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吕小伟看了锦衣卫指挥使王之祯亲笔签发的命令,让他全权负责玉佩案的所有秘密侦破,明眼人一看都明白,这封命令其实是皇上借着锦衣卫的嘴,发出来的类似于中旨的命令。
说是命令,实际上措辞非但不严厉,甚至于说是请求也不为过,因为命令中用了“委托”两个字,而不是任命,两个词的差距,那可是大了去了。
不过,吕小伟并没有在意这些细节,自己调查这件案子,根本原因还是怀疑这帮人是谋害李师爷他们的凶手,仅此而已,目前自己只要能够名正言顺的调查玉佩案,彻底揪出幕后黑手,给李师爷他们报仇雪恨,这就足够了。
至于他们的什么复国大计,或者皇上害怕的那些“得六块玉佩者,得天下”的传言,还有那些王爷和朝廷内部的明争暗斗,根本不是吕小伟所关心的事情。
也或许是吕小伟从来不愿意站队的原因,才是让皇上放心他来调查这件谋大逆的案件的原因吧。
而就在吕小伟询问刘大明,玉佩案目前的一些进展时候,诧异的听说田如玉居然在诏狱中,服毒自尽,而随后刘大明隐晦的暗示,自杀可能是高层同意的。
就在这时,应天府按照吕小伟的吩咐,押着那个糊涂断案的潘推官前来受审,这也是吕小伟手中最后的一个未了结的案子,收尾之后就可以专心一志的接手玉佩一案。
所以吕小伟吩咐刘大明准备公堂,直接开始换衣服开堂审案。
当已经在牢房里面呆了好几天,而蓬头垢面的潘推官,莫名其妙的被押到锦衣卫驻地,却看见公堂之上居然是当初在水渠边发现女尸后,因为自己对于尸体死因判断错误,就将自己打入大牢的钦差八府巡按吕大人,这位从六品的推官潘文顿时脸色大变。
其实,这段时间在应天府的大牢里面,这个潘推官刚开始还惶惶不可终日,唯恐哪一天就被提上大堂定罪,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潘推官却是越来越开心,因为他知道吕小伟这位钦差,仅仅是路过而已,这么久不提审自己,说不定已经把他忘了。
真是这样的话,凭借着自己多年在应天府当差的关系,等到风头过了,自己花点钱也就出去了,毕竟又没犯什么大罪,仅仅是因为判断错了死因而已,哪个官员敢拍着胸脯保证,一辈子没有看走眼过一桩案子?
可是,当那些熟悉的应天府衙役,一脸公事公办的样子,一言不发的把自己送到锦衣卫驻地的时候,潘推官内心一直是忐忑不安,不明白自己仅仅是工作上出现一点小失误,怎么被押到锦衣卫这里,毕竟按照工作职责来说,锦衣卫只负责针对谋逆一类事件的侦缉、抓捕、审讯的地方,不会负责当地的刑狱和治安的。
直到潘推官进门后,看见公堂之上坐着的一脸严肃的吕小伟,这才意识到自己今日恐怕大祸临头了。
只是所有人都是有侥幸心理的,所以潘推官强压心中的恐惧,脸上却强颜欢笑的跪下行礼:“下官应天府从六品的推官潘文,拜见钦差大人。”
吕小伟看着这个彻头彻尾的糊涂官,气就不打一处来:“潘文,经过本官查实,你前有工作敷衍,差点导致水渠边女尸含冤而死,放纵凶手逍遥法外,后有乌镇胡乱判案,冤枉报案之人为凶手,致使老王气急攻心之下,暴毙当场,他的家人蒙受不白之冤,本官现在问你,你可认罪?”
“啊?”潘推官还以为,吕小伟要审理的,仅仅是自己当时大意判断错误女尸的死因那件事,这段时间,自己在牢房里面也是冥思苦想大圣律,自认为最多就是以渎职罪,判自己罢官去职、永不叙用而已,这怎么又冒出来一个胡乱判案的罪名?
