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后第二天,刚上班不久,双胜乡院子里就响起大声说话:
“乡长,你在吗?我汇报工作。”
“不在屋里,去哪了呢?”
“昨天开会还在呀,不是回来了吗。”
“上班就脱岗啊,这是干什么?”
“领导批评几句,很正常嘛!怎么闹开情绪了?”
“有错就改,善莫大焉。只怕是没有改错的机会喽。”
“消极对抗上级领导,这也太不像话了。”
“该不会无颜见人,偷跑了吧?”
这些声音,从二排房子最东边走廊开始,然后在几排房子间回响。与这些声音相伴响起的,是“咔咔”的女士皮鞋声。
每个空间都响过三次相同或不同的语音片段,才消停下来,相应的“咔咔”声也停止了。
各个办公室里的人们,有的听到了整套语音片段,有的只听到一部分,大多数人都听到了重复的语句。尽管听到的内容不尽相同,但人们都听出来是同一人所发,也知道那个说话女人回了二排最西边屋子。
对于这个女人的喧哗,人们心知肚明:报复,女人在报复李晓禾。
有的人对女人做法嗤之以鼻:小儿科,头发长见识短,小人得志便猖狂。你可知风水轮流转?
有人却表示理解:毛驴啃脖子——工换工。当初姓李的对她也够绝的,不但逼她交出重要工作,尤其整个推进委员会办公室里,大大小小的头脑都有了,却偏偏把她踢出来。她能不怀恨在心?现在马上就要看到姓李的倒霉,她能不欢呼雀跃?
有人则对李晓禾同情:又要遭殃了。虽说上次由县里贬到乡下,但级别没变,还是正科,表面还说的过去。这次怕是没那么幸运了,哪有那么多正科岗位?又有哪个正科位置还能次过这个穷乡乡长呢。
个别人也替双胜乡和全乡人民惋惜:好不容易来个干事的人,又要成为争斗牺牲品了。但愿千万别再派来个“杜英才”,乡里和老百姓撑不住祸祸了。
当然也有人为女人站班,觉得女人就该对姓李的睚眦必报,觉得女人敢做敢为。
尽管人们心思各异,但正是这个女人的“义务宣传”,又把众人思绪拉到了李晓禾身上,于是李晓禾成了被议论的新闻焦点。有个别好事之人,更是以报票为由,去敲乡长办公室的门,以验证李晓禾到底在不在,或是当面观察李晓禾“颜色”。验证结果,李晓禾果然不在屋里。
李晓禾去哪了?人们发挥着各自想象,给出各种不同答案,然后把这些答案与人分享,或是独自珍藏。
做为搅动本次新闻焦点的始作俑者,贾香兰则惬意的躺靠在老板椅中,把二郎腿搭在办公桌上,对着手机嬉笑着:“对,对,他马上就要屎壳郎搬粪球——滚蛋了……权威,消息当然权威……对,就是内部消息,保密哟……借你吉言吧,咯咯咯……”
……
做为新闻中的主角,李晓禾是离开了乡里,起早就离开了。但他并没像有人说的那样“消极怠工”,也不是有人猜测的“去上面活动”,更不是个别人杜撰的“提前逃跑”。
其实今天早上从乡里出来,李晓禾就直接去了何家营村。
何春生刚起来开门,便看到李晓禾走进院中,很是诧异,也不禁担心,急忙迎了出去:“乡长,这么早就来了,有什么事?打个电话就行呀。”
“早吗?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今天是春季的早晨,更不能辜负了大好时光。”调侃过后,李晓禾面色一整,“何主任,马上通知农业经济合作社成员,八点在村里开会。”
“这么急,发生什么事了?”何春生问。
“这还急?时间不等人。现在已经是惊蛰节气,真正的万物复苏,所有冬眠的动物都出来了,我们还能不动弹。”李晓禾给出答复,“趁着现在人们没出去,赶紧通知。”
感觉乡长语气不善,何春生没敢再废话,急忙向外走去:“我马上去通知。”
李晓禾也跟着出了院子。
村委会离着不远,何、李二人很快就到了,乡里的二一二汽车已经停在院外,车上坐着司机程剑峰。
进了村委会,何春生直接打开扩音器,喊了起来:“各位村民注意,注意了。李乡长通知,农业经济合作社成员,八点全到村里开会,谁也不能不来,也不能误了。李乡长就在我旁边,谁要是误了点,看我怎么收拾他。”
一遍喊过,再来一遍,何春生连喊了三遍相同内容。最后一遍结束时,又补充了一句:“孩他娘,给李乡长做上饭,开完会我们就回去。米饭要是不够,就多熥点炸糕,他们一共两个人。”
听到后面这句,李晓禾“噗嗤”笑了。
“乡长,笑啥,我说的是实话。要是做的太少,让乡长吃不饱哪行?我那老婆就是个死心眼,你不拔她她不转,不跟她说她不知道。”话到此处,何春生“呀”了一声,赶忙伸手关上了扩音器。
向何春生要过办理合作社的原始手续,李晓禾坐在椅子上,看了起来。
不多时,一个大嗓门响起:“叔,你敢在大喇叭上编排我婶,就不怕她拾缀你?”
