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黎!”
章九晟朝着门外大喊了一声,声音之中满满充斥着急迫和恐惧。
顾黎刚路过这边的院子,一听到章九晟的喊声,就立马越过篱笆墙跳了进来。以最快速度来到章九晟跟前,却发现他毫发无损,手里紧紧握着两根被切断的床脚。
他一头雾水。
“云生在这里待过,而且他们刚走。”章九晟如是说道。
鉴于之前关楚也有过这种奇怪的直觉,顾黎抽了抽鼻子:“证据呢?”
章九晟举起了手中那两条床脚。
“屋子里的床被人拆了,这是被切断的两条床脚,落在门口,我想一定是云生为了不被带走,躲进了床底下,而绑走她的人为了方便,直接将床翻了起来。”
顾黎听着,进到屋里瞅了一眼。
果不其然,屋里的床被移动了一点位置,靠近墙壁的那两条床脚被齐齐切断,刀口整齐,是把不错的利器。
“切断床脚?”顾黎喃喃着。
章九晟紧紧捏着手里的床脚,似乎将自己连日来的所有情绪都倾注到了那两条床脚上,指甲几乎要嵌进那木头里,留下浅浅的半月印迹。
“云生一定死抱着床脚不放,没想到他们居然会直接砍断了床脚带她走。”他虽没有亲眼见到事情的发生,可那一幕幕影像仿佛就出现在自己脑海中。
云生趴在床底死死抱着床脚的模样,云生虽不甘心却被带走时的模样,她或许还受了伤,她或许还哭了……
只要一想到这些,章九晟的心里就一涨一涨的发疼,周身的空气瞬间稀薄,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顾黎还站在屋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细细检查了屋子里的一切,包括那张只被砍断两条床脚的大床,被褥很厚很暖和,屋里有安眠的熏香,陈设简单而干净,没有一处能看出来云生被虐待的迹象。
他们每次离开前一个地方,都会将那里的痕迹一一抹除,顾黎寻了他们这么久,想要将他们连根拔除,并没有毫无线索,只是奈何狡兔三窟,太过狡猾,顾黎一直没能抓住他们真正的尾巴。
如今他们去势匆匆,倒是在这个房间里留下了不少痕迹。
这一趟,不亏。
顾黎的动作很快,悄无声息的将那些气味和蛛丝马迹记在心里,回头对着面色青白交加的章九晟,说道:“我这就跟外面的兄弟传消息,他们走不出这座山。”
章九晟一心系着云生,丝毫没有察觉出来顾黎话中的意思,连连点头。
走到门外,顾黎从怀中掏出一支信号箭,朝着天空一拉,闻听一声短暂的尖啸,那信号箭便在空中炸出了一抹黄烟,慢慢随风飘散开来。
所有在山村里的人都听到了声音,也看到了头顶那朵炸开的花,不由得心中惊疑。
不出片刻,一群身穿黑衣的人出现在这座山村里,那些人来势汹汹,各个以黑布蒙面,眸中寒光毕现,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生杀。
关楚哪里见过这种阵势,第一反应便是抽出了腰间的挎刀,找到了章九晟,挡在他身前。
顾黎蹙了蹙眉,伸手按住关楚的手背,沉声说道:“收起来,自己人。”
关楚还没反应过来,带头的黑衣人便走上了前来,冲着顾黎弯腰拱手一气呵成。
“老大,吩咐。”
张同一开始还狐疑着,当看到这群人,又听到领头人的声音的时候,便放下心来。
是阿叡来了。
他们有了帮手。
他就知道,顾黎不可能孤身一人前来。
“人还没走远,以这座房子为中心,分散开去找。”顾黎说道。
阿叡点了头,转身一挥手,所有黑衣人便迅速分散开去,不过呼吸之间,那群人又如同鬼魅一般消失在原地。
张同与阿叡擦肩而过的时候,张同原想跟他打声招呼,可阿叡抬头看了他一眼,眸色寒凉,张同便噤了声,将头扭到了一边去。
在阿叡看来,张同毕竟是背弃了梅侍的人。
曾几何时,顾黎也是怨过他的,可不知是想通了,还是谁在他面前说了什么,顾黎没有再对张同有过任何怨言,反而很支持张同去完成志愿。
后来他想了想,大概是因为纳兰吧。
这个世界上,除了李泓之,大概只有纳兰才能让顾黎听话了吧。
纳兰想做验尸官,张同也想做验尸官。
可纳兰故去了,没有人能替他完成志愿,只有张同是最合适的人选。
即便如此,阿叡心中还是有怨的。
因为张真。
张同扯了扯嘴角,那些苦涩唯有他自己咽下去。
这里面,没有谁错谁对,只是造化弄人罢了。
有了顾黎的人帮忙,众人顿感轻松起来。大家都是普通人,这么一路走来,路上也没有休息多少,着实有点吃不消。
章九晟道了谢,便吩咐关楚安排这些捕快兄弟休息一会儿,他也趁这个时候多四处走走。
这座山村虽然同上一座并没有太多不同之处,只是从规模上来看,要小一些,农家也少一些。
若是有机会,他也挺想找这么一处静谧的地方,同云生住下来。
她应该会喜欢。
只有经历过起起伏伏的人才能明白,平平静静才是最难能可贵的。
这里也是梅冢的地方,梅冢那么想要替代梅侍的存在,从外着到内在,梅冢的领头人必然不会放过任何一处细节,那么这座山村里可能还会有其他的机关。
他们走得这么急,不可能这么快撤出山村。
可顾黎很快就推翻了自己的想法,他能这么想到,难道对方想不到吗?