至于这个吕大人所说的乌镇,虽说是三年前的案子,但是当时彭氏死亡后被割下了头颅,所以那个惨烈的现场,到现在也让潘推官记忆犹新,而且,当时有很多证据,可以证明老王是凶手啊,怎么又错了?难道是这个吕大人想要给自己增加罪行,故意找的借口?
想到这里,潘推官大呼冤枉,却被吕小伟当场喝骂:“你这个糊涂官,还有脸喊冤枉?乌镇彭氏遇害的案子,本官已经抓住真凶,铁证如山,你还敢狡辩?本官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张虎,把案卷给他自己看!”
一旁陪同吕小伟审案的张虎,拿起刚刚整理好的彭氏案卷,连同当初潘推官结案的卷宗,一同放在了潘推官面前的地上。
随着潘推官用他颤抖的手,翻看了所有的现场勘探报告、凶手刘全认罪书,以及案卷后附的凶器图样、挖出的彭氏内衣记载等等,豆大的汗珠不知不觉的布满潘文的脑门。
潘文原本的工作,就是掌管案件的侦破,作为一个内行,他从案卷中详细的记载,可以看出来,这个刘全确实是真凶。
而这也就意味着,自己真的是判了一桩冤案,虽说那个报案的老王,并不是被自己判成死刑而死亡,但是要说老王的死,和自己断定他是凶手没有关系,难免有些牵强。
吕小伟看着已经跪在地上,开始瑟瑟发抖的潘推官,继续问道:“怎么样?真凶是不是刘全?你如今还有什么话说?”
潘推官磕头如捣蒜:“大人饶命,下官知错了,您大人有大量,给下官一个机会吧。。。。。”
“机会?”吕小伟对着这个恬不知耻求饶的糊涂官,怒骂道:“你这个狗官,给过被你冤死的老王机会吗?他的全家至今还在背着变态杀人犯的骂名,在全镇都抬不起头!”
骂出心中这口恶气,吕小伟懒得看这个糊涂官的丑恶嘴脸,直接开口宣判:“应天府从六品的推官潘文,办案糊涂,冤枉报案之人为凶手,引发疾病暴毙现场,情节恶劣,后果严重,应当严惩。大圣律卷十九人命中有云:若过失杀伤人者,杖一百徒三年,依律收赎财产一半,断付被害之人其家。本官宣判,潘文糊涂断案,犯渎职罪,判处罢官免职,犯过失致人死亡罪,当堂杖一百,发配军中服劳役三年,收赎一半财产赔付老王家!”
潘文听完吕小伟的判罚,当场大惊失色,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仅仅是断案不明,怎么会有一天会沾染上人命案子,虽说不至于砍头,但是让自己这个堂堂从六品官员,当三年最低贱的奴隶,那怎么对得起列祖列宗?就算死了,恐怕也进不了祖坟,只能变成孤魂野鬼。
为今之计,只能洗脱身上的杀人嫌疑,潘推官赶紧辩解道:“大人,下官一是没有使用什么手段伤害那个老王,第二并没有判处老王任何刑法,他就突发疾病死亡,最关键的是,下官根本没有杀那个老王的必要,怎么会背上杀人的罪名呢?求大人明察啊。”
吕小伟看着垂死挣扎的潘推官,冷笑着纠正:“不是杀人罪,是过失致人死亡罪,所谓过失,指耳目所不及,思虑所不到,你虽然没有没有杀害老王的念头,但是老王却因为你的糊涂断案而发病身亡,你还有什么可以狡辩的?来人,行刑。”
“大人,饶命啊,下官,哦不,小人除了赔付那个老王一家外,情愿付出剩下的一半家产给朝廷,只求大人免了小人的三年劳役啊。。。。。。”
潘推官的这种花钱赎罪的行为,也在吕小伟的预料之中,在这个脸面重于一切的年代,读书人更加看重的是死后的名声,假如这个潘推官真的服了劳役,那么他很有可能会被踢出族谱,这在如今的年代,比杀了他还严重。
可是,当吕小伟回想起差点以自杀结案的水渠女尸,那岂不是变相的纵容了凶手?还有被他在公堂之上,打出去的迁坟孝子,以及被冤枉而当场死亡的老王,这一桩桩冤假错案,可是毁了好几个家庭啊,这样的行为,怎么能让吕小伟轻易的放过他?
