痛反噬,他跟你们这些贱命的人一样,甚至更短命,都是你这个女人害的!”
他原地跺脚,伸手抹眼泪,哭道:“你以为老子要救他啊?是仙尊要救!仙尊刚刚说了,他要是死了,你满心都会念着他,连恨都不会恨他……仙尊死了……呜呜呜……是老子的畏惧草把他害死了……老子就不应该给你们……老子恨死你们了……你这个坏女人,你要是敢把仙尊忘了,老子回头就来弄死你……呜呜呜……”
魏西溏张了张嘴,她回头,看向发出巨大声响的悬崖下方,黑漆漆的全是纷飞的乱石,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低头看向手中的弓箭,伸手扔到悬崖深处,她嘶哑着嗓音开口:“下山!”
据唐史记载,大唐三年,大唐境内第二高山周游山,因一场小范围的地龙发怒,引起山石崩塌,陷入地下沦为一片不高的山丘。
大唐四年,太子参政,女帝放权,西阐皇室余党作乱,太子亲征,历时三月平复叛乱凯旋归朝。
大唐四年冬,北贡寒灾,地冻三尺,太子在太傅高湛的陪同下,率多位民间能让前往赈灾,历时一年在北方寒冬时节顺利培植出室内农物。同年冬,皇太后年迈,寿终正寝于太后寝宫。
大唐六年,女帝魏西溏忽在一个早朝后病重,太医们束手无策,女帝但是久病难愈影响国事,拟下诏书,三月后女帝病重,驾崩于一个清晨,太子登基称帝,年号泰昌。同年春,曾征战西阐立下赫赫战功的于简将军以家父病危为由,辞官奔丧。泰昌帝准奏。
大唐十二年,曾有人看到一位酷似大唐女帝的女子与其夫君在咸阳出现,女帝身侧的夫君,相貌酷似于简于将军。
中海之内,游龙陪着远道而来的客人游船,他指着前方一片海域道:“付兄你看,前方那一片,就是以前你曾多次打听的那个仙山海域,你别看我们看着就在眼前,可我们这船就算游上三天三夜,也赶不到那片海里去。”
付铮看着那片海域,他回头,魏西溏抬脚走了过来,她看向前方,半响,她转身回头,忽然听到前方古琴阵阵,琴声甚是熟悉,她止住脚步,再次看去。
前方海域,雾气缭绕中,隐约可见一叶轻舟,船头坐着一位身着长袍的白衣男子,一头墨发铺散身后,黑与白的极致冲击,面前横着一把古琴,琴身花纹精致,打磨光滑,那人白袍下一双修长的手,手指勾着琴弦,琴声幽幽传来。
游龙立刻对他们摆出一个“嘘”的手指,压低声音道:“果真是贵客远来,神仙也相迎。百年难闻仙人声,仔细听!”
魏西溏朝前两步,看着那个正在弹琴的人,小舟时隐时现,人影时不时隐没在缭绕的雾气下。
一曲弹毕,那白衣的人影静坐原地,良久之后,他缓缓站了起来,一头墨发垂下,遮住他的容颜,却挡不住他不似凡人的飘飘仙气。
小舟似要朝着远方飘远,那人朝着另一头走去,走了两步后忽又站住,似乎察觉出什么,他缓缓回头,露出一张倾城俊逸的容颜,一双狭长凤目,直直的盯了过来。
魏西溏猛的睁大眼,脱口而出:“相卿!”
他似乎听到这边有人声,然后对着这方淡淡一笑,随即转身,小舟再一次隐没在缭绕的雾气中。
这一次,很快便没了踪影。
惊鸿一瞥,如在梦境。
此后,再无人在此处见过神仙露面。
中海看仙的传闻,就此消失,而曾有人说误入仙山的传说,也再未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