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飘摇,天地无情,山河皆失了颜色,只剩下一片茫茫然的惨白,大雪似是洗净了空气中的尘埃,那带着微凉的清新空气从鼻端沁入胸中,带着一股让人灵台清明的冷意。
众人祭奠过了杨三少,各自怀着一份离别的悲伤,准备返程。杨楚若的目光却落在惜月公主的身上,只见她依旧在杨三少的墓碑之前,似是喃喃自语般犹自低声说着什么。
杨楚若眼中有一抹了然略过,不能让她继续悲伤下去了,明日总会到来,也还要继续过下去的。走上前去,将手搭在了她的肩头上,柔声说道:“我们回去吧,这一番心意,三哥想必已经知道了。你这样伤感,三哥的在天之灵也不会心安的。”
惜月公主却缓缓摇了摇头,她现在并不只是伤感而已,转回头来,只见她虽是面上依旧有着泪痕,可那双目中已不再是方才的死寂之色,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勃勃生机。
杨楚若一怔,以为自己看错了。再凝目细看,这惜月公主原本肌肤欺霜赛雪,此时因哭泣过的缘故微微红了眼眶,可那一双妙目却似融化了的冰泉,脉脉而转,灵动有神。顾盼之极,自有一股飞扬华贵之气。此时的惜月公主,已然恢复了那个气韵出尘,傲世而立的月相惜!
惜月公主见她怔住了,知道她是一时没明白自己的变化,却也不多做解释,长眉微挑,她说道:“你们先回去吧,我想要再陪他一会儿。我们俩个总要单独说说话的。”
杨楚若此时已经确定了惜月公主的变化,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安,惜月不会做什么傻事吧?她迟疑着说道:“既然如此,我陪你一会儿吧。若是你有话想要单独跟三哥说,我站远一点陪着你就是了。”
惜月公主知道她是为自己担心,心中升起了一股暖意。却还是摇了摇头,转头目视杨三少的墓碑,柔声说道:“自古道女为悦己者容,而他喜欢的,原本是我这样的一副样子,如今分别在即,我又怎么能不让他好好看看我呢……”
那语气中满是旖旎温柔,荡漾出丝丝缕缕的甜蜜之感。
她此时那份无声无息中流淌着的灵动之美,只怕是让天上仙子都逊色了三分,自愧不如。
原来,她是这样的心思啊。杨楚若将心比心,知道这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女子,自然有她自己的告别方式,既然她不愿意在众人在旁,那也没必要打扰她了。
杨楚若只是担心惜月公主会因悲伤过度而有失措的举止,此时见她如此情态,已经明白了她心中所想。遂点了点头,跟众人一起离开了杨三少的墓前。
风清扬一步三回头的走着,心中有几分不解,他低声向着杨楚若问道:“娘亲,姨娘自己在舅舅那里,不要紧吗?要不要裳儿去请她一起回宫?”
这个孩子还是如同幼时一样,这样的良善,这样的关心他人。
杨楚若笑了笑,安抚似的在他肩头轻轻拍了拍,才说道:“无妨的,裳儿,你三舅和惜月公主有着跟众人都不同的感情,所以,要给她一些时间,让你三舅单独陪伴她一会儿,这是她与他之间的事。那是个很长很长的故事,娘亲讲给你听……”
风清扬这才放下心中的疑惑,放软了身子,安然靠在杨楚若肩头,静静听她讲述着杨三少和惜月公主之间的故事,随着两个人的悲欢离合,露出微笑或哀戚的神色来。
风清扬整个心神都沉浸在了那充满了悲伤的绮丽恋情之中,直到行至了宫门口,才缓缓回过神来,叹息似的说道:“原来惜月姨娘竟然是如此的一位奇女子……”
可却是如此命运多舛……
杨楚若点了点头,却是沉默了下来。
众人纷纷回到了自己暂居的宫殿之中,小叶儿陪着柳妃一进门,就忙碌了起来,一边指挥宫女给柳妃拿替换的软靴,一边又叫人快斟上热茶来。
自己则拿了一块刚从热水中浸过的帕子,温厚的锦帕吸饱了水,递到柳妃手中犹自腾着白烟,柳妃随意擦了手,递给了身旁的宫女。
小叶儿蹲下身子,一边帮着柳妃换上干燥的鞋袜,一边带了几分心疼的抱怨着:“娘娘何苦要跟着他们去祭拜,这满天满地又是风又是雪,到把自己的脚都弄湿了,万一冻病了可怎么好。”
柳妃原本还不觉得,此时听她一说,还真觉得脚上有些冷。
笑了笑,带着几分叹息说道:“这世上还如此关心我的人,只怕,也就剩下你了。”
小叶儿低着头,看不见神色,只有头上黑鸦鸦似的乌云上插的一支莲花串珠点蕊簪闪了闪。柳妃心中一动,叹息了一声。说道:“小叶儿,你把我的首饰盒子开了,我们去收拾收拾吧。”
小叶儿答应了一声,又带了几分好奇问道:“娘娘这不早不晚的,怎么想起收拾首饰来了。”
柳妃笑了笑,站起身来,新换上的干燥鞋袜果然暖和贴服,让她感觉舒服了不少。走到妆奁跟前,小叶儿急忙打开了,柳妃的目光缓缓在那些珠光宝气的饰品上划过,笑了笑,说道:“挑一些我时长用的出来,其他的,把宫女们都叫进来,分给她们吧。”
小叶儿一惊,娘娘怎么想起分首饰来了,这分首饰从来都是遣散宫女的时候才会有的事,为了的多年的主仆之情,留个念想的意思,娘娘现在怎么做,是何用意?