随着板子一下一下的落在潘文的屁股上,而他依旧不停的向吕小伟求饶,请求免去他的三年劳役,这时,旁边陪审的锦衣卫指挥同知刘大明凑了上来:“吕大人,下官有个建议,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吕小伟最烦这句话了,你都已经说了有个建议,还装模作样的问不知道当讲不当讲?真的不想说的话,你直接别开口问啊。
不过,对于官场的这一套虚伪,吕小伟也早已习以为常:“刘大人有什么想法,说出来就是了,只要不违背律法就行。”
吕小伟的意思也很明确,如果是违反律法的话,或者是求情,你就别讲了,省的被我拒绝,你还下不了台。
刘大明笑着说道:“吕大人清正廉明,路人皆知,下官不会触这个霉头,刚才所说的建议,肯定符合律法规定。”
“哦?”吕小伟刚开始以为,这个刘大明想要给潘文求情,毕竟官官相护这个词,经常发生在朝廷之中,有些看似毫无关系的官员,谁知道人家是不是有同年、同窗等等乱七八糟的关系。
可是刘大明居然说,他的建议符合律法规定,这引起了吕小伟的兴趣,在这几年的办案过程中,吕小伟自认为,对于律法的熟悉,应该只有极少的人比自己强,这些人中间,肯定不包括武官出身的刘大宝。
眼看吕小伟对自己的建议有兴趣,刘大明也直接开门见山:“吕大人或许疏忽了一件事,从朝廷的角度来看,受了一百杖的潘文,落下残疾的可能性很大,让他再去劳役,根本干不了什么活,还要朝廷管饭,远远不如他拿出钱财,收归朝廷所用的作用大,就算那些钱财雇佣的人,所做的活肯定远远超过潘文这个文弱书生。”
刘大明的意思很明确,他刚才听见潘文愿意用赔付老王一家后,剩余的一半财产,向朝廷赎罪这句话后,认为那些钱财对于朝廷的作用,远远高于这个即将残废的书生,去给朝廷做三年劳役。
吕小伟看着堂下趴着正在受刑的潘文,略一思量之后,得出的结论居然是刘大明说的很对,让堂下这个当了半辈子官的书生,去军中作劳役所发挥的作用,肯定没有让朝廷用他的那一半家产,雇佣一些农民做得好。
可是,真的让潘文用钱赎罪,不受到应有的惩罚,这完全违背了吕小伟的有罪必罚的原则,假如没有遇见自己的话,这个潘文所造的孽,那可真的是无法挽回了。
看见吕小伟正在心里纠结,刘大明慢慢退后,反正他已经表现出了自己的价值,不管这位吕大人采纳不采纳自己的建议,想必以后的办案配合中,会看重一些自己,至于那个潘文是死是活,关自己什么事,和他很熟吗?
旁边同样是锦衣卫的张虎,也听见了刘大明的建议,眼看自家大人有些为难,凑过来提醒道:“大人,你可能忘了,朝廷可是有一项律法,刚好正适合当前的情况,只是咱们从来没用过。”
吕小伟略一回忆:“你说的是恤囚制度?”张虎点点头,知道自家大人从来不用这项制度的原因,是觉得有违公平原则。
所谓恤囚制度,就是体恤、怜悯囚犯的一种制度,说白了,就是和后来辫子王朝的议罪银制度一样,根据官员犯罪情节的轻重,以多少不一的银子,来免除一定的刑罚,通俗点讲,就是当官的可以花钱免罪。
只是吕小伟这些年罢免判处的官员,那些恶劣的罪行,让吕小伟自动忽视这一项制度。
张虎接下来的一句话,让吕小伟这个相当抵制这项制度的人,也有所意动。
只见张虎信心满满的说道:“大人,这些自称读书人的官员,我最了解不过,我有办法,既让他受到惩罚,消除那些被冤枉之人的怨气,还能让他心甘情愿的把家产献给朝廷,作为赎罪。”
“哦?还有这样两全其美的办法?张虎,没看出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