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立即读起了锦旗上的文字,有人默读,有人则直接念出了声,好多人则向前挤着,想要看清楚锦旗上的内容。
“咚咚咚”、“锵锵锵”、“咚咚隆咚锵咚锵”,一阵锣鼓声忽然响起。
众人注意力投向发声处。只见面包车旁地上放置了一面红鼓,打鼓的是何海,杨大山双手打镲,王桂娥正在敲锣。显然三人是和乔满囤、何春生一块来的,只不过刚才大家注意力都在锦旗上,一时没注意他们仨,也没注意他们往下拿器件罢了。
锣鼓声响过几通后,暂停下来。
乔满囤一手持锦旗,抑扬顿挫的念起了锦旗上内容:“赠双胜乡乡长李晓禾:爱民如子,何家营、向阳村全体村民,二零……”
“锦旗我不能要。”李晓禾打断乔满囤。
“为,为什么?”乔满囤很是不解。好多村民也发出了同样的疑问。
李晓禾严肃的说:“受之有愧。”
“乡长,你这人谦虚,就爱干实事,不爱宣传,这我们都知道。可我们都是实心实意的,觉着你称得起这四个字呀。”何春生忙道,“这次追回被骗款,全是你的功劳,要是没有你的话,我们想都不敢想。”
李晓禾语气更加严肃:“刚才我已经说过,钱款被追问,根本不是我个人功劳。刚才你们几位没在场,没有听到,那我就再强调一遍。这次钱款追回,是县委、县政府正确领导的结果,是乡党委大力支持的结果,是公安、法院等诸多部门帮助的结果,是众多乡干部共同努力的结果,也是村里和村民永不放弃的结果。我做为其中一分子,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事情,只是尽了我的本分。我在这里要感谢上级,感谢兄弟部门,也感谢所有参与的人。”
“可这事都是你直接领导和指挥的呀,要不这钱绝对回不来,绝对……”乔满囤也做着解说。
李晓禾挥手打断:“感谢大家对乡政府和我工作的支持,你们的心意我领了,但这东西坚决不能收。今天天气这么热,大家请回吧。”说完,转身就走。
“乡长。”
“李乡长。”
人们在后面呼喊着,向前涌去。
“站住,都回去。”李晓禾皱起了眉头。
“乡长,你这么做就不对了。”何海挤到了人群前头,“你是高风亮节,一心为民,从不贪图这些虚名,可我们也是出自真心,你总得让百姓表达一下心意吧。我这人文化低,说话直,大老粗一个,可是我也懂大道理。评书上说的好,早些年的好官,老百姓都给送万民伞,我们现在送锦旗就咋了?这也不碍别人事,也没有哪条说不行呀。要是哪个混帐官说不行,我倒要和他理论理论,看看他是红眼病犯了,见不得别人好,还是……”
“何海。”李晓禾直接打断,“你不要动不动就以大老粗自居,你现在是合作社的理事长,做事要有章法,不能任着性子说,也不能由着性子做。再说了,大老粗也不是你理解的那样,也不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说完,快步离去。
众人一下子愕然了。
“你们都回去吧。”冲着众村民喊过后,乔满囤快步冲去。
何春生自也跟着去追乡长李晓禾。
该,拍马屁拍马腿上了吧?妈的,装的还挺像,假正经。全他娘起哄嫁秧子,乌合之众。董定方气的咬牙切齿,在心里把所有人都骂了个遍。
唉,看的不太过瘾,这是大多数人的想法。当然,其中有人称道,也有人不以为然,还有人和董定方一样的心态。
李晓禾大步走回屋子,随手就要摔上屋门。
乔满囤、何春生已经小跑着到了身后,双手推着屋门,从门缝里挤了进去。
没理二人,李晓禾径直坐到办公桌后,打开电脑看了起来,其实他也未必看的进去。
互相对望一眼,乔满囤讲说起来:“乡长,你心甘情愿做好事不留名,可我们这心里过意不去呀,我们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表达一下心情。你知道不知道,这一万来块钱,对我们每个家意味着什么?一万块钱,可以够一个娃上小学、初中、高中的学费,够两、三个老人的棺材板,够一家人好几……”
李晓禾抬起头来,没有说话,但却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
