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清”最近真的取得一些胜利了,如果把西川吴三桂的战绩也算在头上的话。
从1670年年中开始,接到从陕甘辛苦转运而来的一批重型火炮支援后,吴三桂的主力大军颇是扫平了一些贵阳外围的城寨、堡垒,一度断绝了城中和外界的物资交通渠道,看到了攻克贵阳城的希望。若不是李定国在曲靖府再次取得大捷,重创吴三桂麾下大将马宝主力,并反攻入川南的话,估计这会贵阳城已经被破了,孙可望、刘文秀等人也早已死无葬身之地。
不过即便如此,目前吴三桂的大军仍然在贵州一带占据了极大的优势,并且控制了北部的很多府县,招降了一批墙头草般的土司,实力并未损耗太多。清廷见到这样的状况自然也是大喜过望,刚刚从震后水灾中渐渐恢复过来满清朝廷,派了邻近的汉中府知府于成龙充当钦差特使前往川中,对从前线返回的吴三桂温言抚慰,并很是赏赐了一些珍奇珠宝、名爵虚衔,以示朝廷对其的看重。
当然了,于成龙的慰问也仅止于此了。当吴三桂说起连日征战,将士们的伤亡抚恤开支较大、器械损坏颇多,急需补充时,于成龙也仅仅答应就近从陕西府库中调拨一部分送来川中。至于说吴三桂重点提及的火炮——从英国东印度公司采购的铁炮,其中颇有一些昂贵的长身管重炮,清廷将其长途转运到四川,也不知道浪费了多少人力物力——和抚恤赏银,于成龙就装聋作哑,一问三不知了,这令吴三桂感到很不快,不过却也没任何办法。攻打南明这事,一个巴掌拍不响,至少他吴某人对此也是极为热衷的,只不过如今打到半途,清廷说好支持的物资供给又开始打折扣了,虽然早有这个心理准备,但非常不爽也是肯定的了。
但考虑到现在是非常时刻——老吴大军已经出动年余,物资、人员消耗不小,已是骑虎难下之势——急切间与清廷也不好翻脸,因此最后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谁让如今清廷在汉中、广元一带驻有满蒙八旗和精锐的陕甘绿营呢,这可是捏着吴三桂的要害啊!
而且,在重庆府一带吴三桂心腹夏国相抵挡顺军左营也颇有些吃力,目前已经连吃两场败仗。相信若不是陕甘绿营副将赵良栋急率万余精兵驰援的话,这会全府糜烂已是大概率事件,那样整个东川的大门也洞开了,吴三桂腹背受敌之下,局面还要更加糟糕。
所以,现在吴三桂是真的没法和清廷翻脸,即便清廷现在对他的态度已经不如开战前那么热忱,他也无法发作,只能冀希望尽快击破南明的数万残军,一统云贵川三省,那样就没人能制得住他了,虽然这看起来并不容易——马宝一路偏师的失败,已经使得南明李定国集团有那么一丝威胁到吴军主力侧翼的意味了,故局势也不能太过乐观,还需继续苦战。
而如果刨去吴三桂在西南战场上的胜利,清廷自身唯一能勉强称得上胜利的,也许就是在镇江附近江面上的一次果决的突袭了:他们通过缜密侦查,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偷袭了一支从上游一带返回的东岸船队。当是时也,大量纵火船被清军从下游放出,趁着东南风直扑东岸船队,然后一些兵将也趁着夜幕的掩护乘船杀来,搞得东岸人大为紧张,手忙脚乱之下调头躲避,结果因该段长江江面狭窄而导致一艘内河浅水炮艇触礁沉没、一艘72吨级小火轮搁浅,后被弃船的东岸水手无奈烧毁,勉强算是清廷的一次胜利吧。