眼中带上了三分疑惑,口中迟疑着答应了一声,又笑着问道:“不知道娘娘要留下多少?剩下的都要分给谁呢?可有奴婢的份儿?”
柳妃笑了出来,她自然知道小叶儿的意思是在问自己是否还需要她陪伴在身边。于是叹息着说道:“我们主仆多年,若是你想要也使得,只是,我可有点舍不得呢。”
小叶儿松了口气,自然知道柳妃舍不得是不是首饰。
依言挑出了几件柳妃常用的,和格外珍贵些的,余下的就放在了一旁,等着宫女们人到齐了好分派。
片刻功夫,柳妃身边的宫女就齐聚的宫殿中,众人都是面面相觑,不知道柳妃召集她们所为何事。自从南朝被收复,每个人心中都是惊疑不定。
后来看见杨楚若等人进入皇宫之中,对她们这些下人很是温和,并没有随意打骂杀害等事发生,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这几日下来,发现新的皇帝和皇后为人善良,比原来在南皇手下服侍安全了不知道多少,这才从心里悄悄生出些欢喜来。
毕竟,和自己一起入宫的姐妹,已经有不少人死在了南皇一时兴起的情况下。
对于她们这些奴婢宫女来说,有一位性情温和,不以杀人为乐的主子,就是天大的福气了。
此时突然听说柳妃召集所有人都到宫殿中来,互相询问了几句,却发现大家都不知道原因,心中不由得打起鼓来。除了几个年纪幼小,从来只在外面做粗活没有进过内殿的小宫女在左顾右盼外,大家的双眼都看向了柳妃。
柳妃见人到齐了,这才款款站起身来,说道:“这几日风云变色,你们虽然在内宫中,但大概也知道了些事。今日,南皇已经归天了。”
柳妃顿了顿,看向了一众宫女,只见她们有的惊愕、有的茫然、有的露出些许欢喜神色来……
见众人的反应都在自己的预计之内,柳妃这才继续说道:“我也决定跟随楚国皇帝回到楚国去。我的身世大约你们并不知道,只是,我原本就是楚国人,流落到此,原本以为再也没有机会回归本国,没想到……”
她略一停顿,脸上露出个笑容来,那笑容明艳妩媚,即使是看在同为女性的宫女眼中,也觉得灿烂夺目,娇艳无比。
柳妃接着说道:“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机会。可我走了之后,你们大约就要分给别的主子使唤了。今日召集了你们过来,是要一人送一件我的首饰,算是一个念想吧。”
宫女们脸上都露处不舍的表情来,但知道柳妃娘娘虽然对宫里的人都很和善,但却是个说一不二的脾气,因此口中都只是说些谢恩等话语,俯身叩拜了。
小叶儿就将宫女们以此叫到了近前来,将收拾好的首饰分配给众人。宫女接了首饰,又向着柳妃叩拜告别,一时间宫中的气氛显得有些低沉。
轩辕锦鸿走到柳妃宫门之外,正好看见这一幕,正迟疑还要不要进去,突然觉得丹田内一阵钻心似的疼痛。
这是怎么了?从来不曾发生过这样的情景!