乔满囤腮帮子肉动了几动,嘴也嘎吧了好几下,什么也没说上来。
何春生迟疑了一会儿,接着讲说:“这次的钱真是没想到。我们也知道那个最坏的人被抓了,一开始也盼了好多天,可是听说那个家伙一直没招认,也就只能在心里着急。我们知道你一直在追着这事,不能再给你添麻烦,尽管村民们没少问,我们也尽量压着不找你。一来二去,这事就疲了下来,人们追的也没那么紧了。
周末接到你电话,你问这些款项的事,我们以为你就是随便一问,也没往这方面想。就是夜儿个接到许队长电话,让送报表的时候,也只以为是县里继续再追,都没想着是钱已经有了。等到夜儿后晌,真正接到银行电话时,我们才当了真,可也没想到会这么快。你知道大伙卡上接到钱,是什么心情吗?好多人都高兴的又蹦又跳,一个劲儿的念佛,说着‘谢天谢地’,是何海提出来最应该感谢乡长。
可怎么感谢呢?送钱,送东西?这太庸俗了,你也不能要,最后就想到了送锦旗。咱们乡里这没有做的,我们夜儿后晌就联系县里做,今儿早上起早去拿。说好的等拿回来锦旗,再一块来乡里,谁知那些村民在到乡里银行查完钱以后,就自个来了。我们到的晚,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话,让乡长你不高兴,你尽管说出来,我们改。”
见乡长没反应,乔满囤又打开了话匣子:“乡长,你为村民做了那么多事,为……”
……
偷眼看了看电话上时间,已经是十一点多,乔满囤、何春生也已说了一个多小时,但李晓禾一直就没有接话。
还别说,这两个村干部还真能说,从古至今,引经据典,虽说有些说的不准,还有时就是张冠李戴,但还真像那么回事,配合非常默契。
咽了两口唾沫,乔满囤又说了起来:“古话说的好,民意不可违呀,你看古往今来……”
看得出对方又要长遍大论,还要借古喻今,李晓禾抬起头来,说了话:“服了,我真服你们俩了。就你们这学识、口才,不去做演讲家真是可惜了。”
听到乡长如此一说,乔满囤、何春生相视一笑,很有成就感的样子。
但李晓禾接下来却叹了口气:“哎,你们不要害我。”
楞了一下,乔满囤又说:“乡长,怎么就害你了?不就是送个锦旗,不就是村民说了应该给你升官吗?是不我们这么弄,董书记不高兴了?他根本也管不着呀。再说了,光是红眼有什么用?有能耐也给老百姓多办好事,我们照样也敬重他。什么工作都不做,有成绩就捞,有事就躲,看见别人受爱戴还眼红,这……什么东西?”乔满囤忍不住爆了粗口。
下意识看看门外,何春生“哼”了一声:“来了好几个月,他干了什么人事?人家赵书记那会,最起码还给咱们组织党课,讲了一些有用的东西,也做了几件实事。他就知道眼红,就见不得别人好。他那人长的就不公道,一看就不是善良的人,跟那个姓杜的一路货。”
李晓禾被二人逗乐了,连连摆手:“二位打住。背后说领导坏话,这可要不得,还是同着乡长说书记,这就更不行了。为了我好,也为了你们自个好,千万别说了,行不行?”
“好好,我们不说。那这锦旗你总得收下吧,这可是上千老百姓的心,你不能在这事上伤了大家的心呀。”说着话,乔满囤向前一递锦旗。
“有完没完?跟你们说了,不要害我,不要害我,咋就拎不清呢?”说着话,李晓禾站了起来,“你们走不走?反正我去吃饭了。”
“乡长,你……唉。”叹了口气,乔满囤拿起锦旗,转身走去。
何春生也叹息一声,什么话都没讲,跟着出了屋子。
“哎……你们哪知道呀。”李晓禾没有立即去吃饭,而是自语着,又坐到了座位上。
李晓禾所说的“你们不要害我”,并不是担心董定方的红眼,即使姓董的红眼,也没什么。但他却不能不考虑县里的感受,不能不考虑组织程序。固然老百姓是一片好心,又是送锦旗,又是要求给自己升官的。但在上级眼里,这无异于挟众要价,这是官场最忌讳的事,何况还有乔成在那里盯着自己。即使上级完全相信自己无辜,但现在不同于古代那么随意,而是要走严格组织程序的。那么发生这样的事,就相当于在挑战这个程序,只能是留下笑柄,也会成为别人用以攻击自己的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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