“瞎说个啥,乡长在咧。”何春生回了一句。
“乡长在呀。”何海挑门帘,走进屋子。
李晓禾“嗯”了一声,眼睛没有离开那些手续。
陆陆续续有人来到,将近八点时,所有人都到齐了。
放下手中资料,李晓禾看了看炕上炕下的人,问:“现在要参加合作社的,就这十五户?”
“是。有人老是拿不定主意,还有人要跟儿女商量。”何海做了回答。
李晓禾说了声“好”:“十五户也不少。我今天来村里,就一件事,跟进经济合作社推进工作。何海,你是召集人,来说说推进情况。”
“咳咳”,咳嗽两声,何海讲说起来:“其实也没推进多少,主要是……”
听完何海汇报,李晓禾严肃的说:“推进的太慢,照这个速度,再有俩月也什么都不成,必须加快推进。你刚才说的什么到一些部门找不着人,有些部门互相推,根本就不是理由,主要就是你太懒。另外总是想着家里那点事,到县城办完就拉倒,这事你就没上心。”
何海解释道:“乡长,我,我没懒,真的是……”
“工商局牛科长说是只见了你一回,领了张表就再也没去;农职赵主任早就把资料准备好了,你也没去拿。”李晓禾“哼”了一声,“你是未来合作社的理事长,必须要态度积极,也有义务为全体社员服务。”
“理事长?”何海“嘿嘿”一笑,“我咋都觉得不像真的,就我还理事长?连个民兵连长都没当过。再说了,就是闹那么个名,也不挣一分钱,干耽误工夫。”
“哦,我明白了。”李晓禾缓缓点头,“怪不得推进没什么进展,你就是打着自己的小九九呢。我明确告诉你,理事长是不挣钱,所有理事会、监事会成员都不挣钱,可是却是为所有成员谋福利,继而为全村或更广大人民谋福利。这是非常神圣又光荣的事,你却不想着往前做,上访找领导倒是比谁都积极,比谁跳的都凶。”
脸上肌肉动了几动,何海满脸尴尬,却也没说出什么来。
李晓禾接着说:“你今天就去找农职赵主任,把那些资料拿回来,好好学习学习。那上面写的非常详细,也非常清楚,成立合作社的目的、意义、程序等等都有。昨天我先想着代你去拿,后来考虑还是让你自己去,当面听听赵主任帮你讲解,去的时候你可以再带两个能听明白的人。
何海,让你召集这个事,不是我一时心血来*潮,是经过认真考虑的。你这人别看文化不高,但是有办法,也聪明,还很热心,在村里挺有人缘,这就是让你牵头的原因。并不是像你那次说的拿你打镲,我一天这么多事,也没时间跟你瞎逗。在上周的座谈会上,你当着大伙的面说的挺好的,可不能再反复了,不能说一套做一套。我确实觉着你行,也相信你一定能把这事办好,能带领众成员闯出一片天地。”
“乡长,我绝不再反复了。”何海红着脸说,“合作社弄好了,对我们这些户都有好处,对我家也有好处,我好好干。”
“诶,这就对了。”李晓禾脸上露出笑模样,“今天去县里,让赵主任帮着把章程框架弄了,其它那些基础工作也请教一下,再到工商把所需资料清单拿上,时间很紧啊。现在你们意识不到,一旦合作社成立了,抵御市场风险的能力就会大大加强,抵御自然风险也会……”
现场众人尽管还不能完全听懂李晓禾的话,但都听的很认真,脸上浮现出向往神色。
……
晚上回到乡里的时候,已经是九点多了。李晓禾刚进办公室,赵强便跟了过来。
“老李,一整天都去哪了?村里。”赵强进门就说,“人们看不到你,可是议论纷纷呀。”
“想说就说去吧,人家有的是时间浪费,我却只能与时间赛跑喽,多干点就是点。”李晓禾自嘲着,语气中难免一丝无奈和落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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