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王志杰、蒙小虎二人领衔的探险队于铁特河深处惦记着顺化地区的时候,顺化港码头上,从神木乡赶来进货的伐木场商店店主宣浩也正在和批发商们磨嘴皮子。
“糖现在怎生这么贵了?”宣浩急得额头上青筋直跳,东主这次给了些钱,让他来顺化港这边进货。这不,来了半个月了,多方奔走之下终于将货物置办得七七八八了。唯一的问题,大概就是在采购烟草、蔗糖这两样物事时所费过多了。当然诸如酒之类的必需品的价格也上涨了一些,不过宣告通过采购廉价的乡村土酿的方法冲抵了价格上涨的因素(实在不行还可以掺水嘛,谅伐木营地里的那些非国民劳务工们也不敢废话),唯独这蔗糖和烟草,因为来源就那么几处,实在没什么招可想,偏偏这也是伐木场商店里销量颇大的两种商品,不得不大量进货,因此搞得他上火不已。
“从贝岛龙虾港起运的蔗糖路货价格已连续上涨好几次了……”某大型蔗糖批发商的下属经理一脸不耐烦地说道。像宣浩这等人,他也是见得多了,不见得做成多大的生意,但问东问西、嫌这嫌那,让人烦不胜烦,基本上算是他们最不愿应付的人之一。更何况,现在贝岛制糖厂大量精炼蔗糖被东非运输公司、热那*亚、托斯卡纳的船只运回旧大陆销售,供给东岸国内的糖数量大减,这价格自然就要涨起来了。
事实上,若不是南铁公司还算给力,从秘鲁多搞了一批蔗糖回来投放市场的话,这价格恐怕还要涨得更厉害呢。与之相比,以加勒比海为主要活动范围的加勒比航运公司,其所作所为就有些不堪了,这家依托于海军的公司趁着加勒比局势一团混乱,圣克里斯多夫、圭亚那、法属圣多明各等地蔗糖销售中断,牙买加、巴巴多斯等地销售也大受影响的有利时机,将从西属陆地、新西班牙搜罗来的为数不少的蔗糖卖给了荷兰人,以赚取巨额利润。这种行为,自然惹得以陆军为首的一干人等为之痛骂不已了,纷纷大呼“****”云云,不过他们也就是过过嘴瘾罢了,现在国内海军得势,加航公司这后台自然硬得很,不是什么人都能轻易撼动的,即便是陆军也力有不逮。
“要想糖价下跌,呵呵,还是等顺化地区的种植园大规模产糖再说吧,其他一切都是空的。哦,对了,另外你还可以说服北边的葡萄牙人把糖卖给你,不过这又怎么可能,他们又不是卖不出去,卖到旧大陆还更赚呢。”批发经理一甩身上长衣的袖子,加重了语气,说道:“你还买不买了?不买让让,后面有的是人要买!不瞒你说,卖完库里的这些存货我这也就暂时歇业了,因为东主已经决定,剩下的糖全数找船运回南方销售,镇海、西湖、平安诸县对糖的需求量大着呢,而且也给得起钱,不像和你们说话这么费劲!”
宣浩被对方这么一挤兑,心里就有些怒气上涌,偏偏最近一年多来经营伐木场的商店,兼且于东主不在时帮忙管理伐木场,因此这脾气是渐长了,这时分外受不得这尖嘴猴腮的批发商的挤兑,因此便提高了声音说道:“好,林掌柜,你说这糖价因为英荷战争以及咱东岸与法国的战争而涨价,我也捏着鼻子认了,因为这是实情,勉强说得过去!不过,这烟草价格的上涨又是怎么个说法?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虽然新华夏岛没种太多烟草,但每年总有一些会出口到国内来的;新库尔兰也是,虽然他们有一半以上的烟草都装船运往地中海、波罗的海销售,但运到我国来的可也有一半呢;更别提,北宁地区葡萄牙时代遗留下来的烟草种植庄园,现在也慢慢开始恢复生产了。这产量如此之大,你跟我说要涨价了,我呸!你这个钻钱眼里的家伙,真以为能在这么大个市场上一手遮天么?”
