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米露刚才是看着崔胜国下刀的,但动筷子的时候还是有些不忍心破坏这朵“牡丹”。
她夹起一片鱼片放在眼前细细端详,薄若蝉翼的鱼肉能透光,细腻的油脂让它呈现出几分果冻的丰盈感来。
鱼片入口,最先有反应的并不是舌头,而是牙齿,脆滑的鱼肉带来一种弹牙的感觉,崔胜国的处理手法还原了鱼肉的鲜味,摒弃了鱼腥,美味到徐米露都忍不住迷醉。
崔胜国用来配鱼脍的并不是常见的芥末和酱油的组合,而是萝卜醋,取青萝卜剁成粘稠的状态,佐以陈醋,能最大程度激发鱼脍的脆爽。
等到鱼肉入喉,细细品味竟然还能品出几分淡淡的回甘,让人吃了还想吃。
“太好吃了!这真跟我之前吃的生鱼片不一样,不对,那生鱼片跟这盘根本没法比!”
赵金脸上的惊叹毫不遮掩,就连崔明月都忍不住目露惊叹:
“爷爷,这就是银带吗?难怪您心心念念了这么久。”
崔胜国夹起一片鱼片放进嘴里细细咀嚼,六十多岁的老人忍不住红了眼眶:
“就是这个味道啊,就是这个味道……你太爷爷要是还在的话该多好啊。”
他记起当年自己还是个小孩的时候,隔着很远看见的那一盘银带牡丹鱼脍当时满桌宾客,没有一个人不对他师父竖大拇指的。
而那样满足的笑,他已经很少在食客脸上看到了。
当初那一口鱼脍,他记挂了这么多年,原以为再也吃不到,没想到今天却在宁城这里遇上了。
崔胜国冷呵呵地招呼几人再尝尝那盘清蒸银翼飞鱼,几人吃后都是连连赞叹。
刘老头细细品味几番,脸上的惋惜是实打实的,也是由衷地佩服崔胜国:
“老哥哥,你这手艺真的绝了,脆,爽,滑!我以前只会清蒸真是糟蹋好东西了!来,你尝尝这黄酒烧肉,这是我的拿手好菜,老哥哥也指点指点我!”
崔胜国连连摆手:“哎,指点谈不上,互相切磋,互相切磋。”
现做黄金鲍肯定是来不及了,这一坛子黄酒烧肉还是刘老头从别的客人那里截下来的,到这会儿上桌火候刚刚好。
罐子一开,熟悉的霸道香气再次迸发,饭店里吸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催菜的声音一个接一个。
“来,老哥哥,尝一尝。”
见识了崔家鱼脍,刘老头也不怵,他自信这烧肉的味道一点不比鱼脍差。
崔胜国夹了一块烧肉放进碗里,还没吃就已经喝起了彩:
“好!这肉漂亮!酒香焖进了肉里,中和了肉的油腻,老弟这一道菜精彩啊。”
肉块一入口,崔胜国的眉毛明显跳动了一下,喉头微微一滚,半块烧肉像是在嘴里化开,一点干,柴的感觉都没有,肉的丰润跟黄酒的香醇在唇舌间弥漫开来。
这肉品质极高!
崔胜国一瞬间就做出了判断。
……
……
赵金已经说不出来话了,只知道抱着米饭碗低头干饭,恨不得爹妈再给自己多生几只手。
太香了!
烧肉丰腴饱满,油脂浸润在米饭里带出几分肉类的满足感;凉拌紫衣河藻清脆爽口,还有一股特殊的清香;清蒸鱼段只佐以葱丝酱油,鱼肉就软糯的入口即化不见半点腥味;蛋奶南瓜蒸小米口感一流,让人记忆深刻。
当然最让他惊艳的还是这一罐黄酒烧肉。
“大米啊,咱今天拜个把子吧。”
捧着饭碗的赵金沉思片刻,深沉无比:
“以后你姥爷就是我姥爷了,吃完这顿,我以后得三个月不知道肉味啊。”
徐米露忍俊不禁:“那成啊,以后你常来就行,烧肉管够。”
一边的崔胜国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下了手里的碗,思索片刻郑重开口道:
“大米啊,我今天教了你一点东西,也算是你半个师父,有些话我就直说了。”
崔胜国顿了顿:
“你知道你手里这些高品质的食材放在京城,乃至放在国外都是什么价格吗?宁城不大,来这里吃饭的食客品不出这些食材的高低,你要不要考虑去京城?我在京城高低还是有些面子的,你这个店值得更好,更大的舞台。”
饭桌上的氛围一下子凝滞了,刘老头似乎也有些动心。
徐米露轻笑一声,慢慢摇了摇头:
“崔爷爷,您看看我这店里的食客。”
崔胜国顺着徐米露的视线望过去,只看到享用美食的客人,顿时有些不明所以。
“那一桌两个姑娘,每次加完班都会来店里点一份初级套餐,边吃边骂老板,吃完以后第二天就又元气满满了。”
那是两个打扮时尚的都市丽人,正在分享一份蛋奶南瓜。
“那一桌是一家三口,这是他们第二次来我店里吃饭,那个小男孩爸爸妈妈跟他约定好,只要他认真学习,每个月就来吃一次。”
一家三口小声交谈着,笑容里满是幸福。
“还有那一对老夫妻,他们结婚四十年了,两个人从来没有在外面吃过饭,今天是妻子的生日,他们点了一份初级套餐,我送了一份长寿面给他们。”
一对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在品尝美食,每一口都是满满的满足感。
徐米露收回视线认真道:
“你看他们,他们不懂什么技巧,也不会分辨食材品质高低,但他们知道我店里的东西好吃,脸上都是真心实意的笑容,就已经够了。”
她扬起一个笑:
“我开这一家店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想把更多的美食分享给其他人,所以北京也好,宁城也好,我不会去挑选食客,因为每个人都有享受美食的权利。”
崔胜国沉默良久,长长叹了一口气:
“是我错了,我刚刚说的那些话都是屁话,这银带是好东西,是我看人看物俗了,失了本心啊。”
是啊,他被捧太高太久了,早就忘了当初学厨的冲动,不过是为了看见食客脸上真诚的笑罢了。
崔胜国慢慢扶了扶眼镜,看着徐米露的表情有些严肃:
“丫头,我问一句不该问的话,你愿意跟我学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