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胜乡人代会后,又忙碌两天多,于一月二十四日中午放了假。乡里上班的人们大都没顾上吃午饭,便立即涌出政府大院,奔向自己家中,或是直接踏上了采购年货之路。其实在近两周内,好多人已经以办公事为由,出去采购多次了,有人还偶尔偷跑一会儿。只要不太过分,乡领导也就睁一眼闭一眼,几乎哪个单位都这样,理解万岁吧。
和大多数人不同,李晓禾却未立即离开乡里,而是第二天上午才回县城。在街头饭馆吃饭后再回家中,已是大年三十中午了。
打开屋门,一股裹挟着怪味的热浪迎面而来。李晓禾赶忙进屋,放下手中箱包,打开了阳台、卧室、厨房里的几扇窗户。阵阵凉风吹进屋子,温度立即降了下来,空气也好了许多。
实际上,小区供暖温度不是特高,平时就是二十一、二度的样子,有时还要低一些,为此好多人还频频找热力公司理论。现在正逢过年期间,热力公司不敢懈怠,加之近几天室外温度略升,室内也就显得又热了些,大概有二十四度左右吧。李晓禾家又要热上一些,二十多天家里没人,门窗一直都关着,不热才怪。
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李晓禾心境有些低落,便点燃一支香烟吸了起来。望着袅袅升腾的缕缕青烟,不免心中再添惆怅。别人家过节,那是合家团圆,而自己却是独守空房。
一支香烟吸完,看看时间刚十二点多,李晓禾关好窗户,准备出去采购一些东西。好歹是过节,一个人也得过呀。
“叮呤呤”,手机铃声适时响了起来。
看了眼来电显示,李晓禾按下接听键,“喂”了一声:“老许。”
手机里是许建军的声音:“老李,回家没?干什么呢?”
“刚回家,准备出去转转,买点东西。”李晓禾说着话,拿起了车钥匙。
“别买了,等我下午拿吧。”许建军声音传来,“这时候才出去买,好多门店也快关了。”
李晓禾道:“不用,大过年的,你就在家忙活吧,别过来了。我出去随便买点,毕竟是过年。”
“你还真知道过年呀,连副对联都不贴,哪有过年的样?大年三十早上还不贴,你要等到什么时候呀,明年?”许建军揶揄着,“你常年不做饭,连家都不回,根本也不知道买什么,好多东西你也未必认得。我已经替你准备好了,准备的肯定比你全,你什么都不用买。对了,对联也给你贴了。”
李晓禾“哈哈”一笑:“老许,你说大过年的,还麻烦你……”
“行了,少费话,我这儿还干活呢。”对方说至此处,声音戛然而止。
“嗤笑”一声,轻轻摇头,李晓禾坐回到沙发上,心中既有一丝温暖,也有着丝丝的惆怅。
一支烟还没吸完,手机铃声再起。看到屏幕上出现的字,李晓禾赶忙掐灭烟卷,接通了电话:“妈。”
手机里响起母亲的声音:“晓禾,放假了吗?年货都买了什么?大过年的,换身新衣服,别还是邋里邋遢,胡子拉茬的。买点炮放放,震动震动,省的一个人死气沉沉的。你过年放几天,准备怎么过?有对上眼的女子没,你也该……”
李昨禾打断了母亲:“妈,你一下子问这么多,我哪能记得住?听我慢慢跟你说。我放假了,一共放七天,现在在家里。年货不用买,建军说他都买好了,一会儿就送过来。新衣服我有,有一身到现在还没穿,这回过年我换上。你和爸身体怎么样?”