“呵呵,好教你宣掌柜知道,这烟草涨价也是有原因的……”对于宣浩的大声质问,林掌柜闻言不怒反笑,只见他清了清嗓子,卖弄道:“前些日子,向来主做新库尔兰贸易的国营南海运输公司、私营仁军贸易公司的船只在刚果河外海遇大风沉没,损失惨重;再往前,两艘满载烟草、大木驶往本国的荷兰西印度商船失踪,许是被英国海盗给半路截杀了;新库尔兰自己也有一艘载着烟草、蔗糖的船只失期,至今未到东方港,多半也是遭遇不测了。这多番不幸综合在一起,导致国内烟草供给量大减,而且以往一些从圣克里斯多夫、弗吉尼亚、牙买加驶往本国的商船也因为战争而断断续续的,这进一步收紧了国内的烟草供给量。宣掌柜,您给说说,这要是还不涨价,什么情况下才能涨价?”
“爱买买,不买滚!”林掌柜最后一拍桌子,大声喝道:“都什么年代了,若是还把眼光局限在国中一隅,不睁眼看世界,这生意还怎么做!”
“你这人,这般大呼小叫,怎么做的生意。”知道林掌柜说的许是事情,宣浩嘴里嘟囔了几句,也没脸再在他这里买烟酒茶糖什么的了,转身快步灰溜溜地走了出去。
码头上批发蔗糖的店铺还有一些,收购的也多是些本地出产的蔗糖。更准确地说,是在当年葡萄牙人遗留下来的甘蔗种植庄园的基础上恢复生产出来的蔗糖,东岸人顶多是新设立了一些蒸汽榨糖设备,提高精炼糖的效率而已。
虽然这些国产蔗糖受限于劳动力数量和劳动力价格双重因素的制约,产量要比国外的小很多很多、成本要比海外进口的贵一些,但胜在就近销售,节约了些许运输成本。再加上国内目前蔗糖市场本来就没有饱和,因此这些由国内资本投资的种植园出产的甘蔗,其销量还是可以的,至少比那些荷兰、意大利资本投资的种植园的成本要低一些,因为他们直接从政府手里租熟地,省了很多前期建设费用。
宣浩打的便是去销售这些蔗糖的店铺采买一些,然后与其他货物一起,租用一些船只吨位,运到神木乡的商店里出售。这事非常要紧,因为若是这些货物准备不足,那么商店如何盈利?如果商店不能盈利,那么还要他宣浩作甚?还不是收拾行李报名去边疆种地!
“这英荷两国,打了这许久的仗了,银钱不知花了几何,人员更是死伤惨重,怎的就不休战议和呢?这整日里打打杀杀的,几时是个头啊,恁得影响许多人的生计。”宣浩一边走路一边嘴里碎碎念道:“还是咱东岸好,没这么多打打杀杀的事。不对,前阵子海军、陆军好像也兴师动众出击了,伐木营地里就有几个人要去报名参加什么奉国*军之类的杂牌营头,老麦拦都拦不住,甚至因为不许某个木板厂的工人去参军而被上头下来的军代表狠狠训斥了一番,东主也被罚款一百元,真是无妄之灾。这说起来,这东岸国也是穷兵黩武之国,唉,真真是找不到一块净土了。”
宣浩一边咒骂一边向码头商务区走去,印象中那里有五六家出售蔗糖的店铺,他得赶紧去采买一批,价格多少已经不重要了,看如今的形势估计便宜不了。另外就是烟草,这东西这几年虽然价格已经跌到了很低的程度,但听刚才林掌柜的意思,短期内还有反复。得,抓紧时间办理吧,大不了回去向东主好好解释一下,最近他木材、木板的价格双双上涨,他的心情看起来一直都很不错,自己应该不难过关。
码头边的石子路两侧长满了高大的棕榈树和金黄色的野花,这使得顺化港看起来尤为迷人——在城市的郊区至今还存在着一片又一片的森林,有的里面据说还生活着野兽,让人极为惊奇——此时天空已经布满了乌云,看起来有一场暴雨将要袭来(在热带地区这很寻常),宣浩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朝目标所在地走去。
