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沈曦宜怀孕的关系,卢府上下一切事宜都不再由沈曦宜操劳。
尤其是孙家的事情。可是说不操劳是假的,孙常者是她的至亲好友,如今孙老爷死于非命,怎能不叫人痛彻心扉?
沈曦宜估摸着孙常者他们估计要在湘地逗留一段时间,至少也要半个月,伦理说孙常者应该不会那么快地回来。可是下午春桃忽然来报,说孙常者已经回来了,而且已经去孙府祭拜灵堂了。
沈曦宜的心顿时一紧。
春桃郁然禀告沈曦宜道:“孙公子……整个人闷闷的,一句话也不说。看到他父亲的灵位,也不哭,也不下跪。周围的人还以为孙公子已不孝到如此地步,没想到下一刻孙公子长啸一声,鲜血自喉中狂喷而出,随即像一滩烂泥一样晕过去,可见是伤心已极。”
沈曦宜刚养好的水葱似的指甲几乎要抠出血来,片片剥落而下,怎么,孙常者……居然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是那么一个重情重义的人,他怎么能受得了?
春桃话还没说完,就被匆匆赶来的卢玠训斥了一顿,随即轰出了屋子。
“糊涂东西!”卢玠将不悦写在脸上,“还嫌你主子不够乱吗?”
卢玠在府上想来有威严,春桃被他这么一说,登时冒出泪水来,颤颤巍巍地落荒而逃。
卢玠匆匆奔过来握住沈曦宜的手,帮她撩开耳边的一缕发丝,“你刚有了我们的孩子,这些事情,还是不要多想了。孙常者的事情,我会处理好的。”
沈曦宜泪然道:“你干嘛不让她说下去,就算你什么都不叫我知道,我这心里也还是没一刻安生的。怎么……孙常者吐血了吗?他……逝者已矣,他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不行,我要亲自去看看他!”
卢玠将她紧紧揽在怀中,亦动容道:“曦宜,你听我说,你不能去。现在的孙府,就是风口浪尖上,到处都是之前的残骸,我知道你向来胆子大,但是你现在有着身子,有些东西是万万看不得的。孙常者没事,我刚才已经去看过了。你现在什么都不用担心,如果觉得实在难受就睡一会儿,就算是为了我,好吗?”
沈曦宜的泪水像决堤一样难以止住,她何尝不知道卢玠是不可能让她去孙府的,可是出了这么大的事,孙常者又是那般的心性,很难保不出什么意外。
不看一眼,终究是难以放心。
沈曦宜急火攻心,一时腹中恶心无比,嗓子眼儿就要吐出来。
卢玠惊恐似地急忙为她找来了痰盂,他见沈曦宜如此不适,还以为是出了什么意外,一时间连下人都忘了叫了。直到沧溟和莲清他们冲进来,卢玠才一手拍着沈曦宜的背,一手怒然道:“一群饭桶,我养你们是出气的吗?还不赶紧把章太医叫过来!”
沈曦宜难掩自己心里的那种恶心想吐的感觉,但是她又知道自己没事。
有孕、湘地、孙府……这些事情一股脑儿地涌入本来平静的生活中,像无数根棍子一样,把生活搅得一团糟,叫人一下子深陷在痛苦的泥潭中,难以自拔。
沧溟见卢玠生气,不敢大声说话,犹豫了一下,还是悄悄摸摸地走到卢玠跟前,小心翼翼地附耳道:“王爷,这是孙公子叫属下给您的。”
“孙常者?”卢玠眉毛一皱,叹道,“他醒了?”
沧溟摇摇头,“没。这是孙公子一进京就交给咱们的人的。”
沈曦宜难受地躺在床上,卢玠看了一眼沈曦宜,道:“没事。”说着半信半疑地接过沧溟手中的那张小纸条。
他的神色蓦然有点骇然,却又有点自嘲的意味。
“信中说了什么?”沈曦宜刚刚吐过,气息还有点紊乱。
卢玠怔了一下,不知该不该和沈曦宜说。
沈曦宜拉拉他的衣袖,道:“告诉我。不管风雨,我都跟你一起承担。”
两人就这样静默了良久,半晌,卢玠终于道:“好吧。既然你一定要知道,想必我执意不与你说你也是不放心。不过你要答应我,不要大惊小怪,也不必担心。”
沈曦宜心照不宣地点点头。
想必之所以孙常者提早回京了这么多日,就是为了送这张纸条。这张纸条上,一定有着无比重要的信息,值得孙常者不辞辛劳这么多日。
“孙常者说,有人要杀我。”
**
孙定者身着一身缟素,连日以来的打击已经让他形销骨立,甚至因为哭泣太多连眼睛都有点不大好使,总是模模糊糊地看不清东西。
这几日来,总是梦见小时候和爹、和大哥一起的日子,那时候大哥不爱读书,爹总是拿自己相比,春光明媚,父子三人其乐融融……可是时间无情一去不复返,如今看来再也回不去了。
他揉了揉跪得酸痛的膝盖,挣扎着站起来,招呼了站在不远处的孙童,“大哥醒了吗?”
孙童茫然看着他似乎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孙定者话一出口,才意识到自己的嗓子已经嘶哑得不成样子,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实属艰难。
孙定者摇摇头,想来自己问了也是白问。如果大哥醒了,小厮或者丫鬟一早就来禀告自己了,还需要如此想问?
孙童大概是看出来孙定者担心孙常者,但是这个时候,他作为一个下人又实在不好说什么。
孙定者还是决定要去自己去看看大哥。
父亲遭歹人陷害离世,剩下他们兄弟四个,可万万不能再出什么差错。
况且大哥虽然表面上叛逆父亲、什么也不在乎,其实他是最重情的那一个。在灵堂上他哭都哭不出来了,呕血成升,从这也能看出他伤之深。
孙定者一瘸一拐地走到孙常者的屋子里,其实那已经不算是什么屋子了,整个孙府都被一场大火烧成灰烬,给孙常者临时躺下的,不过是一间匆匆搭建的稻草房,不挡雨也不挡风,只是徒有屋子的名字罢了。
还真是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