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84年7月1日,义阳湾,东南风五级。
一场大雨刚刚下过,地面上一片泥泞,许多浑身跟个泥猴似的东岸民兵挽起裤腿,跳进了一个坭坑里,用尽全力将陷在里面的某辆重型货运马车给推出去。
南非东海岸的降雨无疑是丰富的,东岸人将其气候类型标注为亚热带气候,与西部海岸和南部海岸的气候截然不同,这或许是地形及流经海岸附近的洋流共同作用的结果。
东部沿海地带的面积相当大,西自大断崖起,东到印度洋,北起莫桑比克南界,南到大菲什河河口,南北延伸大概一千公里的样子。其北部区域,由古老的花岗岩和片麻岩组成,具有丘陵平原特性,绝对高度基本不超过九百米。
沿海平原的中部和南部主要是一些高原斜坡,有一些注入印度洋的河流源头,地表被切割得比较强烈,不过其他地方通常却是比较平坦的。河流的谷地,在上游尤其是中游,非常深而狭窄,利于修建成各种水库大坝,储水功能相当不错,这对农业生产非常关键。
当然东部沿海地区利于农业生产因素并不仅仅是这些河流。事实上,后世南非纳塔尔省和东开普省东部沿海的低地地带的气候非常湿润,这才是更为关键的因素。这里地形相对平坦,降雨颇多,也有不少地表径流,气候也温暖宜人,土壤肥沃,故被称为南非共和国的花园。如今,这里被来自新大陆的东岸殖民者给盯上了,他们对这片气温在一年中没有急剧变化,非常温和,湿度较高的土地非常感兴趣,为此不惜更改了计划,将对南非东部沿海地区的政府提上了议事日程。
第一个被更改的就是南非地面上最强大的武装力量南非驻屯军的防区。按照本土陆军部最新下达的文件指示,南非驻屯军被重新整编并改名为陆军整编第一混成团,下辖第二步兵营、第六步兵营、第一骑兵营、第一辎重营四大部分,加上一些团部警卫部队、参谋勤杂人员、医疗卫生人员,总数在3500人左右。
其中,第二步兵营和第六步兵营都是由原先的混成营改变而为,即剔除了各自的技术兵种,只保留四个步兵连队,员额在1000人左右。总计剔除出来的两个骑兵连、两个炮兵连、一个辎重连和一个工程兵排,都被编成了团部直属部队:陆军部调拨了三个骑兵连给予该团,与原先的两个连组成了第一团第一骑兵营;陆军部同样调拨了一个炮兵连划入该团,与那两个炮兵连编成了第一团第一炮兵营,共有24门各型火炮,总人数算上马夫、搬运工、修理工的话在三百人上下;最后,辎重部队也没落下,它们与本土额外划拨下来的一个工程兵排组成了全新的第一辎重营,员额在450人。
这种全新的编制,说起来也是陆军部对现有军事体制改革的一种尝试,即随着东岸地盘、人口和经济的高速发展,他们想将现有的营级编制慢慢改成团级编制,以更好地适应时代的需要。当然这种改革肯定是渐进式的,在可以预见的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营和团这两种编制会并存,直到有一条条件成熟,所有混成营都改编为混成团。
目前陆军系统一共整编出了两个团,都是混成团性质。第一团就是如今杨亮中校担任团长的部队了,团部目前暂时是在义阳港,第二团团长是郭汉东上校,团部及主要驻地为牛庄县,其他部队则照旧,没有进行改编。