此外,清军还在崇明沙同样复制过一次这种战术。只不过他们虽然成功驱离了东岸人的舰队,但由于改造过的崇明沙守御千户所较为坚固,守军战斗意志也非常顽强,清军猛攻了一晚上也没能攻下。后来,由于害怕天明后东岸炮艇又杀回来控制局面,清军无奈之下只能撤围而去——这样的行动清军反复进行了好几次,结果除了消耗了东岸人大量弹药,并造成了不小的人员伤亡之外,几乎没有任何效果,因为东岸人的舰队至今白天仍然停泊在那边,崇明沙岛上升起的仍然是东岸国旗,对长江下游的清国船舶运输的威胁仍然没能解除,故这个真的很难被称为胜利。
总而言之,由于种种原因,刚刚从持续数年的、较为严重的自然灾害中缓过来的清廷,就像是一个麻烦缠身的大胖子一样,虽然在体格上可以完胜其他几个对手,但总是无法使出全力与人搏斗。仅有的几次试探性的攻击,也都没有取得太理想的效果,除了吴三桂那边之外。不过话又说回来,吴三桂真的是完全受控的吗,恐怕没人敢打这个包票。
东岸人对于如今的局面同样极为关注,南方开拓队、登莱开拓队外围几乎吸引了二十多万清军,压力巨大。下一步局势将向何方发展,谁也无法预测,毕竟随着越来越多的外国势力介入到中国大陆这盘棋局之中,局面对东岸人来说早就慢慢失控了,清军、顺军、明军的战斗力都有所增强,东岸人在军事战术、技术上的优势开始慢慢变小,相反人数上的劣势却始终没有被拉近,因此也难怪最近几年满清开始慢慢觊觎早些年曾经栽过跟头的登莱二府了,合着是进口了不少洋枪洋炮、请了不少洋教官后的清军胆子肥起来了啊。
至于东岸人怎么应对,就要看后面的发展了,执委会诸公前阵子给黑水地区的工业松绑,不就是一次勇敢的尝试么?
……
1671年10月下旬,清军胆子肥起来的“根源”之一、响水港英国东印度公司的商站之内,公司二级代理人豪克斯·克利福德正在整理着自己的行李。在清国也居住了好几个月的时间了,早就想念英格兰故乡的小克利福德已经正式准备启程回国,时间差不多就定在这一两天吧,中国近岸洋面上最近已经形成了连续不断的东北风了,非常利于航行。
“马丁,这次的清国之行总算结束了,我现在迫不及待要回到伦敦,我太想念我的家里人了。不过我有时候总在想,也许当我回到伦敦时,我又会很想念响水吧。”小克利福德此时穿着一身清国士绅常穿的绸衫,微微笑着说道:“这是一个神奇的地方,一个给我带来极大幸运的地方,我真的会很想念这里的。”
“是想念这里的生意吧。”马丁仍旧是一身干练的水手服,哪怕他已经是这艘船上毫无争议的二号人物了,但他仍然习惯穿着白色的水手服,这会只听他调侃小克利福德道:“我的先生,我想明年你一定会采购更多的火炮和更多的其他商品来到清国吧,他们的海关官员真有意思,要求用大炮换丝绸和茶叶,而且立即付账,绝不拖欠。我想,这样的消息一旦传出,必定会让整个英格兰的商人都为之疯狂吧。”
“他们铸炮的成本比我们高了十倍,而且铸造不了射程远的重炮,因此只能求助于我们或荷兰人。据说他们最早的铸炮技术来自于一位叫孙元化的明帝国官员,当时他从澳门招募了一批葡萄牙铸炮工匠,并培养了很多新的技工。但是,在一场可怕的变乱中这些人多半被挟持着跨海投降了满洲皇帝,这便是如今清帝国铸炮技术的最初来源。所以,他们的技术其实很烂,即便这些年一直在寻求改进,但仍然太落后了,尤其是在铸造重型加农炮的时候,成功率太低、质量太差,完全不敷使用,只能采购。马丁,我很多时候都在想,是不是回去后该建言东印度公司提高出售给清国的火炮价格了,因为清国人的需求是如此强烈而无论是我们还是荷兰人能够提供的火炮数量都是有限的。要知道,这可是很大的一笔钱呢,希望公司高层能够好好考虑吧。”小克利福德貌似一脸认真地说道:“而且这对葡萄牙人、荷兰人也有好处,我们应该尝试着与他们沟通一下,应该没有人会拒绝的。”