轩辕锦鸿一怔,头上顿时渗出了豆粒大的汗珠来,他一手扶住了宫墙,脚步踉跄着慢慢返回了自己的住处,服侍他的小太监见状大惊,连忙上前想要扶住他,却被轩辕锦鸿伸手一推,摔倒在了地上。
小太监疼的“哎呦”了一声,就看见轩辕锦鸿一双含着仇恨的眼盯向了自己,吓得连忙捂住了嘴。被分配给这一位主子也真是倒霉了,原本在这宫中,谁会多看这位轩辕公子一眼啊。
那是人人都可以欺负,也几乎是人人都欺负过的。如今这位公子摇身一变,真成了主子了,人人心中都不由得暗暗叫着倒霉,生怕他会报复自己。
幸亏这位主子虽然不爱搭理他们,却也没有太过为难他们。只是冰冷冷的,那看人的眼神如同一条毒蛇似的,让人一碰上他的双眸,就吓得起来一身鸡皮疙瘩。
见轩辕锦鸿不要自己扶,当下也不在上去自讨没趣了。从地上站了起来,口中小声嘟囔了一句:“原来还不如我呢,不过是个贱奴,这可真拿自己当主子了……换到一个月前,你也敢推我?”
他本来以为自己只是嘴唇微动,那声音轩辕锦鸿断然是听不到的。谁知刚说完,却见轩辕锦鸿目光如电向自己射了过来,这才吓了一跳。
他,他不会是听见了吧。这不可能啊,自己这么小的声音,除非是贴过来,可这样的距离,这,这是怎么听见的……
小太监被轩辕锦鸿这一眼吓得刚想要后退,就觉得天旋地转,然后后背上一阵剧烈的疼痛传来,自己已经被轩辕锦鸿一把拎了起来,重重摔在了宫殿之中。
轩辕锦鸿此时只觉得丹田中的绞痛越来越剧烈,却听见小太监提起从前的旧时,心中的怒火顿时升腾了起来。这一段不堪的过往,是他心中永远的恨意之源,既然他说起了,那就让他也尝尝这滋味吧……
当下不自觉用上了内力,却发现内力一运,丹田中的疼痛居然稍稍有所缓和。
难道这是内力积累太多,需要宣泄出来?
否则的话,怎么会自己运功发力,反而这疼痛缓和了呢?
轩辕锦鸿抬腿走进了殿中,伸手一挥,那沉重的殿门就“嘭”的一声,重重关闭上了。随即,只听见一片“嘭,嘭……”连声而响,只见一拍拍窗户也接二连三纷纷关闭上了。
宫殿中顿时变得一片漆黑,小太监惊恐万分的看着这一连串让他反应不过来的变故,只觉得脊椎骨一阵钻心刺骨的疼痛,似乎是被摔折了。
他……他想要干什么……
小太监惊恐的用手臂撑住身子,想要向后退,却因为手臂的移动牵引到了脊椎的伤处,激起一阵剧烈的疼。
疼……好疼啊……
小太监的眼中流出泪来,他的手臂使不出一点力气,只能看着眼前的轩辕锦鸿一点点靠近了自己。
轩辕锦鸿双眼放光,在黑暗中看来格外的狰狞恐怖。他步伐缓慢,似是还有些踉跄,却让小太监又惊又怕,只恨自己太过多嘴……
看到小太监那因为疼痛和恐惧而显得有些扭曲的脸,轩辕锦鸿心中浮现出一丝难言的快感。
原来看到别人的痛苦是这般令人舒服的事,他突然开始有点理解南皇了,理解他对自己的残酷和冰冷。
他一步步的缓缓走进,看着小太监开始哆嗦了起来,心中的快感更加强烈,连带着,他丹田中的痛楚竟又减轻的几分。
只不过几步的距离,轩辕锦鸿却走了近一盏茶的功夫,几乎是一步就要一顿,停住脚步欣赏一下,这才又走一步,再停下来看看。
小太监在这样的心理折磨之下,精神几乎要临近崩溃了。他终于忍无可忍,对着轩辕锦鸿大喊:“你……你杀了我吧!”
轩辕锦鸿笑了,他的头略微侧了侧,这话似乎自己也曾说过吧?勾起的嘴角在恶魔似的神情映趁之下,显得越加恐怖,他的声音中含这愉悦,笑道:“好!”
