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水手长的一声吆喝,650吨级“方壶”号笛型运输船以一种非常缓慢的速度靠近了哈吉港二号栈桥,并在岸上码头工人的协助下,稳稳地停靠了下来。这片海湾港阔水深,风平浪静,非常适合船只驻泊补给、装卸货物,要不然后世也不会成为苏联黑海舰队的母港了。也就是在克里米亚鞑靼人这种粗坯手里,不然这种天然良港怎么至于明珠蒙尘,然后让东岸人捡了便宜,获得了其港口码头五十年的经营权。
“方壶”号上所载的物资已在士麦那港卸过一次了,那次卸下了大批量的军刀、铠甲、止血绷带、药品、枪管、帐篷、军靴、弹药包、军用水壶、矛头、鞍具等军资,总金额超过了三万五千元,主要用于奥斯曼帝国征服克里特岛的战争。
由一场狗血事件而引起的克里特岛战争,几乎已经成了威尼西亚共和国与奥斯曼帝国之间一场不堪重负的厮杀。二十年间,双方花费的金钱、物资、船只、军火加起来可能已经超过五千万东岸银元了,甚至说一亿元都有可能,几乎将两个国家的老底子都已经打空——只有200多万人口威尼斯尤其感到不堪重负,虽然有着基督教国家时不时捐款捐物,虽然也有许多志愿者或他国援军来增援(比如法国这次就派了几千陆军士兵登岛作战,以前意大利诸邦国也经常派兵,奥斯曼人一样派过),虽然期间打打停停,但总体来说这场战争的消耗真的太大了,奥斯曼帝国可以在匈牙利和克里特岛两个方向同时开战,但威尼斯不行!
因此,在很多人看来,也许这场战争没几年就要结束了,因为威尼西亚共和国的公债总额已经高得吓人,经济、贸易也凋敝无比,急需割掉身体上的这个巨大的脓疮,以便能够保住自己不多的元气。尤其是奥斯曼人在与奥地利王国签署和平协议、西部边境获得二十年和平的当下,他们很是加大了对克里特岛的攻击力度,威尼斯人更是感到有些吃不消,每日里金钱、物资海量地花出去,却看不到任何结果。这样沮丧的情况,是任谁也无法长期坚持下去的,如今或许就等一个契机了。
当然了,奥斯曼帝国在这场战争中也损失颇巨,物资、金钱方面的损失就不说了,不会比威尼斯人少多少,甚至可能更多,因为他们是进攻一方。而人员方面的损失恐怕比起金钱来还要更加触目惊心,如果算上沿海地区遭到威尼斯人烧杀抢掠而造成的损失的话,奥斯曼人在这场战争中的人员伤亡已经超过了二十万,甚至可能毕竟三十万,简直就是让人感觉匪夷所思。而交战双方对这场战争的“执着”程度,也确实让很多外人叹为观止,很多外国君主或商人都通过这场战争捞取了很多商业利益,华夏东岸共和国就是其中之一。
无需讳言,来自奥斯曼帝国的订单在最近的二十多年中,一直极大的滋润着东岸军工产业的发展。坐落于pa县的北方兵工厂,几乎每隔半年就要发几船运往士麦那、萨洛尼卡、雅典等奥斯曼港口的武器、军资。这种贸易虽然利润率不算很高(卖贵了人家就会向其他国家采购),
但胜在量大,且是长期贸易,因此利润总额非常之高——pa县的居民都知道,最近二十年北方兵工厂的效益一直是顶好的,该厂工人的工资、奖金收入也非常高,厂里的一些青工在县里面说媳妇几乎是一说就成功,由此可见一斑。
而奥斯曼人的花费如此之大,自然是要想尽办法搞钱了,不然这经济如何能够持续下去?虽然他们这些年不断地进行整治倾轧和大清洗,所收缴上来的官员、贵族的浮财也相当不少,有力补充了帝国财政,但说到底还是太少,不足以支撑十多万大军长期的征战。
