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崖底】
乌啼鸟在半山崖盘旋一阵,依旧无法冲破结界逃脱出去,它扯着不再清亮的嗓音叫了两声。
这叫声像是在哭,又像是在嘲讽。
总之是既诡异,又难听。
半夜三更,贞子听到都要乖乖爬回电视机里去。
叶孤舟这么多年还是没有听习惯。
“鸣鸢,别白费力气了。你上不去的。”
乌啼鸟张着细长的嘴巴,舌头抖了又抖,发出了尖锐的嘶鸣。
像是在暴怒。
人语和鸟语互不相通。
但大抵的情绪表达还是差不多的。
叶孤舟能感觉到乌啼鸟骂得挺脏。
但他不在乎。
昔日清俊的面容早已经被一堆破烂布条取代。
眼周和嘴巴周围裸露出来的猩红血肉已经变得干涸,就像枯树皮一样。
恐怖且丑陋。
他对乌啼鸟说话也不再像从前那般温情脉脉。
既然没有利益可以图谋,自然就不用伪装了。
————
当年,洛鸣鸢自杀之后。
乌啼鸟不忍,拼着接近化形期的修为勉强护住她的魂魄。
洛鸣鸢意识清醒之后,发现自己的魂魄附在乌啼鸟的身上,心里还是一样的灰心丧气。
她终日郁郁寡欢,在月落崖边盘桓。
忽然有一天生出了想要去崖底看一看的想法。
月落乌啼谷中的人都惧怕这崖底的东西,以前她也害怕。
曾经有门徒不小心掉了下去,再也没有上来。
但修行之人,冒险居士甚多。
还是有人想下去探险。
巫山老祖去过一次,满身伤痕地回来,带回来一柄月落剑。
自此,没人再敢下去。
时间也证明了,除了巫山老祖,下去的没有谁上来过。
洛鸣鸢这么想,一来是她真的不想活了。
二来,她还幻想着叶孤舟可能还没有死。
乌啼鸟方才大呼上当,可惜身体的主导权是它自己主动让出去的,眼下也收不回来了。
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洛鸣鸢从山崖边缘一跃而下。
跳下去的过程当然是畅通无阻,甚至可以说是崖底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下去。
越往底部,这种引力就越大。
洛鸣鸢在崖底找了三天,终于找到了她心心念念的意中人。
她兴冲冲地冲到叶孤舟的身边,想拥抱他。
即使他的身上全是浓重的血腥和恶臭气味也没有丝毫的嫌弃。
可惜她忘了自己现在是个鸟人。
没有双臂,只有一对翅膀。
叶孤舟因为眼皮也没有了,眼珠子渐渐干涸,已经看不清眼前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但能感觉到它明显修为不低,且对他没有恶意。
失去了皮肤,感知的能力也变差了。
羽毛扫过鼻腔引起的麻痒感让他觉得无比熟悉。
他伸出枯瘦的手,抚摸着乌啼鸟的羽毛。
乌啼鸟是洛鸣鸢的契约兽,如果它下来了,那洛鸣鸢肯定也在不远处。
果然是个愚蠢的女人。
竟然不管不顾地跳下来,打乱了他的计划。
外面的换生阵不过是个障眼法。
以巫山老祖和他坐下几个弟子的修为,不废吹灰之力就能发现。
叶孤舟又怎会想不到这一层?
他费尽心思让洛鸣鸢这个蠢女人撞进他的圈套。
每一步的设计都恰到好处。
既不会让洛鸣鸢觉得刻意,又可以让她一点点陷进去。
这等小事都如此尽心,又怎会在至关重要的一步疏忽到如此地步呢?
洛鸣鸢已有身孕。
叶孤舟暗中将阵法设在那婴孩的身上。
巫山老祖的天劫一到,必有天雷降于乌啼山。
天雷催动阵法。
到时候叶孤舟只要在崖底静静等待阵法生效,就可以顺利飞升了。
至于被抽筋、剥皮、断腿,这些罪又算得了什么?
不过是为了达成目的所设的障眼法罢了。
所有人都认为,阴谋已经被揭穿,始作俑者也被彻底惩处。
但其实,计划才刚刚开始。
叶孤舟主动承担罪责,那巫山老祖定会放洛鸣鸢一条生路。
退一步来说,即使巫山老祖心狠手辣,非要处死洛鸣鸢。
但月落乌啼谷戒律中有这样一条:
无辜者不坐。
所以,即使洛鸣鸢死了,但她腹中的孩子不会死。
只要这个孩子不死,叶孤舟的计划仍旧可以继续。
没有人会对一个小婴儿设下防备。
只要这婴儿不是被困在结界里,阵法依旧可以发挥作用。
可惜,洛鸣鸢的愚蠢程度还是超乎了叶孤舟的想象。
她不仅以死殉情,丝毫不顾及腹中的孩子。
死过一次被救回来还不罢休,竟然从上面跳了下来!
叶孤舟此人,虽然阴险狡诈,但是骨子里的教养不允许他骂人。
尤其是女人。
以前他有脸的时候就擅长隐藏自己的情绪,现在没有了脸,更上一层。
自己现在伤重,还是暂时不要跟乌啼鸟起冲突的好。
他开口依旧是低沉柔和的嗓音:
“你怎么下来了?鸣鸢呢?”
洛鸣鸢焦急地叫了两声,却发不出人类的声音,着急地不停跺脚。
挥动着翅膀。
叶孤舟觉得有些奇怪。
鸟类的脑子还没核桃大。
又笨又认死理。
所以乌啼鸟这样一只活了几万年的妖兽才会识人不清,跟洛鸣鸢签订血契。
但它一项瞧不起叶孤舟,不可能在他面前做出这幅沉不住气的样子。
如此小女儿的姿态,说是洛鸣鸢还差不多。
或许,乌啼鸟真的能和洛鸣鸢互换意识不成?
这想法有些异想天开。
但叶孤舟还是试探性地问道:“莫非,你是鸣鸢吗?”
洛鸣鸢激动到无以复加。
她的叶哥哥是爱她的。
就算她变成这个鸟样,依旧可以认出她来。
洛鸣鸢生怕叶孤舟不信。
拼命地点头。
叶孤舟不敢相信,颤着声音道:“这……,这怎么可能?写下来,你写在地上。我看不清你的眼睛,不知道你是不是我的鸣鸢……”
洛鸣鸢这才注意到叶孤舟的眼珠已经变得浑浊。
心中对巫山老祖的恨意又多了一分。
她依了叶孤舟所言,在地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叶孤舟双腿已废,摸索着爬到乌啼鸟的脚下。
双手颤抖着,手指摸索着地上的划痕。
他的动作很轻,生怕把字迹磨平了。
用手指一笔一笔的描画,像是在描绘心爱之人的眉眼。
描到最后一笔的时候,眼泪大颗大颗地滑落。
“你怎么这么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