随着一个“好”字出口,他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竟只是一闪,就到了小太监面前。
抬起一只脚踩在了小太监的手指上,略一用力,就听见了小太监的手指上传来的骨头断裂之声。
“啊……”小太监疼的尖声大叫,头猛烈的向后一仰,脸上的青筋都暴了出来,喉咙中“格格”作响。
轩辕锦鸿不紧不慢的踩碎了他的一根手指,只觉得丹田中的内息随着他用力似是有丝丝点点松动的迹象,那原本如同一块僵硬的冰块般沉甸甸压在他丹田内的内息,竟似是裂开了小小一条缝隙。
轩辕锦鸿心中一动,将脚微微移动,踩上小太监的另一根手指。
小太监的手指被轩辕锦鸿生生踩了个粉碎,血肉模糊成了一片,在地上碎成了一摊。此时感觉到了轩辕锦鸿的脚开始移动,刚才被惊恐激起的怒火此时被恐惧驱逐的干干净净,开始颤抖着求饶,“求你求求你……别……别踩了……”
疼,那感觉太疼了,十指连心的痛楚让他心中再生不出一点点的轻视和反抗。
那个曾经任人欺凌的轩辕锦鸿,不知从何时开始,竟然在他心中幻化成了恶魔的身影。可他的求饶的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轩辕锦鸿甚至连一个字都懒得说,他只是重复着刚才的动作,伸脚踏着的手指在自己的靴下颤抖着,隔着靴子让他的脚底竟生出了一点微痒的感觉来。
刚被踩碎的一滩血肉散发出强烈的血腥味,闻在轩辕锦鸿的鼻端让他心中的暴戾更加被激得强烈了起来,双眼中不知何时已是一片血红色,和地上的鲜血竟是看来一模一样。
轩辕锦鸿再一次用出了内息,踩碎了小太监的另一根手指。只见小太监终于承受不住了这剧烈的疼痛,当下两眼一翻,昏死了过去。
轩辕锦鸿却丝毫不以为意,他感觉到随着这一次用力,那坚冰似的丹田中的缝隙竟又悄悄扩大了一点。
轩辕锦鸿丹田中的疼痛顿时为止一减,似有丝丝缕缕的暖意顺着丹田上的缝隙流淌了进去,让冰冷了下腹中终于有了一点点暖意。
他如法炮制,一根一根的踩碎了小太监手上的十根指头。
看着小太监疼得从昏死中清醒过来,又满头大汗的哀嚎着昏死过去。如此反复不休。
丹田中的缝隙终于扩大到了裂成了两半,轩辕锦鸿只觉得身体中的暖意奔涌着冲进了丹田之中,那种寒意瑟瑟的疼痛终于离自己而去。
他长吸了口气,看了一眼地上抽搐成了一团的小太监。随手一挥,一股内息从他指尖射出,如有实质一般划破了小太监的喉咙。
看着鲜血如同喷泉一样,从小太监的喉管中喷射而出,浓重的血腥气味顿时充斥了整个宫殿内,轩辕锦鸿深深的呼吸着,又微微皱起了眉头。
好熟悉的味道啊,这么多年来,他所居住的宫殿中都是这样的味道。
浅浅勾出一个妖魅之极的微笑,只不过当时那股血腥味来自他自己的鲜血,让他痛苦和恐惧。现在这鲜血却来自哪些曾经轻慢过他,侮辱过他,折磨过他的人。这样的味道让他心生喜悦。
缓缓走到了床边,抬腿要上床,眼光却落在了被染满了鲜血的软底快靴之上。
他弯下去,伸手脱下了短靴,手指上却染上了那小太监的血迹,放到鼻端嗅问了一下,那鲜血中浓重的腥味中竟透出股难言的香甜来。
轩辕锦鸿克制着舔去手指上鲜血的欲望,缓缓盘膝,双掌掌心朝天放与自己的膝盖之上,闭上了双眼,专心化解起丹田的内息来。
可心中却无法做到以往似的平静,他的内息中必然出了什么问题,那魔功虽然靠着死记硬背记住了,可这其中有一些字句也令没有武学基础的轩辕锦鸿觉得是懂非懂。
当时情况紧急,不允许他从容修炼。现在情况已大不相同,不似当日之时了,他也开始有了时间专注与让自己的功夫更上一层楼。
这是轩辕锦鸿第一次发现魔功中的缺陷,他不确定是宇宙洪荒大法本身有些问题存在,还是自己的修习之法出现了问题。
只是这样以来,他就不能继续留在南朝了。那些他收服的属下,现在被他的功夫所震慑,对于他更多的是处于惧怕。自己内息还没有完全理顺这件事,无论如何不能被对方所差距,否则的话,那他对于这股势力的控制必然会出现问题。
如此一来,他心中的大志……
想到此处,丹田却突然一动,那坚冰似冻结成一团的内息,似是顿然四分五裂,让他可以趁机将其融化,游走于脉络之中。当下不敢再有丝毫的分神,连忙专心致意的开始化解自己的丹田中的气息。
殿内的奇怪声音自然也引起了伺候轩辕锦鸿的一众太监和宫女的注意,只是殿门紧闭着,他们也不敢靠近。却听见随着一声如同被噎在了喉咙中的尖叫后,殿中所有的声音都戛然而止。
众人面面相觑,均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在殿门外呆呆立了半晌,没有人刚贸然上前敲门,或者发出声音来。轩辕锦鸿对于他们这些人的恨意,他们都了然于胸,面对他的时候,又不由得有着忐忑不安,和三分愧疚之意。
知道红日西沉,眼看着太阳就要落下山去了。总管太监看不是事,只能随意推了个小太监到门口,说道:“你!进去看看,若是轩辕公子还在,就问问公子,晚膳在哪里用?”
