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林语不信,说书先生又道:
“书中自有乾坤,但不能主宰人的命运,命是要靠自己挣的。
林姑娘追了七世的仇人不是仇人,追了七世的恩人也不是恩人。
但这些都已经过去了。
今世过去,再无投生的可能。
你真的打算永远这么消磨下去?”
“你什么意思?”
林语紧张得站了起来,总觉得说书先生接下来的话,她会无法承受。
她预想到这位先生知道的多,没想到他连她七世投胎的事情都知道。
一种被人窥视人生的恐惧侵袭着她的内心。
这个人知道的太多了,多到不可思议。
这让林语有一种感觉。
就算他只是一个普通人。
若要害她也是易如反掌。
他现在和她说这些话是真心想帮她,还是要利用她?
先生见林语全副戒备的样子,长叹了一口气:
“换生阵一旦成功,被换的人不光会被换走修为,还会急速衰竭致死;
就算是你的阵法学得再差,也应该知道这一点。
任何一个阴邪的阵法,必定有一方会遭受毁灭性打击。
不然换生阵也不会被列为禁术。
你能好好地活着,是金玉灵犀中有一缕残魂护着你,这缕残魂是谁的,不必小生多说吧?”
这个问题,林语也曾想过。
断归雁魂魄不全,那剩下的究竟去了哪里?
可是当日在月落崖底,断归雁的样子明明就是对她厌恶至极。
甚至毁了她作为最后依仗的凤哕剑。
又怎会用一缕残魂护着她。
这一点,她无法欺骗自己。
说书先生又道:“言尽于此,姑娘若还有疑问,就去问本人吧。”
林语此人,固执偏见。
对别人反驳她的话一概不信、一概不听。
就是拥有这样偏执的性格,才导致今日这般结局。
就算遭受大难,骨子里的习惯还是难改。
假的东西,只要她坚信不疑的,别人揭开来给她看都没用;
真的东西,稍微伪装一下,她也能坚信那东西就是假的。
她的性情如此,加上被人硬是推上了不属于自己的高度,才会导致几世的磨难。
想要通过三言两语来纠正她是不可能的。
说多错多。
还不如让她自己去找答案。
问本人就是最简单、最直接的方法。
然而有的时候,却是最为难的方法。
林语也曾经想过亲口问一问,但她害怕被拒绝。
害怕再从自己在乎的人眼中看见厌恶和嫌弃。
她失魂落魄地走在路上。
村庄里的灯火大多已经熄了,偶尔能听见一两声狗叫和虫鸣声,婴孩的啼哭声,以及女人温柔的哄睡声。
这些都与她无关。
她在此处逗留,想把自己埋进这里的喧闹中,想要忘掉心中的烦恼,然而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还是孤独。
逃避,永远不是解决问题的最佳选项。
————
孤鸿山顶早已不见昔日的郁郁葱葱,变成了荒芜。
林语不知不觉就到了这里。
她不知道要去哪里。
唯一一个还存留着一点念想的地方就是这里了。
只是这里的风景跟她的心境一样,变成荒芜一片,没有半分生机。
她在山中走,想找一找昔日的痕迹,但一直都没有找到。
终于,林语在一棵长了新芽的细枝旁停了下来。
那颗新芽刚鼓了一个包,还没有绽放。
根部扎在岩石中,却长得挺直,等挨过冬季的最后一段日子,就能重新活过来。
一个树枝活了过来,就会有一片树林活过来。
这片山就会重新活过来。
她站起身来,面前是一个素白色的身影。
他在这里。
……
【月落乌啼谷】
冷了几日的师兄弟关系缓和了不少。
季空蒙见到楚一鸣不再直接无视。
楚一鸣和他打招呼的时候,他虽然还是别扭地板着脸,但能答应一声。
毕竟,楚一鸣的认错态度还是非常诚恳的。
掏心掏肺地将自己的想法尽数和季空蒙说了,也真诚地认识到自己不顾季空蒙意愿擅自决定他人命运是不对的。
并发毒誓,没有下次。
季空蒙在楚一鸣坚持不懈、软磨硬泡、哭哭啼啼的哀求下,终于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原谅了快要在他门前哭晕过去的师兄。
不成体统的明明是楚一鸣,但觉得好丢脸的人却是他。
说到底,楚一鸣说得没错。
季空蒙面冷心软,对自己人终究是狠不下心。
听说巫山老祖和叶晚最后做的事之后,他又有点心疼苏寒江。
当时的那种情形下,苏寒江确实是什么也做不了了。
但在最后时刻。
叶晚不顾危险回去,苏寒江的心中一定是害怕到了极点。
也一定想起了三年前,想起在西域秘境中,失去叶晚的那一刻。
想起了痛不欲生的三年时光。
在被劈晕的那一瞬间,他该有多么绝望啊!
季空蒙越想心里越难受。
这苦他自己能受,但知道师父也受了这样的苦,甚至更多,简直比杀了他还痛苦。
于是,又忙活着给苏寒江做茶点。
这次,没有叶晚的份。
叶晚也不生气。
以为季空蒙生楚一鸣的气还没有全消,丝毫没有意识到季空蒙是在为苏寒江抱不平。
她这几日很深刻地反省过了。
她没错!
季空蒙送茶点进苏寒江的房间一会就出来了,语气不善道:“师父让你进去。”
叶晚、楚一鸣、老祖:“谁啊?”
季空蒙冲三人一人翻了一个白眼,笑道:“你们主意都那么大,自己决定呗,哼。”
他走得潇洒,徒留三人在风中凌乱。
老祖道:“应该是叫我老头子,虽然我劈晕了他,但师徒之间哪有隔夜仇呢,他现在一定是想通了。”
叶晚不服气道:“我师父都多大了你还打他,他不要面子的啊,肯定再也不想见你了!”
老祖争辩道:“那怎么能是打呢?那是权宜之计,是为了保命!你个小孩懂什么?”
二人争辩不休,门吱呀一声打开。
苏寒漪出来,拎着老祖的后襟就走。
老祖骂骂咧咧,挣扎半天没挣开,楚一鸣欲言又止,然后跟着离开了。
叶晚进来,苏寒江如往常一般看书。
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叶晚道:“师父,你叫我进来干嘛?”
苏寒江平静地翻着书页,眼睛未从书页离开半分:“不是你要见我吗,有什么事?”
这句话一下子就提醒了叶晚。
对哦。
但总感觉哪里不对。
叶晚挠头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那师父前两日怎么不愿见我?”
苏寒江放下手中的书,面上带着温柔的笑:“从前也是如此,晚儿可从来没有问过为什么。”
从前……
是了,从前也是这个样子啊。
苏寒江时常闭关。
三年前更是经常在外游荡,不怎么在谷里。
她也不是天天都能见到人的。
就算是三年后,有时候也是闭门不见的。
这很平常。
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有了这样的想法,觉得要天天见面才是正常的呢?
叶晚张嘴、闭嘴、张嘴、闭嘴,来来回回好几次,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苏寒江知道她想不明白,也不再为难她:
“那你说,这次见我有什么事?”
要这么问的话。
那确实不是什么正经事。
但即使不正经,叶晚还是要说的。
也不会有那什么害羞内秀啥的,她胆子还是挺大的。
她凑到苏寒江的跟前,真诚地、小声地说道:“我想亲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