因此,这些年他们始终给予东岸人优势的贸易地位,令其他欧洲国家的人颇为眼红,其主要原因就是东岸人敞开收购——虽然也有些被胁迫的意味在内——大量来自基督世界的奴隶,这为奥斯曼帝国节约了大量的金钱,同时更是换回了无数急需的战争物资。可以说,这种建立在牢固利益上的关系,才是华夏东岸共和国这么多年来在奥斯曼始终屹立不倒的最大奥秘所在,以至于经营到了现在,东岸驻奥斯曼大使已经可以通过自己的人脉关系,耍小手段,让法国人在奥斯曼帝国吃了个小亏。
不过,本土执委会诸公也明白,国家与奥斯曼之间的这种贸易其实是不太健康的,也是注定无法持续下去的。因此,帮助奥斯曼帝国开辟新的财源,丰富他们政府的财政收入,也成了摆在东岸共和国贸易口官员们面前的难题——做生意做到东岸人这种地步,估计在17世纪这会的地球上,也是独一份了吧。
而要改善奥斯曼人的财务状况,除继续与他们进行奴隶贸易(必须控制在一定规模内)之外,与他们深入进行已经运作多年的多瑙河贸易也是重中之重。这种贸易在多年前就为东岸贸易官员所提出,当时是作为黑海贸易三大支柱(即第聂伯河贸易、顿河贸易和多瑙河贸易)之一提出来的,奥斯曼官员起初不太重视,后来在东岸人的不断活动之下取得了一些进展,许多通过多瑙河将商品输往更上游地区的犹太商人都取得了不俗的利润,这进一步刺激了后来人的加入,并终于被奥斯曼帝国官员所重视了起来。
他们开始协调多瑙河流经区域的众多基督徒领主,并派驻官员开始监督、征税——这并意味着什么坏事,收税本身说明这件事已经被纳入正轨——恰好这两年摩尔达维亚的领主也因实力大损而向奥斯曼帝国苏丹输诚,因此多瑙河左岸的阻力也不复存在,这进一步拓宽了这条国际性河流的贸易潜力,使得比以往更多的东岸纺织品(主要是棉布、绸布、绢布)、药品、军资、金属器具、书籍(定制书籍)、肥皂、纯碱乃至机械加工设备(数量比较少)等各类商品,被运到了更上游的地区,使得南海运输公司赚足了利润,这从哈吉港商站的财务报表上就能看得出来。
而这么多商品——不仅仅包括东岸商品,事实上随着多瑙河贸易的深入开拓,克里米亚汗国的一些商品也渐渐被卖到了上游,至于奥斯曼帝国,人家本来就有多瑙河贸易,只不过没现在这么繁荣而已——输出到上游地区,作为交换,中上游地带必然也有大量商品被输送到下游,而其中还颇有一些是东岸所需要的,比如铅、锡矿石,比如蜂蜜、干果,比如有特色风味的酒类,比如一些配种需要的牲畜(丰富基因库)等等,这无疑进一步刺激了中上游地区的经济发展,使得多瑙河贸易有更加繁荣的趋势。
当然了,虽然多瑙河贸易有了一定程度的发展,但就规模来说,目前还远没有达到东岸人的预期,其可供开拓的潜力也相当之巨大。因此,在未来东岸驻奥斯曼、克里米亚的商务代表们,仍然将继续努力,争取将多瑙河贸易扩大到令人满意的程度。
与进展不是很快的多瑙河贸易相比,第聂伯河贸易大概是东岸人黑海贸易三大支柱当中发展得最过于迅速的一个了。这条同样由克里米亚、波兰、俄罗斯分据的国际性河流,目前贸易额已经相当之高,俄罗斯境内的木材、鱼、粮食、蜂蜜、葡萄酒,波兰境内的矿石、牲畜、粮食,通过第聂伯河顺流而下,进入到了克里米亚汗国境内汇集,然后通过秃花帖木儿港(即后世乌克兰的赫尔松港,位于第聂伯河入海口,目前东岸人正帮汗国指导扩建其港口)输往其他各处——其实主要是输往意大利地区(当然奥斯曼帝国也会采购一些自己需要的商品),地峡人稠的亚平宁半岛诸邦国对农产品极为渴求,来自RnY托斯卡纳、卢卡、帕尔马、米兰、那不勒斯的商人蜂拥而至,挥舞着支票本想要采购这些商品运回国内,因此此类贸易很快就发展了起来,与黑海北岸种植园内的小麦、向日葵、啤酒花、亚麻、水果等商品一起,通过奥斯曼帝国的运输船运往安纳托利亚或希腊的港口(奥斯曼帝国目前除东岸人和法国人之外,不允许他国商人的船只进入黑海这个后花园),然后再转运回意大利、西班牙、葡萄牙等地销售,回笼资金。