那小太监正在人群之中装作鸵鸟,突然被推了一把,当下一惊。又听见总管如此说,只吓的浑身哆嗦,正想求饶,却看见总管双眼一瞪,脸上就显出了冰霜之色来。
小太监只得畏畏缩缩的走了过去,却不敢推门而入,只对着大殿中喊道:“轩辕公子,您还好吗?晚膳您想再哪儿用啊?”鼻端突然闻到了淡淡血腥之气从门缝中传了出来,忍不住又加了一句:“公子……那个,那个……要不要给您请个太医啊?”
轩辕锦鸿此时才化解了丹田中的坚冰,缓缓吐出一口长气来,却正好听见小太监那最后一句,心中陡然一动,不错,这样的情况最好的方法莫过于求助于太医。
但他心中明白,自己的情况特殊,恐怕普通的太医也会束手无策。
不其然的,一个名字跃上了他的心中,易神医!若是他,一定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去做。
看来,自己也要离开这个南朝,前往楚国走一遭了!
站起身来,打开了殿门,让小太监们进来,拖走了尸体,自己却想着杨楚若的住处走去。他改变主意了,打算跟着杨楚若等人一起到楚国去。
走出了门去,才转过一个院落,却突然看见一阵火光从那院落中冒了出来,轩辕锦鸿心中一动,将身形隐在院墙之后,却听见院中有人说道:“你这是干嘛呢?好好一副画,你烧了它干嘛?”
轩辕锦鸿此时耳力惊人,一过耳便听了出来是马王的声音。只是,他所说的又是张什么画呢?轩辕锦鸿自己获得功法的方法特殊,所以对于被火焰燃烧纸张一事有着比常人更大的兴趣。
他身形一纵,跃到了墙头之上。却见是江黎墨与马王两个人正在院中守着一个小小的火堆,那火中所放的是一张张开的画卷,画卷之上的人竟与江黎墨有着十分相似。
就听见江黎墨说道:“这个……是南皇喜欢的人。不管他做过多少坏事,他总算,对我还不错……我知道这个人该死,只是,这张画留着对别人也无意义,不如烧给他吧。”
马王顿时有几分不以为然起来,“南皇那孙子也能算个人?乌龟王八蛋,算他运气好,死得早,要是留到我手里,我定让他生死两难!”