毫无疑问,第一混成团现在是南非大地上最主要的作战力量了,防区范围也被扩大了很多倍,即包括河中地区、义成地区及两地中间大片空白地都是该团的防区。因为邻近河中地区的大、小卡鲁高原已经被之前的郭汉东上校率部犁过很多回了,他们甚至还从南部海岸迂回进兵,将卡玛王国残存的势力进一步向北、向东挤压,基本上将刨除东部海岸之外的其他地域的黑人都给打杀得差不多了。因此,现在杨亮中校走马上任后,立刻将团部和主力部队都搬到了东海岸气候宜人的义阳港一带,打算以此为基地发动一连串的攻势,将“南非凿穿作战”计划补完最后一笔。
话说义阳港这个隶属于义成地区的殖民小港口,原本是毛君少校等人一手创建的。当初他们带着一些由复员军人、岛屿八旗土兵组成的部队,带着一批穷得叮当响的移民,来到鸟不拉屎的义阳湾一带,披荆斩棘一手建立起了定居点。只可惜因为地区政策调整的缘故(要修铁路、公路,建铁厂,同时也要清剿西面山区的土人),他们没能得到后续援助,或者即便有也少得可怜,远远不敷使用,故这个定居点的规模至今不是很大,人口也只有两千多人的样子,经济更是凋敝得可以,不值一提。
除了义阳港之外,现已外调至怀远岛整训部队的毛君少校(听说下一步可能会去葡萄牙)当初也在周围另外建了三个定居点,分别是拥有七百多拓荒移民的平靖乡(位于后世姆通济尼小镇附近)、拥有九百多拓荒移民的钟山乡(位于后世姆图巴图巴小镇附近)、拥有六百多拓荒移民的齐安乡(位于后世恩坦巴纳纳小镇附近)。
这三个定居点,虽然人口不多,经济尚不能自给,但作用却不小,盖因其呈品字形散布在义阳港外围,分别从南、北、西三个方向屏障义阳港,将黑人土着的第一波攻势阻拦在外面,令义阳港的居民们能够安心种地、放牧,建设家园,不至于被三天两头袭击,风声鹤唳的,以至于搞不起什么建设来。
杨亮中校率部来到此地后,没有二话,第一时间令随军而来的河中、开普、天雄三县的民兵保安团分驻到这三个定居点,并带去了大量的物资和补给,彻底稳定住了当地的局势。杨某人非常清楚,这三个定居点的存在,能够有效吸引黑人的火力,给义阳港这个最主要的农牧业生产基地提供庇护,因此立刻派兵过去稳住局势,并伺机向外发展,深入打击与东岸人在土地、草场和水源上有激烈冲突的黑人部落。
当然了,这些保安团以及第一混成团所需的各类补给,单靠义阳港肯定是补给不上的,因此主要还是靠河中、义成及新华夏岛三方接济,本土也会每个季度派两艘船过来,输送一些武器弹药、药品食品及补充兵员,确保第一混成团及其附属部队在此地作战顺利。
而在整顿完了手头的大部分军务后,杨亮中校也打算将团部进一步前移,即安置到齐安乡一带,以更好地将兵锋指向在山岭、草原上游牧、游耕的黑人部族。这会正在和泥坑较劲的这支部队,就是团直属的辎重营的某部。该部负责将团部的武器弹药、文档书籍、办公用具、储备食品及其他个人物品统一打包往西运输,最终抵达齐安乡这么一个堪称前哨据点存在的乡镇。
杨亮中校带着团部的参谋勤杂人员及医护人员们,在两个团直属警卫排的护卫下,跟在这支部队(一个辎重连+一个工程兵排)的后面,同样很是艰难地向西跋涉着。
“南非绝大部分地区的降雨不是都集中在夏天么?即便有一些延迟,该下的雨差不多也在秋天下干净了。现在都七月份冬天了,还下个毛的雨,尽知道给我们找麻烦。”曾经在联合省的黄泥汤里浸泡过很久的杨亮中校——相信我,那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当时杨亮中校的双脚甚至裤裆都要烂在泥潭里了——依然对这场出乎意料的豪雨非常不满,认为其妨碍了自己的行动计划。