五分钟后,天空很快就电闪雷鸣,接着豆大的雨滴便落了下来,整座城市笼罩在一片雨幕当中。宣浩躲在海关大楼前的门廊下,一边避雨一边大声抱怨,这都冬春季节了,居然还下雷暴雨,南方新大陆的天气简直不可以常理计,还是自己年轻时生活多年的辽东让人觉得舒坦,虽然自己曾经被鞑子掳为奴隶。
不过,就在这电闪雷鸣之中,眼尖的宣浩发现,一艘东岸军舰护卫着两艘普通商船(看着不像是东岸最常见的650吨笛型运输船),缓缓从港外驶进,然后落帆、下锚,碇泊了下来,看样子似乎要在这顺化港逗留一阵子了。靠港的几艘船没有耽搁,很快便放下了两条小艇,一条上岸运补给品,一条载着一名年轻的军官上了码头,似乎有什么事要通知码头这边,这令宣浩有些好奇。
“是第二舰队的武装运输舰,护送了两艘俘获的法国商船。”屋廊下,一位穿着海关制服的男人走了过来,一边用火柴点烟,一边说道:“之前交河港那边已经传信过来了,两艘法国商船满载在远东采购的鸦片、药材、生丝、蜡、宝石、香水、茶叶等商品,嗯,压舱底的货物是蔗糖,不知道是在哪采购的,也许是东南亚,也许是明国,谁知道呢。因为他们不打算待多长时间,急着拉一批战备物资去南非新占领的地区,因此船上的货物马上就会在码头上售卖。我看你也是个商人,有兴趣的话一会可以过去看看,也许有你需要的呢。出售战利品所得的钱款,将用于对新到手的南非殖民地上的居民进行安置,以及更新地方防务系统,希望你也能买一点吧,就当是为国防做贡献了。”
“呃,南非新占领的地区……”宣浩一时有些迷糊,不过他很快明白了过来,管他新占领的是哪里呢,先把两艘船上那些压舱底的蔗糖挑挑拣拣买一批下来吧。虽说用作压舱物了一定受到了海水的浸染,但胜在廉价、便宜嘛,正是宣浩所需要的,伐木营地里的那些非国民劳务工,也配吃顶好的蔗糖?拿这些做压舱物的凑合凑合吧!
“自然是从法国人手里夺过来的南非殖民地里,名字似乎就叫新布列塔尼,人不多,地方也不大,不过听说土地还不错。现在我们国家就在和法兰西人交战,已经抢了不少土地了,你们这些商户,该不是平日里一门心思做生意,对国际事务都不怎么关心吧?这可不成!”海关官员抽着鳄鱼牌香烟,吞云吐雾道:“随着运输技术和规模的发展,这个世界已经越来越成为一个联动的整体了,我们国家也一直倡导自由贸易,商人也要有国际眼光,否则是做不大的。唉,算了,当我白说,你这样的人,也就像那抱窝的老母鸡一样,只能待在东岸这一亩三分地上。罢了罢了,等雨停了你就去码头上等着吧,战利品售卖会下午三点之前应该就能开始。当然了,那两艘俘获的法国商船可不在售卖之列,东非运输公司真打算充实自己的运输船队规模呢,不过看你样子也没打算买……”
宣浩闻言有些讪讪,但也没有着恼,而是在谢过对方提供了这个关键的消息后,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要盯着这批蔗糖了。嗯,多买一些放起来也行,省得以后进货了,大不了放久了质量差点嘛,劳务工吃的用的,要那么好干嘛?
想到这里,他是真心实意地感谢起了远在万里之外南非某地的东岸官兵,谢谢他们发动的战争给自己带来了好处——唔,穷兵黩武似乎也不总是坏事嘛!(未完待续。)