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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只是短短的小段路,杨楚若却像走了几十年,几次三番跌到地上,又吃力的爬了起来,这才凭着于婶说的走到于婶家门口。

于婶的家只有两间,一间厨房,一间屋子,诺大一堆的人,挤在屋子里睡着,而他们老两口则睡在厨房里。

屋子比她想像中的还要破旧,不知道住了几十年,歪歪斜斜的倾倒着,房顶许多地方还漏着洞,想来下雨的时候,定然不会比她那间破庙好上多少的,屋外只有一颗老槐树以及一个石磨,其它什么也没有。

此时还是深夜,屋子里自然黑呼呼的,杨楚若也不想打扰他们,将被褥放在屋子外,忍着咳嗽,便想离开这里。

厨房里的传来一阵阵的窃窃私语,让杨楚若的脚步缓了几分,静静的听着里面传出来的话。

“大牛,我看妹子的病越来越严重了,这可怎么办?”

“哎,我也没有办法,该帮的,咱们都帮了不是?咱们家攒的钱,都给她买药了,还跟街坊邻居们,借了一屁股的债,这些债,怕是我们再做二十年的活,也还不清啊。”

“那总不能看着妹子活活的病死吧?”

“那你说能怎么办?阿生的都快三十了,咱们家本来就穷,没有人家想嫁到咱们家来,咱们积攒多年的彩礼钱,都拿去买药煎给她喝了,好不容易人家性情好,不要咱们的彩礼钱,可是娶亲还是得花钱的啊?还有嫁过来后,要住哪?咱们家就两间屋子,屋里已经住满了,你总不能让他们成亲后,也住那间吧?我实在想不出还能从哪里凑钱给她买药了。”

“妹子真是个可怜的人,你不知道她那伤口,全身上下,除了一张脸,几乎找不到一块完好的地方啊,也不知道她以前到底受过怎样的苦,到底是谁那么狠心,这么令人发指的事情都做得出来。”于婶低低的哭泣。

杨楚若水灵的眸子布满水花,氤氲朦胧,伸手抚上脸上粗布遮盖下倾国倾城的脸,这张脸别说男人,怕是女人见了都会动心的吧?

轩辕锦泽在她身上留下触目惊心,纵横交错的伤痕,唯独脸上一丝伤疤也没有,或许他是想永远记住他对姐姐的仇恨吧。所以每次看到她这张脸,都是极尽残暴的折辱于她。

“她确实是个可怜的女人,哎……要不这样吧,我听说城里的码头有在招搬货的,要不我去那里做事,再赚点儿银子回家,我长得粗壮,力气又大,他们应该会要的。”

“那怎么能行?你如今又是砍柴,又是给人盖房,又要下地,再去码头搬动,身子怎么吃得消?”

“那也没有办法不是。妹子的病要看好谈何容易,咱们的爷爷奶奶还卧病在床呢,这些日子的钱都拿去给妹子买药了,爷爷奶奶的药都没买,病情也是加重了啊,还有爹娘,爹娘最近身子也极不舒服,尤其娘的腿疾,一天不吃药就疼得受不了,小二也快成年了,这些年来,一直偷偷去学堂听书,夫子怜他有才华,推荐他去参加乡试,昨天我无意中听到他说的话,说他乡试通过了,可以直接进入省试,要是再通过的话,便可以进京赶考。我知道,小二一直想进京赶考的,只是咱家里穷,小二懂事,便不敢说出来,可惜,我没本事,别说进京赴考的路费没有,连去省试参考的路费也没啊。”

大牛叹了口气,无奈的继续,“小三好动爱武,每次进城,都变着法子去武馆看人习武,回家再偷偷的练,不是我吹牛,我感觉咱们家小三比武馆的人练得还好啊。哎……小三虽然年纪小,可他比小二还想进学堂读书,每天眼巴巴的吵着小二教他识字读书,小二还说,小四过目不忘,天之神童啊,要是让他上学堂识字,只怕没人比得上他的。你说……你说我是不是很无能,四个孩子,一个比一个乖巧,可是……可是我一个都供不起他们。”

“大牛,你别这样,他们都会理解的。”

“小二今天还跟我说,要去码头搬货,他那单薄的身子,哪里搬得动,又不是我这粗汉,他还给了我二十文钱,也不知他是哪里来的钱。”

“这日子真是难熬啊,家里一粒米也没有了,明天也不知吃些什么,怕是又得去挖野菜了。”于婶忽然重重的叹了口气。

“吃就吃吧,妹子不也吃得津津有味的吗?小二给了二十文钱,阿生又给了三文,我这里还有十文,你明天拿着药,去给妹子再抓几副药吧,先让妹子的病好一些再说。天气越来越重了,哎,要不,你把妹子也请到咱家吧,那破庙风大,也不能住个长久不是?我们两个就挤在牲棚好了。”

“那阿生娶了媳妇后住哪?”

“这……要不,我们我们把牲棚让给长辈们跟孩子们,屋子跟厨房让给阿生两口子跟妹子?咱俩就随便睡吧,熬一熬也就过了。”

“牲口那么小,也挤不下那么多人啊。”于婶讷讷道。

“挤不下也得挤啊,妹子是个女的,又不是男的,而且也不知妹子有没有成亲了,要是没成亲就跟孩子们睡一起,那妹子以后还怎么做人啊?咱们虽然穷,也得知规矩不是?”大牛忽然板脸。

“……”

杨楚若捂嘴,拼命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这般温暖的感觉,自从七年前那场变故发生后,她便再也没有感受过了。她甚至忘记温暖是什么感觉了。

七年地狱般的生活,看透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徘徊在生死边缘,何曾……何曾有人待她这么好?她们不来欺负她,她已然万幸了。

她又怎么能再为难于婶一家呢,她们一家的生活,已经够难了……够难了……

“啪……”

一滴热泪滚下,阔别多年,装载着无尽仇恨的她,第一次感动。这份感动,烙印在她灵魂深处,无论多少年过去,也许她都会记得的。

“咳咳……”终是忍不住,一声咳嗽低低响起,立即惊动厨房里的人,杨楚若拔腿就跑,末了听到于婶的声音。

“什么声音?我怎么好像听到有人在咳嗽?”

“你听错了吧,哪有什么咳嗽,就算有,也是孩子们的,天凉了,家里唯一件被褥又给了妹子,难免着凉了,赶明儿,我再多开点儿杂草给他们铺上,快睡吧。”

“……”

杨楚若不知走了多久,直到身子不支,才靠着一块石头重重的咳嗽起来,声声撕裂,摊手一看,又是一滩血水,且血水带着浓浓的黑褐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