“团长,这说的其实只是普遍情况,可架不住有意外啊。根据气象部门多年来的观测,冬季降雨还是有不少例子存在的,只不过像这么大的确实少见,可能等日后修建起三等或二等国道之后,情况就会好上许多吧。”一名年轻参谋跟在杨亮的坐骑旁边,一边艰难地走着路,一边苦笑着说道:“其实义阳湾一带年降雨量还算少的呢,只有1000余毫米。在这东海岸的南段,年降雨量都在1500毫米以上,且每年12月份到次年3月,会将这1500毫米中三分之二的雨量都集中下完,那会才真的是暴雨成灾呢。”
“东海岸何其之奢也!”听到这里,杨亮也忍不住叹起了气来。在河中地区生活、战斗数年的他,知道当地居民对于降水有多么地期盼,但每年也就那么点固定的降水,暴雨成灾那是决计不可能的。而且这还是在河中、天雄等受地中海气候影响的地方呢,在更北边的泾源、白浪以及小卡鲁高原上的历山县,那些干渴的大地对雨水不知道有多渴望呢,可惜往往许久都等不到一次成规模的降水,与东海岸比起来当真是云泥之判。
“团长,正因为这里气候好,水多,我们才来到这里啊。这种水草丰美、土壤肥沃的地方,怎么能让给科萨人或祖鲁人呢?我看过他们的农田系统,很差劲,那些高粱种子品种很差,完全没经过选育,田间管理、侍弄完全是一塌糊涂,土壤的保护也不行,更不会施肥、锄草,总之是一团糟。”参谋用有些气愤的语气说道:“他们这么不上进,这么愚昧,那么凭什么还占据着那些很不错的土地?还是赶紧交出来吧,连定居都不定居的游耕民族,早点死完了事。”
毋庸置疑,参谋的这话是带着很严重的民族主义和种族歧视色彩的,不过杨亮听了却丝毫也没感到奇怪,很显然这是符合他的认知的,同时也符合如今华夏东岸共和国绝大部分国民的价值观:这是一个崇尚社会达尔文主义的危险国度,对野蛮人来说特别不友好,这已经在包括南非、新华夏、澳洲、巴塔哥尼亚等很多地方被证实了。
当然东岸国内也不是没有人反对,至少蒙虎、王大力等一脉相传的徒子徒孙们对此是极力反对的。对于本土很多人奴役黑人很是不满,对于肖敬宗起草并在本土得到了很多中高层人士支持的“南部非洲生存圈计划”更是表现出了极大的震惊,他们实在无法想象,到底一个人的心要有多狠,才会想出屠杀或驱赶光那么大片土地上的黑人这么一种疯狂的计划。
那片土地,作为地质部、农业部的特聘专家和讲师,王大力、蒙虎一系的很多人都前去探险、研究过,知道那是一片气候适宜、土壤肥沃、资源丰富的土地。特别是津巴布韦等地,虽然纬度不高,但地处高原,气候凉爽,土壤中各种养分的含量也特别丰富,这从烟草能够在当地长势良好就能看得出来。要知道烟草这种东西可是最最消耗地力的,这已经可以判断津巴布韦的土地都是上等好地了,值得投入一定的资源去进行争夺。
但即便如此,他们也认为黑人是那里天然的原住民,东岸人通过暴力手段将他们杀戮或驱逐,然后抢夺土地,实在是有些过分,国民应该对此有负罪感。不过他们的这种言论实在应者寥寥,即便是一些尊敬他们学问、知识的人也指出,黑人并不是这些地方的原住民或天然主任,事实上他们也是从北方一路南下的,时间也不过只有几百年罢了,对当地土地权利的主张“不充分”,这属于“无主之地”,东岸人大可以通过任何手段将其占有,其中就包括暴力手段。
杨亮中校对那些圣母派也是嗤之以鼻的。武夫出身的他从一开始就打着用武力快速破局的主意,现在义成铁路、河中铁路延长线、塔东铁路都在紧张的建设之中,需要的劳动力数量海了去了,怎么可能因为心慈手软而坏了国家大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