“我只能说这个想法不错,但需要谨慎施行。因为据我多年来在中国生活的经验来看,这个国家的官员非常敏感、自尊心极高,如果他们认定我们提高火炮售价的行为使他们受到了冒犯的话,那么后果就很严重了,也许我们再也无法在这里愉快地做生意了。而更可怕的是,如果因为我们提高火炮出售价格而影响了战局的话,事情可能会变得更加严重。荷兰人在中国的时间远比我们长,他们可能非常清楚这点,所以船长先生,虽然清国人迫切想要提升他们军队的战法和装备水平,但在这件事上我还是希望您能够慎重一些。”
“我明白了,马丁,谢谢你的提醒。”小克利福德转过身来,看着自己的副官,说道:“说说别的事情吧。我听一位结识的清帝国官员朋友说道,等到明年春天到来后,满洲皇帝的宠臣佟国维先生将带着一个规模不小的使团出使俄罗斯帝国,这事据说在他们的首都北京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不少人都知道了。上帝,两个庞大的陆地国家的联合,这是为了对付谁?东岸人吗?也许他们有大麻烦了!”
其实,佟国维出使俄罗斯的事情,早在去年俄国谢伊特库尔·阿勃林使团抵达北京时,基本就已经确定下来了。只不过当时只有极少人知晓,现在临近出发,消息瞒不住了,因此就开始像长了翅膀一样在四九城里传播,最后甚至都传到了江北一带,连英国人都打听到了,也是神奇。
佟国维使团此番前往莫斯科,带了不少礼物及用满、蒙、俄三语写成的康熙国书,打算递交给俄国阿历克谢沙皇,主要用意还是为了加强两国关系,以便共同对付在远东阿穆尔河一带日渐崛起的东岸人,解除双方的心头大患。至于其他的一些贸易之类的事情,都是末枝小节了,不值一说。
啊,对了!满清朝廷意欲和俄国人加强关系,同样有共同压制、对付准噶尔蒙古的意思。要知道,这个草原帝国地域广阔,人口也相当不少,战斗力更是不用多说,非常强。俄罗斯人在中亚一带屡受其侵害,一直处于下风,目前仅靠托博尔斯克这个据点城市勉力支撑,他们是做梦都想与人联手对付准噶尔蒙古。
而清廷呢,虽然目前尚未受到多大的直接侵扰,但准噶尔渗透蒙古各部的努力却一直没有停止过,这就犯了清廷的大忌了!要知道,满蒙一体向来是清廷的国策,打黄台吉时代便严格确立了起来,并要求后代不折不扣地执行这个政策。结果如今卫拉特蒙古竟然打起了渗透、拉拢其余蒙古诸部并一统草原的主意——虽然目前看起来还不明显,仅仅是有了个苗头——这将满清朝廷置于何处?所以,清廷现在对准噶尔蒙古当真也是神烦得很,这会派使者出使莫斯科,与俄国商讨联手挤压、对付这些草原人,也就很正常了。
所以说,在目前的国际框架下,满清、俄罗斯这两大帝国其实还真的挺有共同语言的。双方有共同的敌人准噶尔蒙古、东岸人,有良好的贸易基础,再加上体制类似,因此合流也是在所难免的,虽然不知道他们的这种所谓合流到底能持续多久。
“俄罗斯和清帝国的联合,要对付的也只能是东岸人了。”马丁闻言幸灾乐祸地一笑,说道:“事实上东岸人霸占了中国贸易这么久,态度还这么蛮横,我们、葡萄牙人、荷兰人早就不满了,这次满清和俄罗斯互派使团、加强联系的举动,我只能说是好事,大好事!哈哈,想看东岸人笑话的可并不止我们一家。”
“是的,也许我们该等等,明年来的时候再打听一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了。”小克利福德也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