“我俩身体很好,你爸基本不憋气了,我血压也挺正常。就是你爸不听话,不让他抽烟他还抽,总是没改。”母亲语气中带着埋怨,“年轻那时候就那样,比这会还犟的多,要是当初听点话,也不会落下这个毛病。现在他对付我又变了策略,跟你一样,都是态度很好,坚决不改。你说你们爷俩,让我说什么好?你这老大不小的,总这么……”
“妈,听着你那挺热闹的,是宇航在家跳了吧?晓苗一家都好吧?”李晓禾不等母亲说完,又抛出了一个话题。
“是宇航和他的几个同学在玩,说是做游戏,看着像打架,他们说的也不知道什么话,反正我听不明白。现在这孩子,跟我们那会不一样,跟你小时候也有区别。反正现在条件好了,孩子也比以前人聪明的多,弄个手机、电脑什么的,可利索了。晓苗两口子挺好,两个人不生气干仗,对我和你爸也没得说,尤其大梁对我俩更关心。就是有一样不好,两人都太忙,一个月也见不了他们几回,一块回来的时候更少。”说到这里,电话里的声音低了下来,“两口子要是总不见面怎么行?我悄悄问晓苗,她说她俩平时都是在单位见面,那里专门有他俩的房子。这我就放心了,就是放心不下你,你说你……”
“笃笃”声忽然响起,李晓禾对着电话道:“妈,先不说了,有人敲门。”
“好,不说了,有时间再说。”电话里的声音满是遗憾,然后便没有动静。
放下手机,李晓禾“噗嗤”一笑,骂了自己一句“缺德”。刚才的“笃笃”声是自己敲茶几制造的,主要是不想让母亲提起那个话题。想到那个话题,他觉着心中有些烦乱,便站起身,踱到窗前,望向院中。
由于有楼房遮挡,看不太远,不过还是能看到小区道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行人。那些行人大都拎着大大小小的箱包,每组人群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显然是全家出动,进行着年前最后一轮采购。各种样式的车辆停在右侧楼前,车上下来的大人孩子都穿着崭新的衣服,从后备箱拿出精美的盒子、袋子,应该都是外面打拼的人回家与父母团圆。
看着这些人,李晓禾不由得想起自己,尤其思念远在南方的父母。父母现在在妹妹那里,给妹妹家上小学的孩子做饭。妹妹家的条件很好,对父母也很好,他这倒不担心,但母子连心、父子天性,他依然牵挂着父母,父母肯定更惦记自己。
前几年春节的时候,父母都会回来和自己过,可是今年有个特殊情况。本来妹妹都给父母买好了到首都的机票,是昨天早上的航班,李晓禾也准备到机场去接。可是前天夜里,妹妹打来电话,当地一直下雨,雾非常大,好多航班都取消或延迟,父母那趟航班也在延迟之列。考虑到安全因素,兄妹俩达成共识,让父母留在那里,今年就不回思源县了。
李晓禾也有赶到那里与父母团聚的打算,怎奈火车票都已售罄,航班也只剩了几个天价的座位。尽管思念儿子,但老两口还是不忍让儿子把八千块钱花在往返机票上。其实李晓禾也不舍得,有这些钱还不如给父母买些吃穿的东西。
心中浮想联翩,李晓禾收回目光,离开窗边。
“笃笃”声响起,这次不是李晓禾制造的声音,是真的有人敲门。
开门一看,是司机程剑峰来了。程剑峰手里拿着几个精美的礼盒与纸袋,是给乡长“送礼”来了。
虽然国人自古推崇礼尚往来,虽然程剑峰拿的东西也不贵,大概在三百块钱左右,但李晓禾却不收,他没有收礼习惯,也一直坚守着这条原则。他清醒的知道,好多人都是从这不经意的一次次“小意思”,而逐步发展成另一种“小意思”,导致最终身败名裂的,他不想步那些人的后尘。
可程剑峰真的就是来表示一种礼节,也是对李晓禾重用自己的感谢,非要看看乡长。
看到程剑峰急的脸都红了,似乎不把东西送出去,这年都过不好。李晓禾便只得通融一下,留下这些礼物,在对方离去时,硬把一个装着两条香烟的袋子塞给了对方。
……
下午两点多的时候,门铃又响了。
打开屋门,许建军走了进来,后面跟着法院立案庭庭长张文武。
看着两人提的大包小裹,李晓禾笑着说:“真是稀罕,平时都是人们巴结政法大员,今天警察叔叔和法官大人亲自上门慰问,我深感荣幸,万分感激。”
“春节到了,来给乡长大人拍拍马屁。”说着话,许建军放下了手中东西。
张文武边放东西边说:“过时过节都是慰问老弱病残,鳏寡孤独,你这脑满肠肥的,根本也不符合条件呀。”
“咋不符合?好几个字他都占了。”许建军“嘿嘿”一笑。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李晓禾也不免尴尬。
“哪你哪壶开?”许建军继续揶揄着,“细说起来,我俩今天的慰问不太正规,要是着装整齐,对老李就足够尊重了。”
李晓禾接道:“要是直接送一副银手镯,就更正规了。”
许建军一本正经的说:“老李,经济上你肯定没问题,绝对享受不到这个待遇,生活作风上就保不齐了。”
“哈哈哈……”屋子里响起一阵大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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