不过,繁荣的第聂伯河贸易也不是没有风险存在。事实上克里米亚、波兰和俄罗斯三国之间(尤其是不让人省心的俄罗斯人)每一次外交摩擦或边境小冲突,都有可能导致第聂伯河贸易的中断。对于这种状况,其实东岸人也无能为力,因为他们还无法对俄罗斯和波兰有效施加影响力,这只能靠这些东岸商品的代理商们去活动了,希望他们在通过第聂伯河贸易积累了资本后,能够将自己的影响力进一步扩大吧。
而如果说多瑙河贸易“一般”,第聂伯河贸易“不错”的话,那么三大支柱最后一项的顿河贸易简直就可以说是“残废”了。这首先是源于顿河运输条件较差,不如上述两条河流;其次便是顿河下游入海口附近是奥斯曼的飞地领土,驻有奥斯曼帝队,再往上的话也是克里米亚鞑靼人与俄罗斯人的势力犬牙交错的地带,而且草原上马匪众多(很多时候是那些蒙古人的后裔客串马匪),安全形势极为复杂,因此这条河流的贸易始终断断续续的,做不起来,让费了大力气试图打通的高文刚、马拉提二人也徒唤奈何。
尤其是最近一年,顿河贸易更是几近于无,差不多接近完全断绝了。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根据东岸人四处打听得知,可能还是和上游地带的混乱局势有关。简单点说,那就是当地爆发了一场哥萨克起义,然后这些起义的哥萨克裹挟了大量农奴,席卷了大片地区,终于酿成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农民起义。
起义首领名为斯捷潘·齐莫菲耶维奇·拉辛,出身于“善于持家的哥萨克家庭”,最初跟随他起义的部属也是“顿河赤贫哥萨克”,数量大约有两千人。在将近一年时间的战斗中,他们多次击败了沙皇俄国的地方部队,获得了很多关键的给养、弹药,同时将部队人数大大地扩充了一番。
高文刚等人隐隐约约听说,目前拉辛领导的这支起义军正在里海一带作战,“杀富济贫”行动搞得飞起,很多俄罗斯地方官员、商人、贵族被抄了家,大量活不下去的农奴、牧民被吸引到了他的队伍之中,使得其声势看起来更加之盛。但沙皇却囿于与波兰人之间相对紧张的关系,不得不将大量能打的正规军堆积在边境地区,使得内地比较空虚,无法快速剿灭拉辛的这支部队。
不过也幸好拉辛的部队没到相对富庶的地方去活动,也没有试图攻打大城(可能他们知道自己实力尚弱),因此沙皇暂时还能容忍其存在,并不断试图招安。当然沙皇也没忘记调集部队往伏尔加河、顿河流域开进,做两手准备的道理,大家都是懂的,而且一旦等到部队调动得差不多了,大概沙皇也就没有耐心招安拉辛等人了。
拉辛部队的存在使得顿河、伏尔加河、里海周边的局势陷入了极大的混乱之中,地方贸易为之断绝也就不那么令人感到奇怪了。现在东岸人关心的是,拉辛到底还要在那片区域折腾多久,沙皇平叛军队何时抵达,以及是不是能够从拉辛那里捞点什么东西,比如人口——当然高文刚等人也知道现在不大可能,拉辛没到穷途末路之时也是不会做出此等可能会动摇自己基础的蠢事的,现在也只能静观局势变化了,相信奥斯曼人和克里米亚人同样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