“这就是我们和他的不同,他心中有愤怒和怨恨就会发泄到别人身上。可你我这样的人不会,冤有头债有主,我们不会乱杀无辜……”江黎墨神情黯然。
轩辕锦鸿听了一会儿,见不着要领,想到这些事反正与自己无关,就悄无声息的跃下了墙头,继续向着杨楚若居住的宫殿走去。
只见杨楚若所居住的宫殿中,宫女和太监都在来来回回奔走着,显得异常忙碌。见到轩辕锦鸿来了,杨楚若抬头微笑了一下,招呼道:“锦鸿,你来了?这个时候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轩辕锦鸿看向她的面容,只见她虽是神态有些疲惫,那份沉稳的气质却依旧不改,嘴角噙了笑意,显然是回国在即,她的心情十分愉快。让人看了就会情不自禁被她所感染,忍不住心中生出一丝欢喜之意来。
轩辕锦鸿不敢多看,低下了头,说道:“我回去之后想了想,我想跟着你们一起到楚国去。这个地方,我不想多留了。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带着我走。”
原来他想跟自己一起走,这是好事。南朝必然给他留下了很多的痛苦记忆,让他不愿意再继续带在这里了。第一次讯问的时候,他会拒绝,大约也是一时之间心神难定吧。
不过,不管怎么说,他能跟自己一起走,对他而言,会是一件好事。
杨楚若笑了笑,眼中浮现出了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怜惜。她柔声说道:“怎么会不愿意呢?你放心,轩辕锦泽是轩辕锦泽,你是你。我不会迁怒与你的。你自己也不要多心才好。”
见轩辕锦鸿点头答应了,她显然心情变得更好了,带着欢喜说道:“如此就更好了,小柳也愿意跟我们一起回到楚国去,再加上你,我们也算在战后终于都团聚了。”
轩辕锦鸿也跟着笑了起来,心中有着难得的柔软,道:“最难得的是裳儿竟失而复得,这才是最大的喜事吧?”
“自然。但能寻回你们,也是让我十分高兴的事。”杨楚若笑了起来,这一次对她而言最大的收获,就是裳儿的失而复得,让她幸福的几乎以为自己身在梦中一般了。
两个人交谈了一会儿,就听见殿外响起了一片的脚步声,转头看去,竟然是马王拉着江黎墨一起走了进来。
江黎墨似是有几分不好意思一样,一路都是低着头。他腿上的伤势好了大半,却依旧是跟不上马王那急匆匆的步伐。
马王看到轩辕锦鸿先是怔了一下,才向着杨楚若问道:“你们可是有正事在商谈?若是如此的话,我们就等一会儿再来。”
杨楚若只见江黎墨身子一缩,似是被马王那咋咋呼呼的声音又吓了一跳一般。其实江黎墨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他本是对马王又点恐惧的,却不知道为何,看不到他却又觉得心中有丝丝不安。
此时听见马王称呼他与他为“我们”,心中竟泛起了一丝丝的喜意。
自己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好日子过多了,自己找着不痛快?
正想不明白,却听见杨楚若笑着说道:“我们正在说锦鸿也要跟着咱们一起回楚国去呢,已经说好了。你和江黎墨呢?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原来他也是改了主意了?
马王挠了挠头,似是显得有几分尴尬,先是嘿嘿笑了一阵,这才说道:“这可真是巧了,我们来也是说这件事的,江黎墨也打算跟着咱们到楚国去呢!”
杨楚若星眸闪烁,双掌一拍,笑着说道:“如此就更好了,到底是咱们都在一起,才显得热闹。”
轩辕锦鸿将她是真心高兴,笑着凑趣说道:“如此就叫做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了。可见楚皇与楚后在天下人心中,是仁义君主,所以才有大家都愿意追随了。”
马王眼风一撇,看了他一眼,自己嘟囔了一句:“马屁精!”这才转头对着杨楚若说道:“既然这样,咱们就说定了,我帮着他收拾东西去了。”
杨楚若刚想问江黎墨有些什么东西可收拾?却见马王又一阵风似的拽着江黎墨离开了。
还是这么一副毛毛躁躁风风火火的脾气,杨楚若含笑摇了摇头。
三日后,众人都已是收拾停当了,一行人乘坐了数辆大车,浩浩荡荡从南朝皇宫中出发了。
因为楚宇晨考虑到战后百姓都还处于惊慌之中,因此上不允许他们的返回惊扰了百姓,既没有动用皇帝出宫的仪仗,也没有弄黄土铺街,众人回避那一套。
而是大大方方的与杨楚若一起骑乘在骏马之上,器宇轩昂的走出了南朝的皇宫。
他与杨楚若两人,一个俊朗潇洒,一个美艳无双,两个人一齐现身看在百姓眼中,直如神仙下凡一般的。百姓虽然没有看到兵丁让自己回避,却也被两个人华贵的衣饰所震撼,不敢过于靠前。
只是三三两两站在路旁偷眼看着,小声议论。
“瞧见了吗?从皇宫里出来了,这就是咱们的新皇帝吧?”