他挠了挠头,一筹莫展,真是难以对付的对手。
章九晟沿着田埂一路走过去,冷风如刀,割在人的脸上,刺痛非常,他伸手拢了拢衣襟,挡住大半张脸。
田埂上的泥土松软,章九晟走得格外小心,忽的,脚下被什么硬东西一硌,脚心生疼,章九晟一瞬间龇牙咧嘴地想抬脚,但又想到这是在田埂上,虽说冬日里的田里没了水,可毕竟这山里潮湿,泥土还是软的。
他这一身衣服可贵着呢!
章九晟硬生生稳住自己的身形,小心翼翼抬起脚掌,便看到脚底下有一颗什么东西被他踩进了泥土里,恍惚之间,似乎还些许黯淡的光泽。
他眼中一亮,在田埂上蹲了下来。
扒开泥土,却发现是一只耳环。
正当章九晟想不明白的时候,张同一路小跑着奔了过来:“大人,找到什么线索了吗?”
章九晟便将耳环递了过去。
张同也是一头雾水,看着这种小山村,怎么想都不太可能会有这么好成色的耳环,这里连半个鬼影子都没有。
“这不是云生的吧?”张同说。
章九晟摇了摇头,肯定不是云生的,云生要女扮男装,隐姓埋名,怎么可能会戴耳环?而且这只耳环虽然从质量从手艺上看都是上成,可如此艳俗的耳环,根本不会是云生喜欢的那种。
张同捏着那只耳环,随后看向章九晟,却见他弯着腰,沿着田埂慢慢寻过去。
耳环不会随随便便就掉在这种地方,除非有人走过。
忽的,章九晟停下来脚步,盯着一处看了许久,随后又猛地回头,往回走了几步,这回他干脆蹲下,细细地在田埂上观察了许久。
张同不解其意,也跟着章九晟蹲了下来,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便明白了。
脚印。
极浅的脚印。
若不是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那脚印上,还有半朵梅花。
张同睁大了眼睛,随后便见章九晟站起来,顺着田埂一路找过去。
田埂上有脚印是再稀奇不过的事情,可偏偏那脚印上有半朵梅花的纹路,那就说明了一件事情,带走云生的人,就是梅侍的死对头。
章九晟一路走着,不多时就听到了张同的声音。
“大人,这里也有脚印!”
而章九晟抬起头,已经走到尽头。
不,他不甘心,怎么可能就走到了尽头?
章九晟仰起脖子,面前是杂乱无章的灌木丛,再往前走,便要上山了。
他不信!
章九晟提起衣摆塞进腰间,抬手便要往山上走。
张同在远处眼见着章九晟的动作,心下一惊,那山里还不知道有什么呢,章九晟还真是为了找到云生拼了命了。
不能让章九晟一个人,故而张同又是一路小跑着跟了上去。
章九晟从小养尊处优,甚少做过那些粗活累活,可为了云生,他厨也下了,山也上了,这大冬天的在外面奔波寻人,哪里还有一星半点以前的样子。
手被荆棘划破,一道又一道血痕,又疼又痒,章九晟全然不在意,仍旧往更深的地方走去,可好歹功夫不负有心人,不远处的一处灌木丛里,挂着一小块破布。
章九晟眼睛一亮,几步过去,一把将那破布抓在手里。
上好的布料。
“大人,不能再往里面走了。”
张同回过头去看了一眼,他们两个已经脱离大部队很长一段距离了,若是发生什么意外,他这点三脚猫的功夫根本护不住章九晟。
章九晟紧紧抓着那块破布,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一把拂开张同抓着自己的手,义无反顾地往里面走去。
见劝不动章九晟,张同叹了口气,无奈跟上。
而此时在山村里的关楚,四处都找遍了,却不见章九晟和张同,心下不安,抓着顾黎问道:“大人和张同去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