对于老百姓而言,吃饱穿暖,有生计有活路才是头等大事,至于谁来当皇帝,到不是十分在乎,反正也轮不到自己。
以前的皇帝残暴,让人常常生出朝不保夕之感来。而新皇帝破城之后居然没有伤害一个百姓,心底早认定了他是个好皇帝。
南朝被收复之后,非但赋税没有增加,还让自己的生命安全更有保障了。再加上从此之后脱离了战火纷飞,人命如草芥的状况,心中对这位皇帝的好感就更胜了。
从有人说处这会不会是新皇帝的疑问,大家都觉得有这个可能。
“我瞧着八成就是了,不然可怎么是从皇宫里走出来呢?”
“我听说新皇帝这是要返回楚国去呢,我家小子在宫里当时侍卫呢,就是今天出发。”
“那不用说,这一定就是咱们的新君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大喊:“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立刻接声高呼:“皇帝陛下万岁。”
一时之间,万岁之声此起彼伏,在通往楚国的大道上响成了一片。楚宇晨与杨楚若两个人相视而笑,虽然感动与百姓的爱戴,心中却也已是归心如箭。
一行人晓行夜宿,却并不急着催马往回急赶,而是每到一地,就会在当地的官府停驻下来,考察官员是否清廉,案宗是否清楚明白,有没有冤案。
一时间楚皇和楚后英明睿智,万家生佛的形象深入了民心之中。
让那些对南朝被收复后的前途仍有疑惑的人,也渐渐按下了了心来。路上的商贩又开始了叫卖,农夫开始耕地,农妇开始纺织。战后的百姓逐渐开始恢复到了战前的景象。
楚宇晨揉了揉发胀的额头,从满案的卷宗中抬起头来,就看见杨楚若手中端着一碗甜汤走了过来,温柔的将汤递到了他手中,含笑说道:“喝完汤,歇歇吧,你也别太过辛苦了。”
楚宇晨心中一动,只见杨楚若已经换下了赶路时的衣服,一身大红色撒金织锦软缎袍,在灯光之下,愈发映照的肤如凝脂,唇似是樱桃。想到这战争终于平息了,不自觉的伸手抚上了她的面庞,说道:“马上,我们就回宫了。”
杨楚若微微将脸一侧,任由他宽厚的手掌抚摸在自己脸上,心中的欢愉越加浓烈了起来。在他身旁坐了下来,头缓缓靠在了他的肩头上。低低“嗯”了一声,目光柔柔的仰头看向了他。
两个人静静相互依偎着,享受这难得的宁馨时光。只觉得时光一点点在身边划过,感受着彼此身体的气息和体温,只觉得心中的暖意也越来越浓了。
杨楚若感觉到楚宇晨的手臂环上了自己的腰肢,下一刻,自己就被他打横抱了起来,整个身体悬空,让她发出了一声娇呼,双臂自然而然的环上了楚宇晨的脖颈。
感觉到他炙热的呼吸喷洒在了自己的耳根旁,两朵红云就飞上了脸颊,将红的如同苹果般的脸颊埋入他宽厚的胸膛之中。
耳中更是清晰的听见了他的心跳声,如同擂鼓一般,噗通,噗通,那一声声都如同催促,让她的脸颊直红到了耳根旁。
半推半就的被放到了大红锦缎铺好的床上,杨楚若双眸中水光潋滟,将头侧在了一旁,不敢看楚宇晨脸上那含着戏谑的笑意。
他的手刚放到她的身子上,却听见房门嘭一声被打开了。
楚宇晨目光一寒,浑身顿时散发出一股震慑人心的杀气。杨楚若连忙从床上一跃而起,和他并肩站立。战争的紧张早让两人养成了随时准备应敌的习惯。
两个人都绷紧了身体,等待着危险的来临,却看见门口走出一个小小的少年,正是风清扬。
风清扬一手揉着眼,走进门来,却看见两个人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心中一怔,先是左右看了看,却不见有敌人的踪影,忍不住问道:“娘,这是怎么了?”
杨楚若和楚宇晨同时松懈了下来,同时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来。
来的,可真是时候啊……
杨楚若迎着风清扬走了过去,含笑说道:“无事,裳儿怎么到娘房中来了?”
风清扬仰头看着杨楚若犹带红晕的面孔,问道:“娘,裳儿还在想您上次讲的那个故事,后来呢……”
杨楚若无奈的回头看了楚宇晨一样,携了风清扬的手,说道:“后来啊……”
只剩下楚宇晨一个人呆立在房中,心中觉得,这大约是找回裳儿来,唯一让人不满意的地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